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屋中传来如露滴玉盘般曼妙的声音,只是,这声的余韵却如冰凌般透彻人心,使人不寒而栗。而忆昕,似乎对此已习惯成自然了。
“近来百草谷主飖叶在竹林居摆下棋局,邀江湖同道之人共赏名局,并称能破此奇局之人能得十万两白银而归。不知是否愿意前往?”忆昕灵澈的双眸久久注视着帘中的知非。
“为何不去?”知非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书卷,缓缓抬起眼帘,那目,得让人心醉,“这星雨水榭与世隔绝,虽是练剑的好地方,但难免感到孤独寂寞。”
“既感寂寞,为何三年不曾踏出水榭一步?”忆昕盈盈一笑——她早已心知肚明。
“踏出一步?看似简单,谈何容易!”知非叹道,随即起身——银带左右,清裙飘然,若有几缕翠云纤茫随后,“我之所以建这位于湖心的水榭,为的就是能不问世事,专心练功,除今日之外,又何时有过出关的念头?”
“那今日怎么打破惯例,前去赴竹林之约?”忆昕问道。
知非不语,颜上现出纤淡忧思。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忆昕担心地看着知非——可能在常人眼中,知非是一个典型的冰人,日日练剑抚琴、吟诗作画。只有与她一起长大的忆昕才隐约明白,她似乎一直在极力地忘掉心中那道不为人知的痛。
不知何时,知非离开了书阁。望着知非幽幽的背影,忆昕一阵心酸:“,忆昕知道你的苦……忆昕又何尝不和你一样呢……”
初的西湖,清波荡漾,薄雾朦胧,静影沉璧,山水渺茫。硕大的荷叶遮天蔽日,湖心荷叶更是有房屋般高,苍翠滴,绿脉分明,长势奇佳,似有鬼斧神工之嫌,很好地将星雨水榭环绕在其中央,神不知鬼不觉地掩盖了水榭的痕迹。
说来这水榭的主人真是别具匠心:有谁能想到把住处落在西湖湖心呢?——怕是只有下凡天才能使初之际的荷叶把这里隐藏的这么幽闭吧。
知非来到水榭边,碧波映出了她绝世的容貌,再配上那一袭纤素雅致但又无与伦比的装束:水绿的薄绸长裙被轻如蝉翼的纱衣柔柔地罩着,腰间束着一条天蚕丝织的浅绿飘带,协以似要飘然融于玉水的流云飞袖——就好似清潭里一个濒将飘散的丽影子,又像是半醉半醒时做的一切朦胧好梦。
“咕咕……”一只淡蓝的灵鸽划破长空,轻盈地在水榭上空转了几个圈,然后落在知非的指尖。“小六,你怎么回来了?”知非惊喜地说,“找到了?”“咕……”小六开心地点点头。“太好了!”知非脸上荡开一丝微笑,虽是转瞬即逝,但灿若星光,在淡淡的荷叶清中划出一个优的弧度,弥散着灵动的渺茫。
“也许,我们真的有心灵感应。”知非喃喃地说,“一定就是这次竹林之约!忆昕!”知非指尖一颤,小六那蓝的身躯便融进了苍穹。
“,有什么事?”正在发呆的忆昕赶紧回过神来。
“竹林之约定在何时?”
“定在今日前后。”
“如此甚好。”知非沉吟道,“那我们即刻动身,前往竹林居。”
“什么?”忆昕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要出关?”
“你当我的话是说笑吗?”知非故作生气。
“,忆昕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忆昕言又止。
“只是什么?”知非嫣然一笑,“只是我三年未曾出门,怕我忘了江湖之道?”
“忆昕只是担心出关多有不便……不过既然主意已定,试问将如何出关?”忆昕关切地问。
“很简单,改容换貌。”知非翩然入屋。
几分钟后。
“不知会以何种面貌出关……”忆昕猜道,“一个翩翩少年?还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婆婆……谁!”
几枚细如牛毛、迅如疾风的绣针闪着点点寒光穿云破雾,如上古的利剑般坚定地切割开空气,针尖直逼忆昕中路。
忆昕定了定神,只是拔出佩在身上的剑鞘,挥舞着剑鞘护住身子。
“当当当……”几枚绣针应声落地。
“你是谁!可否现身相见?”忆昕拔出宝剑,环顾周围——湖光山,景如初。
忆昕一阵狐疑:我与三年不谙世事,武林之人哪有无故挑衅之理?况且,这星雨水榭地处湖心,想来也不会轻易被人找到——无论如何,此人定来者不善。
“我只是个客人,游山玩水而已。”一阵清灵悦耳的声音随着凉风翩翩而至,让人心头一舒。
“是吗,那阁下又何必装神弄鬼,出暗器袭一个丫环呢?”忆昕冷冷地说,并循声向身后的屋顶望去。
“在下哪有姑娘说的这份闲情雅致,只是想见见你家。”屋上赫然立着一个身着白衫的子,面容虽不算出众,但周身散发出的气质却与江湖的风尘子迥然不同——清寒之中略含灵透,素淡而不失典雅;冰蓝的双眸更是晶莹明澈,与其说是出淤泥不染的菡萏之质,还不如道其为生于空谷的幽兰之。
她怎么知道?忆昕的心不由一沉。果然是不速之客。
看她年纪甚小,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可她居然要见早已于冗尘销声匿迹的知非,实在蹊跷。江湖之大,人心险恶。况且是敌是友尚未明了,我且试试她的武功。
“想见我家?哼,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忆昕拔出宝剑,颇有一比高低之势。
诺大的西湖上,两名子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互相对视,一场战斗似乎一触即发——说是战斗恐怕不切合实况,忆昕早已明确自己的目的:试探白衫少的武功。至少忆昕不会故意为难她;
看白衫少面怡然,且言语如碧水般波澜不惊,甚至充满调侃之味,怕不是要至忆昕于死伤之境界;再说少已点明要见知非,又打伤主人的侍,于情于理都难以说得过去。足见这湖面一战,充其量也只称得上是一场比武。
虽说只是比武,但忆昕确不知对方底细,万一对方已对忆昕之功力了然于胸,这认识悬殊之战恐难以胜算。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这情势,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可是你说的。”白衫少又掷出千百枚银针,“那就先接我一联。”
满天星斗一般,银针虽不如星穹那般璀璨多姿,但寒光却不减星斗,甚至比它更多出几分凛冽。“啊?看银针来势凶猛,数量多以惊人,且速度如此之快,其内力非至少
五年修练之功所不成,依我愚见,浩荡江湖之中恐怕难以寻得与她匹敌的
对手!”忆昕暗自惊叹,“以我的功力不能正面与她主动发起的攻击短兵
相接,否则命难保!”忆昕就势虚晃一招,避开针风,借着水榭凭栏纵
身一跃,稳稳地落到湖面一片舒展着绿脉的雨荷上。
银针着地,令人目瞪的是,它们竟穿破水榭底层,直接溅入湖面!
“在下这上联叫做:落三千,天蚕潜泱戏残。”少微笑着解释。这少把忆昕比作凋落在地的残,又将自己掷出的千枚银针比喻成天蚕——整句上联中的“戏”字又可以看出少在故意挑逗忆昕,有意激起她的怒气。“看来阁下这是胜券在握啰。”忆昕放弃玉剑,改用飞袖出击,几十道袖影翻飞缠绕,绿影萧疏,所到之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看似柔弱,却藏隐隐杀机。“不错!”白衫少赞道,“不愧是流云飞袖的起手式,柔中带刚,所向披靡!”她飞身跃下屋檐,沿直线向与忆昕相反方向驶去。“哪里走!”忆昕脚尖轻点荷叶,跃到半空,用力一拉飞袖,袖影立刻改变原有方向,朝白衫少袭来,“小子的下联已出:桑榆半摇,翠蜓玲珑扫清虫。”忆昕对的下联也毫不逊于白衫少:流云飞袖泽属绿,将其比作翠蜓真是合情合理——此外,飞袖这时正处银针上风,道其为“扫清虫”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韵治韵,好好地奚落了白衫少一番。“姑娘的待客之道如此别具一格,在下怎么会走呢?”白衫少冷不丁一转身,以惊人之速绕向忆昕身后——所能见到的,只是一个瞬间逝去的白影子。忆昕见白衫少突然凭空消失,连忙转身察看,见少正闲立于自己的上空,心头不由一怒,便提起十成功力,将飞袖的攻击点转移到身后。飞袖气势磅礴,于云间呼啸而过,一只飞过西湖的云雀,身形颤了几颤,随即垂直向湖面跌去——五脏六腑已被飞袖的杀气震碎。足见其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之态。白衫少却径直向袖影中央飞来——难道她没听说过独门兵器流云飞袖之袖法的要点便是摄人于影缎之间,杀人以无形之内,敌人若身处袖影之内,便不战而败。她难道是因为年龄尚小,不知其威力,还是由于一种侥幸之心,竟这样冒冒失失地往鬼门关闯?“她要干什么?这样正触飞袖锋芒,必输无疑!”忆昕一惊,“既然她认输,我就不客气了。”忆昕内力丝毫不减,飞袖如猛虎下山般有力地展开攻击。
只见那白衫少不顾呼啸的飞袖,依然从容前行,只是手中似乎牵制着一缕丝线——那丝线之端直至碧湖,却不见其踪,叫人难以放在心上,只当是少袖上偶然划下的一段银穗,颇不起眼。
三米、二米、一米……眼看飞袖距白衫少的距离在渐渐缩短,却不见她有退却之意——步履不缓不急,似有观湖赏景之雅兴。
待飞袖锋芒离少只有半步之遥时,少不慌不忙地反手一拉——
方才沉入湖底的几枚银针突然在忆昕身后从湖中一跃而起!经少略微调整方向,针尖直刺忆昕!忆昕突感身后寒气袭人,回首一望,心中凉意顿生。“我中计了!”忆昕侧身躲过银针——而手中的飞袖也因忆昕身体的偏侧而方寸大乱,原本集中的功力霎时灰飞烟灭,眼看就要缠住白衫少,却只是轻轻擦了一下少的裙袂,像一只折翼的雄鹰般软软地从空中坠下。“啊!”忆昕重心不稳,也从空中跌落下来。“在下斗胆再为此对联补上一横批——一物偏能降一物。”白衫少居然接过飘下的飞袖,一招“落盈人”轻轻将忆昕托起。“你……”忆昕来不及说话,已被白衫少救至水榭。白衫少站定,目光直视半靠在水榭凭栏的忆昕。“忆昕,我是怎么交待你的?流云飞袖的招式你固然使得天衣无缝,但与敌人交战时切不可掉以轻心,要善于明辨敌人的计谋。”白衫少道。“你是……?”忆昕惊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怎么?你连我说过的话也不记得了?”白衫少嗔怪道。“真的是……忆昕真是糊涂了!”忆昕无限欣喜,“不过的易容术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啊!连忆昕也难以辨认。”“过奖过奖。”知非笑道,“不过你恐怕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了。”“这样也好,江湖上那些纨绔子弟就打不上的主意了。”忆昕赞同地说。“打我的主意?呵呵,也不问问我的宝剑答不答应!”知非脸上仍是如沐风的微笑。“……准备带宝剑出关?”忆昕惊异地问。“你今天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啊,我的宝剑一出,不就当众宣布我的来历?你带上我传给你的玉剑就行了。”知非好笑地看着忆昕,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改口,“哦,我再重新说一遍啊——也不问问我的飞袖答不答应!呵呵,可以了吧。”“当然可以了,是忆昕太较真了。”忆昕看着知非久违的笑容,心中悬了三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冬天久封不化的一池寒冰,似乎溶出了几注汩汩的湖水。是啊,天来了。和以往不同的是,知非心中的冰似乎也随着的到来渐渐融化。忆昕不在乎知非一反常态的原因,亦不在意知非决定出关的缘由,她只殷切地希望知非快乐,忘掉那本不该属于她的包袱。而她,只要能长伴知非身边,和她同担愁虑,共面难关,即使自己身在另外的一个世界,她也会默默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看着知非的笑容,微笑——那会是怎样的幸福啊!想到这儿,笑颊粲然。这不是一般主仆的情感,而是对“”二字最好的诠释。于是,两人相视一笑。但——知非却隐隐感到一股悲凉离乱之感:只是——为何?心中念念不忘那身外之物。想当年,母亲赋之于我,并嘱予珍之;可如今,国破,家亦破,孤纵有仙般容貌、绝世武学,又有何用?父母皆亡,兄长失散,还是不变的事实。那物,无非使人睹物伤情、见然泪下而已;那匣,许有三年尘封之久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