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是穿着睡衣出来的,黑亮的波浪卷发披散下来,香肩半露,修长的颈子细腻无暇。她整理了一下掉落的肩带,从容的跟庄柔走下楼梯,两个女孩一路窃窃私语。
以铎跟着出现在门口,一脸错愕,调整表情硬充不在乎,反正迟早是他的人。他转而嘲笑弟弟的狼狈:“还真是绅士。”
以铮冷笑几声:“少装人了你。”
两人同时朝着对方甩上房门,对着天花板生闷气。
譬如Ladies’night,或者卧谈这种事,神圣姐妹会从没有做过。无论曼瑶、云意还是庄柔,都在维持着一种清淡的友谊,因为她们太需要在逃离大人世界的时候,最大限度的保证自由。独自,就是最大限度的自由。
友谊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两个人可以亲密无间,三个人关系就有些微妙,或许可以很稳固,但总没法特别亲密。每一员都是一杆天平,很难让两碗水在两端保持平衡。而保持平衡的唯一方式,就是彼此都有些距离。
现在曼瑶不在了,剩下的两名战友才开始拥抱取暖。
在那张足够宽敞的床上,庄柔和云意各睡一端,像真正的女生死党一样,夜谈到很晚。云意真正对以铮放手的一天,得回了她曾失去的整个世界。
“只有学长才是真心对我好。以后,他写他的书,做他的学问,做好晚饭等我下班回家就行。嗨,这么说好像我养着他,其实,他在家里吹吹空调写几个字赚的钱都比我多,不公平!”云意笑笑,“……说句实话,小柔,你知不知道,我看着学长居然不会想到以铮,他们可是这么像的一对兄弟啊。”
云意说,再过几天她会带着以铎去陵园看她母亲,再去监狱看她父亲,告诉他们这是她选择的男人。
云意的语气沉缓而悲凉,却很肯定:“爸不会反对的。上次去看他时,他对我说,他已经什么都给不起我了,只要有一个真心对我的男人,就要抓住。小柔,你和以铮要更难一些,因为庄叔叔还有能力把你捧在手心里当公主,就会更苛刻的挑选,而且……你妈妈也在身边,他们只会恨不得把以铮千刀万剐,为这一项新的罪名——居然企图拐走他们的公主。”
庄柔不语,眼看回家的日子一临近,她越来越焦虑。今天,在梁家父母点了头之后,似乎那一天又近了。越是顺利的道路,就越怕在最后一个出口忽然塌方,那真是灭顶之灾。
以铮依旧从容,告诉她一切都不用担心。他的信心来自何方,她从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他有事瞒着她,硬充的轻松背后,有个定时炸弹。
今晚借口要跟云意姐一起睡,她暂时逃出了他的房间。走下楼梯的时候,她悄悄回头,看着以铮和博士对面而立,照镜子般的两张脸上都是懊恼的表情。
但又有不同,博士马上转轻松,因为是真的、真的一切都不用担心,所以不急于一时,云意姐是他的人了,甚至连时间问题都没有。
而以铮呢?他甩上门时那种失望让她心惊,如果真的胸有成竹,为何定要抓住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不是没有准备好把自己全身心的交给他,只是,未来在她指尖之外虚空悬浮着,让她恐惧又愧疚。
以铮,如果在你完完全全拥有我的一刻,我却想着失去的可能,这辈子最美的时刻,就完全毁了。
话题渐渐转到许成幻,云意不再讳言和他的一段分合,说那是一种扭曲但奇妙的关系,他们很相像,都是攻击性强的人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为自己的残忍而自豪。
云意喃喃:“那时因为以铮,我情绪不好,和他在一起时经常吵架。我们朝对方吼叫的声音能把邻居全体吵醒,我们朝对方丢东西,把身边的一切都砸的粉碎,然后,在一片废墟里面,拥抱,亲吻,做爱,像野兽一样撕扯对方。第二天早晨,我们衣冠不整的狼狈醒来,朝对方大笑,用已经摔裂的咖啡壶煮咖啡,一起清点损失,模仿对方失控的样子来打趣,他就是个无耻但痛快的海盗,幸好我也不是淑女。哈哈,小柔,你该来看看我留在他身上的血痕和牙印,他喜欢我这样。在夜晚,我们这样纵情之后,在白天,去压抑自己扮演各种角色,都觉得轻松不少。”
庄柔听的入神,云意姐乐于讲故事,如同每一个美丽聪明却又内心孤寂的女人,永远有烟火缭绕的传奇生活,在镁光灯下流连。她24岁,心已经沧桑的一如而立。
云意说,她和许成幻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日子,就算是因“炽冰”而起,因她事业上的纠纷危机而起,后来也不再关于这些。他们很适合彼此,像木板上的两根钉子,互相刺进去,留下的伤痕都一样短长。
但终究还是分手了,理由简单的出乎意料。
“……以铮总是说我没看到许成幻的真面目,其实,所谓真面目,是他那个大男人看不到的,我这个女人倒能看到。许成幻,这个该死海盗的罗盘只有一个方向。”
黑暗中,一丝殷红的光闪过庄柔眼睛。她惊诧,是那枚血钻,曼瑶姐的戒指。
云意转动着碎钻戒指,继续讲述。“他会在入睡后喊她,喊曼瑶。那卷毛毯,五年了,从没有离开过他的床。他和我在一起时毫不顾忌的大笑大骂,耍强斗狠,却会对曾经盖过他毛毯的那个女孩卸去坚强、泪如雨下。他一辈子不会像爱曼瑶那样去爱其他的女人。于是我开始回想,会让我卸去坚强、泪如雨下的男人在哪里。然后我跟许成幻分手了,我也告诉他我不是炽冰,是在骗他。没错,他最恨人骗他,但曾经有过一个曼瑶是我的姐妹,就如同我的保护神一样。”
云意将戒指递给庄柔,说是她偷拿出来的,曼瑶会希望它在朋友手上,而不是在许成幻手上,一辈子压着他。
“云意姐……”庄柔渐渐困了,“给我讲讲曼瑶姐和许成幻的故事好吗?”
云意沉默,翻身下床,在落地窗前慢慢伸展四肢,犹如天鹅展翼的优雅曼妙。她伸了个懒腰,似乎跳脱往事的束缚,跳回床上,靠着床板,拍拍庄柔的头。
“小柔……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么?不要问离开的原因,要问回来的原因。别再为过去的事而悲戚,看看它,”云意握住庄柔的手,两人同时抚着熠熠生辉的钻石,“曼瑶回来了,我们三个永远不分开,以幸福的名义。她希望身后的我们,走下去。”
三枚戒指靠在一起,三个sXe熠熠生辉。庄柔和云意相视而笑,终于,长大了,自由了,找出了自己人生的道路。
刚与以铮紧紧扣着的十指,现在与云意姐相扣。
在一天之内,修复亲情、爱情与友情,究竟她从哪里修得这样的恩典?一直没有勇气,是因为她从不敢走近勇气。长久以来,她的成长犹如竹节的均匀递进,用一个又一个节点,亦步亦趋。
夜逐渐冰凉,她开始想念以铮的温热,如果现在偷偷溜到以铮的房间去,会不会吓到他?还是算了……他发现她这么晚还没睡一定要发脾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