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飔然,你给朕出来!”
飔然一惊,抿唇跨出白柱,双眉淡写如云烟。
“进门前就瞧见了有人猛地闪到那柱子后面,就知道是你。”宣铎冷哼一声,“你还要如何折磨端木霓汐呢?”
死了,为止。
她真想这么说。
“自然是将驾休余孽引来的越多越好,方便陛下解决。”
“那么,方才你又为何放走了长孙尚瑾和长孙任芙?”
宣铎有一wWw.双比路征还要犀利的鹰隼般锐目,他嘲讽的打量着飔然略显凌乱的发髻和眼角尚有的泪痕。
瞬间的沉默,一声钝响自他们背后传来。两人蹑手蹑脚的踱了回去,见霓汐正在屋子里努力的摸索前行,她衣衫尽撕破的,两条细瘦的手臂探在面前,走几步,碰到小几滑倒在地,又再次爬起来,不屈不挠的寻找着什么。
“她找什么?”
“她的剑。”
飔然抱臂,冷冷露笑——欣赏霓汐的痛苦有一种极大的乐趣。
那剑此刻在庭院里树枝上挂着。
“活该。”
宣铎鄙夷的瞧瞧她。
“子辰那么一个忠义君子,怎么都不好好管教妻子?”
他大步走到树下,取下了剑,回头见飔然蹙眉冰眸,丝毫不以为意。他将剑哐当一声丢在地上,霓汐听到了声音,便摸索着跌跌撞撞的磨了过来,雪白双臂已尽是泥秽,口中念念有词。
“她说什么?”
飔然脸色忽的大变。
“没说什么。”
“走吧。”
他轻声将她拉离了这低矮狭窄的小院。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石子小径。
飔然踢踏着脚边已干枯的落叶,口中低声咒骂。“可耻的贱人,凭什么她便能……”
宣铎放慢了脚步,但仍保持在她前面。
“你道她在说什么?”飔然眸中已含了泪珠,“她一直在说‘我能站起来,我要活下去,我一定会好的’。为什么她不绝望?为什么她不放弃?凭什么?凭什么?”
宣铎仰面大笑。
“飔然,看似是你在折磨她,实际上……是她在折磨你罢。你,被她打败了。”
飔然蓦地站住,一对水袖止不住的在体侧颤抖。
“我错走了多少年的道路呢?不停的告诉自己,绝望吧,仇恨吧,毁灭自己吧,你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再怎么去报复也不过分,良心泯灭了也不过分。可……我竟连一个瞎眼的女子也不能打败。”
宣铎叹了口气,亦停下了脚步。
两人沉凝了片刻功夫,肩上有木槿瓣飘落。抬头看去,瑞雪再降,北国的漫长冬时还粘稠,而南方本应温柔的腊月,竟再次飞出了六角的水晶。
“飔然,你知不知道,朕还为东宫太子时,有多羡慕子辰有如此顾家的父母?”
飔然拭去眼角的泪。羡慕子辰?面前这不可一世的皇帝?
“被关在东宫那座囚笼里,日日见的不过是太傅,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母亲把持朝政,十天半月也不来瞧儿子一回。十岁之前,我时常记不起父母的样子……”
他拂去肩上的雪花,苦笑。
“母亲……如今倒见的多了。但父亲呢?二十余年后,我仍记不起他是什么样子。所谓的亲情,我是一点也没享受过。时至今日,若不是凌衿……”他语气忽而变得深情,“我大概也会恨其一生吧。”
一种难言的同病相怜,产生在两人心间。
金风玉露的相逢,并不一定就是相知相许,若能为知己,亦是人间美景。
她心道,我何尝不是,能遇到子辰,已叹了数百遍“何其幸运”。
但……
宣铎比她还要幸运些,因为他生命中的第一个爱人便可以相守到老,不用受许多生离死别。
而我呢?
长孙哥哥,如果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一切是为了你呢?
我会少悔一些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