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恸知泪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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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有一天没有见到玄尘了,自从昨天将他送到阁主身边之后,我就被下令排除在外,不再有接触他的机会,甚至连一丝消息都没有,想起阁主见到他时所透出来的阴郁和强压着没有释放的恼怒,心里就一阵忐忑,即使明明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仍旧不能放下心来,因为珺魂阁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这两天来他有没有被折磨,身体是否无恙。

    犹记得带着玄尘出来的那一天,我将内心所想告诉了逝后,就随着他从酒楼的密道里回到了张宅,出来的地方是曾经让我有些迷惑的假山。其实,珺魂阁恐怕早就怀疑过璩灵了,否则那地道不会这么快就能够完工,而且曲曲折折不知过了多少道的机关和陷阱,才通到此时我所站的地方。

    仍是初时见到的两位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冷淡的语气让已经有些不安的我更加心悸。出得假山,一直负着玄尘的逝将他的穴道解了开来,初醒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那股镇定的气息远非常人能够拥有,我心里不由得有些自豪,这就是我曾经爱过如今依然爱着的人,没有小人物般的计较和怯弱,也不会像莽汉似的大声嚷嚷,泰然处之,无惧无畏,才是他的风格。

    我忽然有些领悟,玄尘仍旧是玄尘,并没有因为不记得我就改变了他曾经所有的美好,虽然这样会让我有些心酸和难受,可是如果我能够付出努力,他一定可以再一次喜欢上我,我们还有机会回到当初那充满爱意和幸福的时候。《聊斋》里那个阿宝的故事,不也是讲的一个人每天都会忘记从前,可是她身边的那个人每天都在努力地让她再一次喜欢上他,即使遇到再大的阻力也不放弃。而我,曾在前世遭遇过最痛苦的打击,被心爱的人背叛,如今,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待我,一直将我放在心尖的他,找寻到这个世界能够让我已经凝结成冰的心再一次享受到温暖的爱,我又怎能轻易放弃呢?就算在他的心里对我的印象已经没有丝毫,只要我努力在那里种上属于我的种子,总会有发芽开花的一天,即使他心里如今有了勋锁犀,凭着在前世有过涉猎的爱情招数,我也有信心让他重新回到我身边,何况,我还拥有与他有着血脉关系的重衾,父子之间的天性定会让他有所感应。无论怎样,我必会尽全力保护玄尘和重衾的安危。

    心里刹那间通透了起来,连前面那两个硬邦邦的人看起来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了。一直看着玄尘背影隐隐笑着的我,丝毫没有看到身边珺逝那皱起的双眉和冰冷的眼神以及因为痛楚而紧握的双拳。

    此时在那房间里的,除了阁主和师傅以外,还有东皇太一段公浯以及一位看起来充满戾气的中年男子,只略微看了几眼就低下了头随着逝屈膝跪了下:“属下幸不辱命,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不仅探听到进璩灵湖的方法,也遵照阁主吩咐将凭崖轩的沈二少爷带到此地。”<中 文首发br/>

    玄尘并没有要跪下的意思,而阁主似乎也不甚在意,让我们起来后很是优雅地对一旁的侍女道:“请沈二少爷坐。”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的两名女子,若不是被阁主喊了出来,我根本就不会发现,那没有透露出来的气息和轻盈不沾地的身形都表明她们俩都是高手,恐怕和卓疏虞不相上下,珺魂阁真真是藏龙卧虎。

    一把千菱木做的椅子送到了玄尘后面,他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即使彼此人数悬殊,而且他还处于弱势,也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这位,就是珺魂阁的阁主?在我心里本应是英雄人物的你为何要戴上面具?是自己不愿见人还是有碍瞻观?”言辞犀利而伤人,似乎存心想要惹某人生气,我不由得担心起来,不时抬起头来看看玄尘的背影,害怕他会突然间地消失在我的眼前。

    “你真是不怕死,警告你还是措辞小心一点的好,否则别说阁主,在我们手下你都讨不了好。”陌生的声音想起,可是熟悉的却是这说话的方式,我看了过去,原来是他,在我第一次去到珺魂阁时呵斥我跪下的那人,就是那全身充满着戾气的男子。为何此人能够在阁主面前如此放肆?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是一样的口气和话语,想了想如今出现的人,只有云中君和湘夫人没有见到过,可是云中君如今镇守着主阁,虽然没有规定说湘夫人这个位置必须是女人,不过师傅说过如今在此位的的确是一名毫不逊色于男子的巾帼之人。那么此人会是谁呢?

    只见阁主漫不经心地朝他瞟了一眼,才转过头来说道:“在下已年过四十,相貌自然不比沈二少爷英俊倜傥,又不想吓着别人,只好做些掩耳_38605.html盗铃之事,以慰己心了,还望玄尘公子不要见怪。”我轻舒了一口气,阁主似乎没有为难玄尘的意思,暂时可以放下心来了。眼角注意到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那人,许是被阁主的眼神给震慑住了,脸色有些苍白,再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想起带我们进来的那些黑衣人,我突然有些明了,这人或许是阁主近卫的头头,仗着自己跟着阁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会显得如此目中无人,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见识过了阁主不同寻常的手段,才会因为那一个眼神而变得心惊胆颤。

    “不知阁主费这么多周折将我请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玄尘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出了我们的目的。

    “玄尘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只是请你来暂住几日,绝不会为难你,反正令尊等人如今也在为着别的事情烦恼,没有时间和你叙述父子亲情,倒不如安心在此等候,过两日一定会让你们团聚,也许,还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你。”阁主带有磁性的声音隐晦而神秘,好似引人探索般仔细倾听。

    玄尘沉默了下去,也许知道自己只能呆在此处,事情已成定局,可是我依然能感受到他平静下的揣测和不安,甚至能够清晰地从背影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阁主的眼神渐渐地瞟向了我这边,我的身体虽然十分镇定地一动不动,可是心跳却毫不争气地迅速跳动了起来,那种意味不明的犀利带着警告的探视仿佛一根根刺一样扎在我的身上,我很明白他眼里的意思——不要做出让我自己后悔的决定。就算是现在阁主以礼之道对待玄尘,可是在将来的某个时刻恐怕会要了他的性命,而那恰恰是我想要阻止的。

    我的头又往下低了一寸,看似自己已经妥协,可是心底却暗暗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我必须拼尽全力去保护此时此刻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那次谈话以后,玄尘被阁主身边那个叫做转愁的女子带了下去,而我除了提心吊胆以外也没有任何的方法。师傅又在此时将重衾带回了我的身边,似乎是故意转移我的注意力,又或许是让我拿定主意究竟是要保住重衾还是玄尘。

    去了五大家一方那么久,我只是零星地从别人嘴里听说重衾的近况,此时才真正地看到这张和已经和玄尘有些相似的稚嫩的小脸。卓疏虞将他照顾得很好,因为离我离开之时他重了不少。漆黑的眼瞳亮晶晶地看着我,那张软软的小嘴在已经胖起来了的脸上嘟囔着,伴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在喊着娘亲。肉嘟嘟的小手在我抱着他以后就一直扯着我的衣襟,好像再也不愿意离开了我一样。

    我多想现在就将他抱到玄尘的跟前,告诉他,在他眼前的这个小小生命,是我和他真正相爱过的见证,是永远连系着我和他的枢纽。可是如今时机不对,我只能静观其变,暂时的我还没有维护我们三人不被人伤害的能力。

    明日便是七月十五,也是璩灵湖即将开启的时间。我一边逗着不停张嘴咯咯直笑的重衾,一边为从明天开始的捻醉梳之争而沉思,只怕变天的时候快要到了,无论是风云际会还是腥风血雨都与我无关,可是若有人想要伤害能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所有人,就算没有阁主的吩咐,我也要蹚一蹚这浑水了。

    院外的隔墙似乎传来了飘渺的笛声,被不明的怨愁充斥着,仿佛将吹奏之人和倾听之人的思绪都缠绕在了一起,怎么也解不开。重衾的眼睛眨了两眨,似乎被这笛声弄得有些困了,我轻轻地拍着他将他带入了睡梦中,放在一旁的摇篮中吩咐今天又回到我身边的景庄好好看顾。随后踏出了这紧闭的房门,景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我明白她的顾虑,怕我被阁主发现以后会重罚,可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愈显忧郁的笛声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

    其实,阁主将玄尘安排住在我的院子旁边,只怕已经预示到了我会有的行动。所以,我的心里并不怕会被发现。

    临近十五,月亮比往日圆了许多,我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小院里所盛开的那些稀有的花朵儿开得是如何地鲜艳,在这透亮的月色浸染下更显得婀娜多姿,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我如今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这能够让人陶醉的美景,全副身心都在墙壁那边的人身上。

    绕门过去,换了一身衣裳的玄尘正倚门而奏,那双曾经紧紧地扣住过我十指的双手不停变换着位置,在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玉笛上跳着美妙却孤寂的舞蹈,曾经熟悉的眼神此时却不知看向哪儿,可是眼里满满的哀愁却让我的泪水想要夺眶而出。

    看到我的身影,玄尘渐渐放下了手中的乐器,只是默默地看着我。而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的我观察了一下四周,不少的人都隐藏在深处,这些人应该都是阁主身边的亲兵,也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他们此时不出现来阻止我和玄尘接触,只怕是得了阁主的吩咐,我的心里疑惑着他的真正目的,却已无心再去猜测,琢磨不透的心思不是我能够清楚了解的,那样只会让自己更累。

    我不知道怎样开口,只能在玄尘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那片波光粼粼的湖边,找到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了下来,似乎此时看着眼前这平静的湖泊能够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和那些一起涌上来的酸甜苦辣的各种滋味。阁主对玄尘还算不错,至少这住的地方算得上是风景秀丽了。

    耳听得他也走了过来,我的心不禁提了起来,我害怕,怕他问我为什么要去五大家的地方卧底,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这儿来,为什么要生存在这样一个冷血的地方;害怕当初宠溺我到心尖的他会声色俱厉却又略带鄙视地用讽刺的话语和我说话。

    “我是不是认识你?”他的声音虽然冷清可是那里面的疑惑却带着一丝温暖流到了我的耳朵里。埋流年的药效是珺魂阁所有人都清楚而且畏惧的,已经接受了现实的我更是不会质疑,此时听到这一句话,心里却又忍不住有了期盼,期盼玄尘对我的爱能够穿越一切,包括这从未失过效的埋流年,从而想起我才是他的妻子。

    但是我知道,四周的人都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一旦我说错什么话,只怕马上就会有人出来将我带离这里。

    我避开他看过来那双疑惑的眼睛,转头看向平静的湖面,露出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苦笑:“沈二少爷恐怕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可是珺魂阁的杀手,你之所以会被囚禁在这里,也是我的功劳,这样套近乎又有何目的呢?我可没有那个能力让你离开这儿,只怕你是在做无用功了。”

    曾经的甜言蜜语在此刻却不得不成为了刺痛他的利器,我的心被自己逼得有些透不过气,想要逃离这里,却又禁不止对他的爱恋留了下来。

    玄尘并没有因为我讽刺的语气而生气,因为月光的透凉而让湖水折射出来的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意:“我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是熟悉,似乎只有你才能让我想起那件事情来。”

    我的心微微一颤,既甜蜜又苦涩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从我醒来之后,我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周围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告诉我,我是江湖五大世家中凭崖轩的二少爷沈玄尘,因为被敌人暗中偷袭而掉下了悬崖,最后是勋弥山庄的大小姐救了我,可是等到我有意识以后却又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还告诉我我有了一个未婚妻,就是这个救了我的人——勋锁犀,这些根本就不是我一时间能够接受的,可是那些人似乎很急促,匆匆忙忙地就要为我操办婚事,我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懵懵懂懂中就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玄尘的话里有着深切的痛苦和悲哀,那种在迷茫中挣扎却怎样也找不到出口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就倾泻了下来,我想着他那时一个人也叫不出名字,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别人的束缚,牙齿就不禁使劲咬住了嘴唇,我怕自己会哭出来,会因为他当时的无助和无措而哀痛。可是即使嘴角有了淡淡的血腥味,我依旧不敢发出任何想要去亲近他的话语。

    好像明白我有听下去的意思,他冷静了一会儿接着讲道:“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我才渐渐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但是依旧仿佛有一面墙挡在我们面前,我不知道如何拆去它,只能尽量回避。而成亲这么久以来我也从来没有碰过我妻子......”

    巨大的喜悦从他的口中冲进了我的耳朵里,在我的脑中炸开了一朵朵绚烂的花,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玄尘和勋锁犀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这个再也确凿不过的消息让我忘记了暂时的忧愁,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道:玄尘是我的,他还是我一个人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之后仿佛就像在黑暗的胡同中找到了一丝光线,即使那时的你不是如今的模样,可是那双眼睛在望着我的时候,似乎充满了无数的话语,纵使我们从没有彼此对视过,但我就是能够感受到那种牵连着你我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可以帮助我弄清楚那件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玄尘的语气充满了哀求,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他那双眼里的悲伤和期望,可想而知,如今的我在他的心里即使暂时丧失了曾经的爱,可是却依旧是重要的。

    “玄尘......”我忍不住喊了出来,想要不管不顾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就算得到的惩罚是死亡,至少我不再忐忑,不再寂寞。

    “沈二少爷的确是年轻呀,即使到了深夜也仍然是精神奕奕,不如就让在下和您手谈几局,以打发时间可好?”就在我即将开口的时候,东皇太一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生生地将我口中的话语给抑制了下去,这样的环境,我再也无法开口。

    在我惊诧的眼神中,玄尘迅速褪下了刚才的迷茫和颓废,甚至比面对阁主的时候显得更加镇定,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嘲笑似地看了我两眼,随即转身回了房间,没有和东皇太一说一句话。

    我以为只是自己眼花而已,我的玄尘绝对不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一时间心情难以平静,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甚至连眼泪都来不及掉下来,仿佛在一刹那间失掉了自己的魂魄。

    “你还是死心吧,埋流年的药性你是知道的,就算他爱你至深也不可能想起来,只怕刚刚是为了利用你才会说些那样的话,如今的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他的身上了,明天开始,我们珺魂阁和白道之间的战争会正式拉开,璩灵湖关系着珺魂阁的生死,当然包括你现在在乎的所有人,集中精神备战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段公浯说完话就离开了,只剩下失了心的我不知所措地依旧站在湖边,那一片月光此刻显得那么刺眼,不知道是划开了我的心还是扎痛了我的每个神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