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瑞雪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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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麦换子讲好,今天收拾东西,明天就该踏上回家的路程。我明显看得出来,麦换子嘴里不说什么,脸上却流露出极大的不满。虽说我们俩相聚仅仅也就是十几天不到的样子,可是我们却在这短短的数天之中,远远超出了以往几十年的交情。他和我共同生长在一个封闭、落后、穷困、偏辟的小山村,但由于家庭等各方面的原因,我们经历了各自不同的经历。假设再早上十几二十年,他有他的事情,我有我的活干,我们俩绝不可能走到一起。更不可能坐在一个炕头上促膝谈心,喝茶饮酒,聊天讲故事。是我的癖好和对故乡的依恋又使我们重新走到了一起,并在这短短的几天当中加深了友谊。当然,如果在这之前我们在某一个地方碰到,即便是想打一声招呼,认不认得出来还两说呢?我和麦换子约好了,等他稍微闲睱一些的时候,到我们城中的家里来做客。他也让我以后抽空再到他的小屋里看免费动物世界。而且我还特意关照他那件事说我记着哩,回去就登报纸发启事,一有情况我立马打电话通知他,他去还是我把人领来电话上再另行约定。

    麦换子一大早就进进出出忙不碟地捣腾他地窖里的好东西,一会儿从地窖里爬上来,一会儿又钻下去。我知道他是想在我临走的前一晚上我们再痛痛快快喝一场。他把他儿子送来让我们过年喝的好酒也拿上来了好几瓶。

    我们村子虽小,但也出过不少名人。我掐指头算过,范老夫子一个,队长一个,我们老师一个,两位“狼神”两个,范又新应该也算一个……麦换子算不算,我觉着他算不上。他除了从山上背回一只死狼回来,从此杳无音信,无声无息,他在我的影响当中算不上什么名人。他仅仅只能算一个好人。我突然想起了安二毛,我曾经问过麦换子,他还记不记得安二毛?他摇摇头,咧嘴一笑:那个货……仅此而已,再无下文。我断定他肯定记得安二毛,安二毛虽然活得窝窝囊囊,但他死得却轰轰烈烈。我比麦换子小几岁,安二毛在我的概念里已相当模糊了,我只记得那四只被弄瞎了眼睛的狼崽。

    “宴会”早早开席了。麦换子怕我们搞的太晚,耽误了我的行程,所以把午饭和晚餐合到一起,边说话边聊天,战线拉得长一些。

    好酒好肉,饭香菜香。在这寂静的深山老林里,我们两个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好不惬意。

    约摸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突然房间里暗了下来。麦换子起身去开他的发电机,我扭头朝外一看,天空布满阴霾,并伴有风吹树摇、呜呜作响的声音从林中传来。我顿觉情况不妙,赶紧起身,推开屋门,站到院中放眼一望立马就傻了眼。天空灰蒙蒙的,好像有无数的旧棉絮被一只巨手在空中不停地反来覆去搅动着,凌厉的北风挟着树叶、草屑、沙土漫天飞舞,隆冬中的树枝、树稍经不住剧烈的摇曳,发出阵阵凄历的哀鸣。不时有针尖线头般纤细的雪丝抽打在人脸上,宛如有无数蚂蚁叮咬过的痒痛,使人不禁不缩短脖颈,尽量减少暴露在寒风吹拂中的部位。

    麦换子跟屁股出来。我回头一看,狗日的虽然举手加额,装模作样地仰头看天,但我从他的嘴角里分明看到一丝诡异的坏笑。

    我不管怎么说还是老山泉洼人,我熟悉家乡的地理地貌,一旦下雨下雪,出山就相当困难。小一点的雪尚且犹可,雪要一大,开春前后别想出门。狗日的麦换子害了我了!

    麦换子从后面单手拦了拦我的腰,一边往屋里推搡一边说:“尕爸尕爸,这有啥好看的?飘一点雪花耽误不了你啥事,天一亮你就启程,我送你下山。走走走吧,咱们继续喝!”

    一提起回家,我就像小寡妇殁了男人似的只有一颗走的心。一说走不成了,未免心里头酸酸的、涩涩的,说是味也不是味。

    狗日的麦换子倒忽然变得热情起来,又是夹菜敬酒,又是点烟倒茶,嘴里还不住地叨叨着:“不咋的,不咋的。下球一点雪怕啥?尕爸你把这杯酒干了,老半天你都没动杯子了……”

    说的好听,他那点幸灾乐祸的鬼心眼子傻瓜都看出来了!

    我只是在心里暗暗祷告着:老天爷您忍一忍,老天爷您忍一忍吧!

    老天爷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说辞,依旧按照他的章程行事。刚开始还稀稀拉拉的飘些牛毛雪丝,不知啥时候又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刚擦黑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下了厚厚的一层。

    打我进山之后,还从未见麦换子如今天这般高兴过。两个人已经一瓶下肚,他还硬要开第二瓶,我想拦阻他,他早已把酒倒进杯里。

    我知道麦换子高兴原因有二:一是瑞雪兆风年。这一场大雪过后,土地滋润保住了墒情,来年定是个好年景。二是下雪天留客天,留住了客人和他一起好过年。这样一想我反而坦然了,不就是暂时回不了家吗?哪里过年不是_4460.htm过年,我不还在山泉洼老家过了十几个愉快的年吗!干嘛这么小家子气,老家碰上个好年成,难道我就不跟着高兴?我顺手接过麦换子的酒杯,一饮而尽,说:

    “聚仓,为了这一场雪,为了明年的大丰收,咱俩一醉方休!”

    麦换子高兴得像个娃娃似的,手舞足蹈着,欢快地说:“这才是我的尕爸哩吗,这才是我的好尕爸哩吗!”

    第二天早晨起来,里面的木门拉开,外面的防盗门已无法推开了,我和麦换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把门打开。放眼一看,四周皆白,地上的雪足有两尺多厚。麦换子说这是他有生一来所见的最大一场雪。

    麦换子收拾摊场搞卫生准备早点,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这里的情况。一听说我不回去了,家里顿时炸开了锅:妻命令我无论如何想法回家!儿子说他亲自开车来接我。小孙子吵嚷着他要和我一道在山上过年……。还是老母亲知道内情,接过电话,颤颤抖抖地说:

    “儿啊,你就别回来了,啊?以后年多着哩,不在乎这一个年,啊?等天好了再回来,千万别心急,记住了?叫麦换子接个电话,我给他嘱咐两句……”

    老母亲的话,说的我心里热乎乎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