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渊缘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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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倾走入临海厅,这是一间颇宽敞的全石砌成的高广客厅,说是客厅,平时自然没什么客人来,主要是元倾与路为宏休息闲议的地方。此刻淮阳公主被路为宏劫持了来,正坐在厅中,手脚都被绑在了椅上,连嘴巴都被布巾勒住,大概是路为宏挨了她的骂,不胜其烦,干脆勒上她的嘴。

    元倾一看一个姑娘被这么粗暴对待,心里很不舒服,走过去也不看淮阳,一伸手扯掉了布巾,随手扔在地上,走向她对面的椅子。

    “老混蛋加小混蛋!没用的东西,也算男人,欺负一个姑娘!”淮阳的嘴一得了自由,刚喘过一口气,就开始连珠炮般地报复。

    元倾也不理她,一手拎起一张几十斤重的青石椅子,往后面一墩,离她一丈远坐下。

    淮阳看着元倾,又羞又怒。她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让她上当只能一回,此时她再见元倾,已分辨的出他与元芳不是一个人。就是这个人给她灌下蒙汗药,做个贞节陷阱给她钻,真是无耻卑鄙之极。

    淮阳虽然也是出自权势顶天的望族,却与一般名门闺秀不同,在她的家里,王妃是续弦,姨娘一大堆,从小到大那些叽叽喳喳、搬三弄四、损人嚼口的活儿听的多了。出门是个举止端庄的公主,进了家门袖子一撸谁怕谁?没有两下子怎么镇的住那些婆姨?武皇也素知她泼辣,所以从前###厥古多利可汗向大周求亲时,武皇将她加封了公主,本想让武家的公主也能代表一回国家,风光一下,谁知古多利不买帐,知道她姓武后就将她退了回来,硬扫了武则天的面子。但公主已经封了,也就不再撤去。

    所以淮阳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让她独徙千里都不怕,如今落入这个虎穴,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一看元倾坚硬的脸部就知道他不是李元芳,心里对他便连半点感情也没有。

    元倾向椅中大大咧咧地一坐,往后一靠,一条腿横翘在另一条腿上,下巴微扬地看着淮阳。

    “你,你那把剑不是。。。”淮阳突然注意到元倾身畔的长剑,吃惊地睁大了眼。

    元倾不吭声,有点似笑非笑。

    “幽兰剑!那是李元芳的幽兰剑!怎么在你这里?”淮阳被彻底地震惊了,他们兄弟可是完完全全两个不同的阵营,要是有了交往,李元芳就再无出头天了。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管不着。”元倾轻描淡写,根本没把淮阳放在眼里:“你最好老实点跟我们合作,否则我就把你扔到山下去喂鱼,或者,把你扔去喂蛇,看你喜欢哪一样?”

    淮阳听到个“蛇”字,吓得心里一哆嗦,脸上可硬挺着,李元芳怎么有这么无赖的一个弟弟?

    淮阳咬着牙,脸偏向一边不吭声了。从小最怕的就是蛇,在这潮湿的南方深山里,蛇不知有几多?李元倾可不象在讲笑话。

    “害怕了?那现在我来问,你来答。”元倾的简练不亚于元芳。此刻坐直了身子,一副开始审问的样子。

    “你休想!乌龟王八蛋的男人,无耻无赖不得好死!你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叫你和你义父还有那个青羽公主都死无葬身之地!”淮阳突然破口大骂,受李元倾侮辱的仇还没报,死也要死个嘴上痛快!

    元倾是不怕被骂的,对没感情的人他更不在乎,可一听见淮阳说要让青羽不得好死,就好象一根利锥扎在他的心上。元倾抓着扶手的双手不由得猛地用力,右手受过重伤,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心中直颤,让他又想起青羽捧着他的手哭,那张浸润了鲜血、黑灰、泪痕却依旧最美的脸,想起青羽受伤后痛得死去活来,颤抖的睫毛,决堤的泪水。

    淮阳看着元倾的脸色转为铁青,眼中痛极怒极,幽黑的双眸深处犹如射出两把黑色的利剑,淮阳吓得一哆嗦,竟不敢再吭一声!

    元倾本想报复她的,可谁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站起来竟自走了出去。

    “元芳,我们是不是绕得太远了?”如燕伏在元芳的怀中轻声问。

    “没有,苍山告诉我,要从思州这一面的一条小路进山,才能避过所有关口。虽然进入思州有一定危险,但比过关要强。”

    “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他不是不管军事吗?”

    “你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他在这里五年了,事事留意。”

    “你走之前就是去见他吗?”

    “是啊。”元芳有些心痛地忆起,那日的清晨他与苍山见的最后一面。

    当元芳进入杨益远的卧房时,苍山还未醒。元芳特意吩咐不许叫醒他,轻轻地走进去,看到他沉静而苍白的脸,脖子上露出一段磨得发亮的红绳。

    元芳的心动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拉开被子,就看到了那块玉,一块同样雕着莲鹤的玉。

    元芳轻轻拿起那块玉,翻转,看到右下角那个精细的古纂“贺”字。

    苍山的手艰难地举起,抓住了元芳的手,慢慢睁开了眼,四目相对,元芳是彻底地震惊,苍山是非常难过而无奈。两只手竟僵持了半晌,许久元芳放下那玉,苍山才松开。

    元芳抓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地坐下。苍山挣扎着要坐起来,元芳这才想起去扶他。此刻扶着这个身躯,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他到底是谁?

    “你这块玉?”不必多说,只要这几个字就已足够。

    “你的呢?”苍山的双眸中颤动着一种感情,象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又象在看着一个极亲近的人。

    元芳毫无抗拒,第一次在一个并非亲人的人面前摘下了自己的玉,及至捧在手中才发现这已是如燕的那一块。

    “这不是我的,是内子的。”

    “给我看看。”苍山接过细看了看:“这就对了,青玉是给女子的,男子的是白玉。”

    “你说什么?”元芳非常吃惊。

    “你是章怀太子之子?”

    “你怎么知道?”元芳惊讶已极,他可从未对狄公和如燕以外的人提起。

    “很简单,因为李元倾是章怀太子之子。你本名李恒鹰,我说的没错吧。”

    “你到底是谁?”

    “你可知当年的太子詹事谢岭云?他是章怀太子从小的伴读,最好的朋友。太子事发后,他也未得幸免。但他的弟弟被发配凉州,五年后生了一个儿子,那就是我。”

    “你,竟然是。。。。。。”

    “我应是私生,父母大概也无法养我,将我放在一户大户人家门外,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块玉。信里只写着我父母的名字,再无它词。”苍山喉头有些哽咽,眼光渐渐黯淡。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一切?也许只是重名?”元芳并不想伤他的心,但这确实令人费解。

    “连我的养父母都不知道,也从没告诉过我。一直到我母亲临去世前,才将这块玉挂在我身上,告诉我亲生父母的名字,让我永远记住。”苍山又顿住。

    “后来呢?”元芳轻声问。

    苍山深吸一口气,看着元芳:“直到去年,我遇到了虺文清。我和司主在狩猎中与大队人马失散,误入深林,被猛虎袭击,我被抓伤,司主为了救我,背着我走了很远,直到遇到虺文清,他在救治我时发现了我随身的这块玉坠,后来千方百计和我联系上,才告诉我这玉坠的来历。”

    “虺文清是谁?”元芳惊觉这名字的特殊。

    “武陵王李规之后。”

    “他有兄弟吗?”

    “有,虺文忠。”

    “哦。”元芳一声轻叹。

    “虺文忠是蛇灵的总坛被灭时被诛。本来虺文清早带出了蛇灵的一支,不想再管世事,但虺文忠的死是对他很大的刺激。他是此次叛乱计划中较不坚定的一支,但我还是劝不动他。”

    “这玉坠和他有什么关系?”

    “哦,这玉坠上雕的是莲鹤,据说是‘联合’的意思,是所有李姓被贬族人和他们的追随者都可能有的东西。据说有一个神秘的玉师雕了这所有玉。有的后人知道它的意思,有的人象我,本来已不再知道它的意义。可是,血脉、血脉的烙印终究是抹不去。”

    “原来你是谢岭云的侄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一再以命保你。不只因为你是朝廷的将军。”

    “那,是否虺文清劝你做叛乱的内应?”

    “不错,但我不能做那种事。天下安定也不过百余年,何苦不停地征战反叛。有德有才者为王,当今的皇帝虽有残酷之时,但总的说来治理得国泰民安,何苦心胸那么狭窄呢。”

    元芳抬起眼,与苍山四目对视,他们都是受李姓被诛皇亲连累的后人,但在武帝的统治下长大,亲见武帝的许多惠民之策,国家富强,四夷来伏,为人臣者,当尽心辅佐,使国家蒸蒸日上,个人恩怨皆被他们宽广的胸怀置于一旁。

    元芳不由伸手轻轻握住苍山的肩膀,但见那肩上血痕道道,伤口才在愈合,一阵心痛在元芳的胸中蔓延。

    “你什么时候就知道要叛乱的事?是否具奏了皇帝?”元芳问道。

    “我已通知剑南道和益州道严密监视播州动向。他们不动还可生存,一动就是灭亡。生死已不在我,在他们自己。还有就看你的了。”

    “苍山,对不起!”元芳直视着苍山的双眼,发自肺腑地说出这句话,他要用毫不掩饰的目光让他明白自己的歉意。错了就是错了,元芳不怕承认。

    苍山的眼中是真诚的笑意。他们是上代的主仆,今生的朋友。一旦道别,各自都吉凶难卜,心中道声珍重,只愿这一腔热血付与苍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