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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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侠可曾认得小子?”知非微微笑道:我隐居三年,今天才刚刚出关——你尽管名曰少侠,见多识广,却哪有认识我之理?

  “在下确不曾识得姑娘。姑娘见笑了。”汐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不知这位姑娘又是……”飖叶注视着忆昕。

  “在下紫忆昕。”忆昕不慌不忙,“这位蓝姑娘与我是。”

  “原来是紫姑娘,幸会幸会!”飖叶面露笑意。

  “紫姑娘?呵呵……”忆昕哑然失笑,“居士客气了,想小子地位卑微,居士只管叫忆昕便是。”

  看飖叶脸尴尬,汐羽连忙出来解围:“忆昕姑娘定是误会了。居士看人从未有高贵卑微之分,既是侠士,居士皆以上宾看待,忆昕姑娘亦是如此。”

  经汐羽这么一调整,原本僵持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

  知非脸静如碧澜:这汐羽确不简单,寥寥数语便不动声地化解尴尬之境,让人难以察觉他的立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之深的江湖经验,非常人能做到;这一点,我自是远不及他。

  “旁话就不多说了。这回高手云集,真是天助我也!”飖叶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转移话题。

  “还劳烦居士摆出棋局,我等当尽力解之。”汐羽语气平和,呈现出连资历高深的老者都不一定具备的稳重之气。

  “当然当然。”飖叶轻拍两下手掌,一袭碧绿的竹帘盈盈升起,竹帘后,正是那江湖之人梦寐一见的名局。

  “居士……”知非正向飖叶下请战书,忽闻屋顶上发出一阵轻微挪动的响声,显然是人为造成的。

  “蓝姑娘何事?”

  “无何要事,只是……”因不知屋顶之人的底细,知非决定放弃这次的抛头露面。

  “蓝姑娘但说无妨。”

  “只是小子已略有心怯之意,不敢主动尝试,还望这位虹少侠能独当一面,先解为快。”

  “蓝姑娘言重了,”汐羽微笑地注视着知非,“所谓胜负乃兵家常事,亦为解局之常事,若姑娘解得,岂不快哉;若不能解得,便只当一乐而已,在下绝无轻视姑娘之意。”

  知非不由对汐羽的口才叫绝: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若我不去结局,便是自认为胆小怯懦之徒。如此听来,我似乎非解不可。但那屋顶之人……

  见知非面露难,汐羽连忙改口:“既然姑娘多有不便,那在下就捷足先登了,姑娘勿怪!”

  话音刚落,便见汐羽随手拿起桌边的一把折扇,从青竹棋盒中轻挑出一颗云子,用扇柄朝正往地上下坠的云子一击,便稳稳地将旗子射落在棋盘的玄位上。

  “好棋!”飖叶悦极,“开局有利,胜不难!”

  “看这虹少侠的举动,似乎无意陷我于难堪……”知非暗道。

  另一颗云子被飖叶推向棋盘……

  紧接着,棋盘上又多了一粒白子……

  你来我往,锋芒毕露……

  在屋内火药气氛浓郁之时,殊不知屋顶上正有一人“悠闲”得很呢:“舒服”地趴在屋脊上,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屋瓦使劲儿往里看:“人儿……人儿……”

  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有名的魔教猪四堂主。

  说起这个魔教,江湖上真是“谈教变”:其兴起于三年之前,实力浑厚,潜力非常。

  传说其教主对现国都城虎视眈眈,可能有“谋反篡位”之嫌,一直成为本朝统治者的心腹大患。但传说归传说,三年以来此教毫无一丝动静,从不过问朝政之事,只是频繁出没于武林之中,且教中之人,无不心狠手辣,阴险歹毒,其手段令人发指。

  所以,它虽与朝政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却反被江湖中人称为魔教。

  但又有谁能想到,在教中排行第四,以阴险狡诈见称的猪无戒,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痴呢?

  这不,他一听说有一个紫衣往竹林居那儿去了,便屁颠屁颠地尾随至竹林居,干起了他的老本行——听兼看。

  “真是天仙下凡啊……”他一面直勾勾地盯着忆昕的面庞,一面淌着满嘴口水,其状貌真是惨不忍睹……

  此时屋内局势百转千回,黑白双方互不退缩,招招直中对方要害,谁胜谁负难以明辨——飖叶思量许久后,坚定地落下一子——此子地处险要关卡,使本来奄奄一息的黑子一举成活,气势汹汹地扑向白子。

  白子根基不稳,外又有劲敌,内忧外患一齐袭来,看似无法扭转乾坤。

  汐羽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他剑眉紧锁,握子凝思,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棋盘。

  晶莹透亮的云子在他的手中罩上了一件薄纱长衫——“竹林棋约”内有一条:触子必落,子离局定。除非甘拜下风,否则子不离手。

  知非观棋心想:少侠步步精妙,皆无错手,正是解局的正确思路,不想却陷入危机,唯一能够解释的是,这就是出局者所求解法之要害——少侠果真遇到难题了。念他正直随和,我得帮他一把。

  知非细析形势,认定白子内部根基虽不牢固,但绝非病入膏肓;倒是外围边防紧迫,难以应付。若先顾内忧而必失得地,待到扎稳根基,黑子早已收复失地,形成包围之势,白子此时也就只有四面楚歌,坐以待毙了。

  “如此看来,便要提醒少侠谨慎外患了。可又如何将讯息传给少侠呢?所谓观棋不语,我自是不能以常语告知。

  对了,母亲曾说过,琴声传情,琴棋相通,我何不以音传信,以声报息呢?”

  见飖叶长舒一气,知非料定他已放松心情,此时不借更待何时?

  “居士!”知非轻喊,“小子觉气氛沉闷,不甘寂寞,居士可否赐一张七弦古琴,用以小子以琴作乐?”

  “当然可以,”飖叶果然从身后搬出一张七弦琴放在知非身前,“蓝姑娘棋艺精湛,还不知姑娘音乐上的造诣,终盼得一听!”

  知非轻抚了几下琴弦:“好琴,只希望它能借我之手为他人传来福音。”她望了一眼汐羽,莞尔一笑,微闭双眸,弹奏。

  汐羽得到知非的暗示,稍稍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聆音。

  静止的琴弦被一双纤纤玉手极轻极柔地触动,伴随着弦的微颤,一阵清丽的琴音从知非指尖缓缓流出,似和煦的风轻吻着在座每个人的心田,天籁之音弥漫在片片竹叶的清中,

  听来竟如此悠扬,仿佛突然从天空飞来一群雨的仙子,她们轻盈地浸入池塘,晕出点点涟漪,宏大而细微,细碎而斑驳。

  丝丝入扣的音符是如此紧凑相连,又是那么飘洒恣意,有如作曲家灵感火的稍纵即逝,好似遥远的古战场上传来的隐隐鼓鸣——缓缓升入九重云霄,让人看到斗转星移、瞬息万变的茫茫宇宙——那永无边际的亘古。

  “这又是谁,竟能奏出这么好听的乐曲。”猪无戒又好奇地向前探了探身体,看到了身着银裙的知非,“长得倒不怎么样,不过抓回去做个弹琴丫环倒蛮合算的。”

  曲子已经达到,跌宕起伏,缓疾有秩,众人纷纷闭上双目,尽情地享受着心灵的洗礼——只有汐羽,一面倾听琴乐,一面仔细地剖析、思考——足见他对琴音鉴赏之功也到了登峰造极之境界。

  “嘿嘿,现在趁他们听得起劲,俺老猪就先下手为强——那个弹琴的长相一般般,但看得出飖叶和虹汐羽都对她大加欣赏,当然地位也就比较重。

  有了,就让她作‘苦肉计’的主角吧:先让她中俺老猪的镖毒,然后让虹汐羽和那个人儿到我这儿拿解药,再把他们都引进埋伏圈,一网打尽,那我不就抱得人归了。

  不仅如此,捉到了虹汐羽,俺老猪在江湖上的地位和知名度肯定直线上升,教主指不定还会大大地奖赏俺老猪一番呢,到时候我还不名利双收……”猪无戒乐滋滋地想。

  主意打定,他向知非掷出了一枚带有剧毒的蝴蝶镖……

  知非正专心抚琴,暂时忘却了猪无戒的存在,亦不知毒镖的阴冷之风正朝她袭来……

  “!”忆昕惊叫道。

  没有一丝怀疑,没有一点犹豫,忆昕奋不顾身地挡在知非身前,用她柔弱的身躯稳稳地拿到了知非通往生路的钥匙——此刻,她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与欣慰。

  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或许,死,已经完全吞噬了她的心。

  那个瞬间,她饶有趣味地想象着地府的陈设与装束,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白、汩汩流淌四溢着的殷红——一点儿也不怕,真的。

  她的脸颊上露出微笑,全然是那种明媚但又摄人心魄的笑,很开心,很开心……

  但愿,它来得快一些啊……她甚至殷切地盼望着。

  “当!”忆昕耳畔突然传出这样一下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

  没待她反应过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从她的胸口蔓延开来。

  她想叫,嗓子却嘶哑得厉害;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铅般沉重——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脑中一阵眩晕。

  恍惚间,她的手指触到一丝黏稠、猩红的液体,正在从她的身体中肆意地漫开;一滴,一滴,溅在地上,绽出一朵朵鲜的血。

  她无力顾及——思维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求生的本能强迫她艰难地呼吸着……

  隐隐约约听到知非在唤自己的名字……

  忆昕安详地笑了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量,紧紧地抓住知非的手——顿时,心中萌出一种莫名的幸福与依靠……

  强烈的倦意涌了上来,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任心绪自由放荡。

  梦里,地府依旧流光溢彩。

  “忆昕!忆昕……”知非最终停止了呼唤,她果断地封住了忆昕的几处大穴——每每触到忆昕气若游丝的身体,知非竟有不忍下手之感——尽管知道,她是在有意识地竭尽所能挽救忆昕的生命。

  几乎在同时,汐羽飞奔出论棋阁,正好与见事情败露正逃跑的猪无戒打个照面。

  “站住!”汐羽追。

  “你还是去看看里面那个人吧,”猪无戒冷不防从身上掏出三颗救命毒弹,一股脑儿全向汐羽砸去,“顺便再准备准备收尸用的棺木什么的……”

  若是有计划地扔——如先扔一颗控制汐羽中路,再连掷两枚封住他的后路,然后自己从前阵象征攻击一番,最后趁汐羽不备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这不失为一般练武之人所视的“英明”逃跑方法——

  如果是这样倒还好。

  因为是困难就一定有解决的方法,特别是这种思路清晰,方案明了但看似颇费脑筋的问题——以汐羽的聪明才智,对这样有章法的难题瞬间找到破绽、即刻发起反攻绝不会是什么难事。

  可猪无戒这毫无规律的扔法,更增添了毒弹的威力——笨重的霹雳弹在汐羽周围此起彼伏地炸响——

  “又用阴招!”凭汐羽和猪无戒打的几次交道,他早已习惯猪无戒在比武时冷不丁射来的几枚毒针或几颗阴弹,好像这已经成了他猪四堂主一个人的专利——武林之中人人敬汐羽为少侠,巴不得与他攀上关系,何必要与汐羽刀剑相见?

  即使一时好胜想寻汐羽比个高低但又见势不妙时,也仅仅只会气壮山河地大吼一声:虹少侠好功夫,十年之后我再来向你讨教。

  总之,这些年江湖上自诩正人君子的人物有不老少,可他们骨子里却自私自利,狠毒刻薄——也许是伪装得太巧妙了吧,他们总让人觉不出什么异样。

  倒是猪无戒特立独行:

  打得过就大摇大摆地狠揍一顿然后狂笑而去,绝不会打完后假惺惺地把别人拉起来帮他拍拍土说没事吧;

  该耍阴险时毫不仁慈,而且是客客气气地让大家看个明白自己是如何阴险毒辣,不会像一些人暗箭伤人大家还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伤的;

  偶尔技不如人使毒招也不能奈何得了对方时,跪地求饶是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他依然不可能好汉似的大吹大擂:死就死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他太特别了,太直白了,像他这样的人也太少了。

  难怪他被所谓的正义之人视为败类,一口咬定其为没有骨气的毒角,恨不得抽他的筋,喝他的血以示自己对他的憎恨。

  可他们在痛快淋漓地数落猪无戒的种种罪行时又是否忽略了自己——他们一无所能,甚至比他们唾弃的猪无戒更为猥琐,只是比猪无戒多了一个掩盖真相的心眼而已。

  大道理不便多说,现在且看咱们猪四堂主的“矫健英姿”。

  汐羽身后长剑蓦然出鞘,仅仅听得一声剑刃与剑鞘的摩擦,长剑便轻盈地划出一弯淡红的剑弧,然后稳稳落到汐羽手中——

  未来得及散开的毒烟迅速聚成团状,阴绿的冷光面目狰狞地翻滚着,随时都有可能荡散——到那时,毒烟威力剧增,一旦人吸入必呼吸困难,败下阵来。

  “如果有空的话,”猪无戒溜出烟阵,好不得意地朝汐羽作了个揖,“也可以为自己考虑一下后事……”

  而汐羽这边,尘土满目,冲天蔽日,茫茫黄沙掺上滚滚毒烟,凝成令人不由自主想到死亡的灰青,张牙舞爪地向汐羽漫来。

  此刻,汐羽的身影已严严实实地笼在一片青灰之中。

  如果直接冲出,必吸入浓烟,不战而败;原地不动,烟雾又在不断弥漫——无论进退,都有命之忧。

  哪知汐羽不慌不忙,稍稍转动手腕,只用剑刃光滑的一面朝下,刹然刺入眼前的烟雾之中——

  长剑刺出的瞬间,临近剑尖的一段精钢恰到好处地往下一沉——似乎因下坠的某个物体而发生了形变。

  从侧面看,灵韧的剑身机敏得如银蛇一般,活分地潜下水,浪里白条似的伏下身体。

  汐羽略一用力,再加上物重的反作用力,落在剑尖的异物立刻像离弦的箭一般朝前射去。

  “哎唷喂!”远远传来杀猪般的嚎叫——被霹雳弹打中的滋味可不好受,咱们猪四堂主要受苦头了。

  不错,汐羽挑起的,正是猪无戒最后扔来的、还未落地的霹雳弹。

  现在怎么办?忆昕的仇算是报了,可自己正身陷危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