“凝儿妹妹，那日在宓仁殿上真是吓死我了，腿都软了，要不是杜昭仪一旁扶住，怕是早就失仪了。姐姐没用，莫说是救妹妹，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说罢，又掩面哭泣起来。
“柯姐姐，勿须自责，后宫女子见那阵仗，哪有不害怕的？好在都过去了，凝儿现在这不是好儿好儿的么？”玥凝伸手替宝钏拭了拭泪，安慰道。
“可是，可是凝儿却要远嫁西疆，听说那苗羽国地处蛮荒之地，国人均是粗蛮之人，凝儿此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你我姐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宝钏笼烟眉紧紧蹙在一起，眸中莹莹有泪光闪烁。
玥凝一笑，“粗蛮之人？谁说的？我看那桓亲王就温雅得紧，哪有一点粗俗野蛮之态？要是他也算得粗蛮，那凝儿倒是十分喜欢这种所谓的粗蛮呢！”
柯宝钏“哧”地一笑，啐了一口，“凝儿还是这般没个正形，这桓亲王年经虽轻，凝儿日后还得尊他一声王叔呢，你这侄媳脱口就是喜欢来喜欢去的，可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哇。”
这一笑，立即冲淡了适才的离愁别绪，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玥凝闻听此言也不觉失笑，“谁爱惊谁惊，谁爱笑谁笑去，反正我是吐之后快！哪管得了旁人怎么说，怎么看？”
“妹妹的洒脱，就是男儿也不能及。”宝钏由衷叹道，“只是，凝儿妹妹此番远嫁西疆，山遥路远，就真的一点牵挂也没有了么？”
“牵挂？家父家母俱已不在，我还有什么好牵挂的？”玥凝如何不明白宝钏的意思？却执拗着不说。
“那，皇上那边……”
“轩辕哥哥是一国之君，前有众臣扶佐，后有宫妃服侍，哪用得着我来牵挂？再说，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也在他身边么？这世间再没有人比母亲更牵挂儿子。”玥凝说得挚诚，却微带涩意。
“既然已决心离国西嫁，凝儿妹妹无甚牵挂自然是好的。”宝钏知她嘴硬，自顾说道，“我已求过太后，将馨儿放到我宫中抚养，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再有，就是皇上，皇上的身子经宗政先生救治已渐好了，只是……”宝钏欲言又止。
“只是甚么？柯姐姐快说！”
“皇上他自然是割舍不得妹妹，身子虽已渐愈，心病却是未除，整日发疯似地拖着病体处理政事，不眠不休，竟大有，大有自绝之意。”
玥凝心中如万箭呼啸穿心，痛得难以自抑。轩辕哥哥怎么这样傻？经历了失亲剧痛、宫闱倾轧、箴石之祸，自己一直是倔强、凌厉而又淡漠的，总以为自己已足够坚韧，如今蓦然知他如此，竟还是痛得难以自持。
玥凝紧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衬着一身雪衣，竟分不出哪个更白。宝钏伸手握住玥凝细滑却冰凉的手，说道：“凝儿妹妹难道愿意看到皇上他，如此作践自己么？”
凝儿缓缓地摇了摇头，眸中幽幽地透出少有的悲怆、无助，晓是宝钏的手再是温润细柔，也暖不了她的悲凉，更抚不平她的哀戚。
“皇上如此下去，误家事小，误国事大呀！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当下绝了皇上痴念，以免时日一长，龙体有亏，误了大事。”宝钏目光灼灼，似是已有主意，“不过，此事还需妹妹玉成！”
“哦？柯姐姐且说说看。”
“听闻妹妹有一枚皇上的私章印信，不如交我还给皇上，以示妹妹西嫁之意已决，……”
闻听此言，玥凝无助的脸上蓦然变色，双目微敛，目利如剑，直直地盯着宝钏，半响无语。不防她突然变了颜色，宝钏心中一颤，强自稳稳心神，轻声开口道，“此乃断臂求生之计，不要万不得已，姐姐也不会出此下策。不过如妹妹真有什么难处，就当姐姐没说。”
这话看似说的周全，却是无形中将了玥凝一军：如果不将私章印信交出，就说明自己虽然就要远嫁，却依然放不下轩辕川枫，就有了留着私章印信以图他日再返大乾的嫌疑，如此一来，太后一旦知晓，必杀玥凝。但如果要说以国之大事为重，毅然抛开儿女私情，断了皇上对自己的痴念，就得把这私章印信交出来，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无异于将自己与轩辕川枫的前尘往事生生地丢了个干净，再无回头的余地。
玥凝猝然一笑，脸上阴郁立时散去，轻声向外唤道，“初兰，”房门一开，初兰自外面进来，上前说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去，将轩辕哥哥给我的那枚章子拿来，就在妆台上那个八宝如意匣子里搁着呢！”
初兰略有犹豫，抬头深深瞧了瞧玥凝，见其一脸平和、笃定，才轻声应道，“是！”
“我不便出门，由姐姐还给皇上也好，总算物归原主了。”玥凝朝宝钏淡然一笑，说道。
称谓换作了“皇上”，为皇上者，既是文武臣工的皇上，又是后宫诸妃的皇上，更是天下万民的皇上，唯独不是玥凝的，属于玥凝的，不过唯有那个心中的“轩辕哥哥”而已。
“妹妹睿智，这是皇上之幸，也是大乾之福。”
玥凝听罢，自嘲地笑了笑，“我哪里算得上什么睿智了？只不过顺应天意罢了。”
二人正在说话间，初_38605.html兰已把那枚章子取来，递到玥凝面前，玥凝也不伸手，直接说道：“给柯姐姐罢。”
宝钏收了印章，起身告辞，玥凝也不挽留，将宝钏送至庭中，方说道：“烦请柯姐姐照顾好馨儿，还有，皇上！”
柯宝钏温厚一笑，“妹妹放心便了！”言罢，袅袅而去。
宫门外的青石飞檐下两盏硕大的琉璃防风宫灯，照得四下中 文首发一片晕黄，远处石径幽深，三两丈之外便隐没在如漆的黑夜之中。隐隐瞧见一点灯火接迎了宝钏，不消片刻，那一点微弱的光晕便走入浓黑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