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狼之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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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换子说: 听老人讲,清朝光绪年间的时候,八国联军进北京,天下大乱,山泉洼的狼反了。满山满洼、扑天盖地,就像是闹蝗虫一般,睁眼所见,遍地都是狼。这些饿红了眼的豺狼,好不容易集合起一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杀向山泉洼,它们要夺回原本属于它们的领地,光复狼窝峪。

    狼群所经之地,一片狼藉。马牛驴骡只剩下几块稍大的骨架,鸡犬羊豕则连块皮毛也没留下半块。上庄下庄边缘上的几户人家房简屋陋加上防范不严受到狼的袭击,大人娃娃十数口子竟无一幸免,惨遭灭门之祸。

    山泉洼遭大难了!妇女垂泪,小孩啼哭(不敢出声),老人们仰天长叹,男人们也乱了方寸。一连七天七夜,家家闭门,户户关窗。全家大小人等统统龟缩在上堂屋里,守住门窗,人人手执刀斧棍棒,准备与恶狼决一死战。

    无奈,一天两天犹可,三日四日也行,时间久了总不是长远之计。水火(大小便)尚能凑合,吃喝如何解决?橱房就在咫尺,谁敢涉险出门?房顶上站着狼,墙头上趴着狼,院子还有几个四处走动的,它们个个圆睁着血红的小眼,伺机而动。人和狼面临着同一个问题------食物。

    山泉洼的人们绝望了。绝望的人只有最后一条出路了,那就是求神拜佛,乞求上苍保佑。也许真是上苍保佑,也许真是山泉洼人命不该绝……

    正当此时,突然有人看见,山泉洼对面的半山梁上,出现了一只白狼,一只雪白雪白的白狼。那匹白狼,高大雄壮,通体透白,一根杂毛也没有。白狼气宇轩昂地站在高高的塄坎上,只见它仰天长啸“呜-------呜-------呜------”三声。顿时,潜伏在村里的狼群如同听到紧急集合号声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汇聚拢去,匆匆奔向白狼的站立之处。白狼又长啸三声,群狼立刻四下散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后,人们纷纷打听这只白狼王爷究竟是何来历?

    更老一些的人说了,这狼不是狼,它的先人(狼)是条狗哩!

    传说早些年间,有一位河州(临夏)商人,往来于青藏甘一带。这位商人很有钱,家业丰盈,在当地算是巨富。由于长年跑外经商,他想卖一只大狗回来看家护院。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花巨资买到了一只可遇而不求的白色藏獒犬,犬名“白雪王”。藏獒高大勇猛,凶恶异常,但对主人却异常恭顺,百依百从。河州商人高兴万分,以为得了珍宝,生意也不做了,携上“白雪王”急急忙忙往回家的道上赶。

    河州商人在快到山泉洼这一带地方的时候遇到了土匪。河州商人和土匪谈条件说,我身上所有的钱全归你们,只要给我留下这条狗就成。土匪不依,骂说你这几个小钱能打发我们仨爷们?河州商人大价钱买了藏獒,如今已是囊空如洗,只剩些吃饭打尖的盘缠了,土匪当然不干。河州商人哀求说,要不你们跟我到我家取,要多少钱我都给,只是这狗不行。土匪嘿嘿一笑,哄鬼去吧,还没到你家门口,早让官府把我们抓起来了。两家谈不拢,接着就动起武来。土匪仗着人多,手里又拿着简陋的武器,可是他们忘了,河州商人背后有条狗哩!

    好个“白雪王”。它虽然刚认了新主,奈何河州商人对它不薄,他吃啥它吃啥,一路上对它百般呵护,痛爱有加。人可以忘恩,狗不会无义。乍见新主人受袭负伤,血流如注,顿时恼恨无比咆哮如雷,朝着土匪猛扑过去。仨土匪刹时弊命,河州商人也倒在血泊之中。白雪王依偎在河州商人的遗体旁,久久不肯离去。一天,两天,三天,山上下来几只狼给它送来野兔、山鸡。又过了几天,官府派人掩埋了土匪和河州商人的遗体。再后来,“白雪王”入伙上山当了狼王。

    救了山泉洼一村人命的那只白狼,就是“白雪王”的后代。

    “白雪王”的后代,个个勇猛无比,剽悍异常。它们不但承袭了狼的机智勇敢,而且还保留了狗对人的驯顺忠诚。正是因为如此,那只白狼王才在危急时刻及时出手,制止了一场屠杀,挽救了山泉洼。

    年深日久,白狼王的品质逐渐退化,毛色变白为黑、为灰、为黄,身上有白色痕迹的狼已经很少了,尤其是头顶,那更是珍品!

    我长出了一口气。

    麦换子说,“如果不是这个缘故,你姑妈家的狼一百年也养不成一条狗!”

    “这是谁家的大花狗呀?怎么跑到狼群里来了?”我问。

    “说起来怕你不信,这正是高树贤他们家的狗。”

    “高树贤家的?”这可真是,这怎么可能呢,“狼神”家的狗当狗奸了!

    “那一年高树惠家的娃娃出事之后,高家年年养狗。”麦换子说,“开头几只狗不行,个头又小胆子也不大,见个风吹草动它自己先躲起来了。高树贤气得只好把它们杀了吃肉。唯独这一只,个头高大不说,而且非常凶猛。有几次村里进来了野物,都是它第一个冲上去。狗和人一样,一旦有了出头的,别的狗也跟着耀武扬威起来,纷纷装模作样地跟在大花狗的后面向野物追去。可是它们追不出多远,就像立了多大功劳似的沾沾自喜地撤了下来。而大花狗则是穷追不舍,直到野物不见踪影为止。”

    “…………”

    “村里人都喜欢这条狗,给它起了个名儿叫“撵狼精”。高树贤更是爱狗如命,时时提防,生怕被那个见狗起意的家伙给偷了去。”

    “偷走了吗?”我有些急不可耐。

    “谁偷他家的狗?大家一个村子,狗又不是可藏可掖的东西。无非杀了吃肉,乡里人又不兴吃狗肉。”

    我埋怨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唐突,以至于背离了正题。

    “一来二去,撵狼的次数多了,”幸亏麦换子及时扭转了方向。“撵狼精居然和狼们打成了一伙……”

    “有这样的蹊跷事?”这回是我不问不行了。

    “不信?不信我就不讲了。”麦换子够坏,他又使出了他的“绝活”。

    “信,信,咋说不信了?我的麦大人。”我递给麦换子一支烟,并给他点着火,也好让他满足一下我这个“大文人”侍候他一个“乡巴佬”、“长辈”巴结“晚辈”的感觉。

    外边的狼正进行它们之间的“房事”。“白玉堂”和“撵狼精”屁股对着屁股,这么冷的天,它们还张着嘴,可见它们都很努力。其它几只,有的在乘机进食,有的还跑过去嗅嗅公狼和母狼(狗)交配的紧要部位。

    我还偷偷瞄几眼,麦换子则对外面发生的“好事”视而不见。他抽了几口烟,往地下弹弹烟灰,又说: “开头是一半天,后头是三两天,再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直到十天半月才露面。高树贤气得半死,用铁链子把它拴起来了。”

    “哦!------”我不知可否。也是有了上一回的经验。

    “撵狼精也不是饶爷的孙子。它绝食,它不吃不喝,整天歇斯底里刨坑挖土,甚且扬起头来学狼叫。高树贤怕把狼招来,自从高树惠的儿子高明达的事后,高树贤也开始怕狼了。无可奈何,高树贤只好一赌气把它放了。”

    “放了,放了怎么啦?”

    麦换子双手往下压了压,意思是不容许我再插嘴打岔。

    “撵狼精一脱开高树贤的羁绊,扭头发疯般地一溜烟朝山上奔去。打那以后,再没人见过这个畜牲。村里人说可惜了,可惜了这条好犬。也有人说撵狼精那样的人(狗)品,村里这些土哩八叽的土狗子,哪个能配上它?”

    “我明白了。”我若有所悟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明白啥了?你不明白的地方多着哩!撵狼精是不是上山找男人(公狼)去了,大家都是猜测,谁能证实?那时候山里有狼没狼哪个也说不清,只是听说,没人见过。尕爸,我说你们这些城里人哪,老是自以为聪明,其实傻的呀,”麦换子话锋一转,想起了另一件事,换了话题说,“听说有一对大学生结婚七年不生娃娃,跑到医院检查。大夫把他俩逐个一查验,差点没笑掉大牙,女大学生的那个还没破哩!他们的书是不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他们连那俩个都不如呢!”

    说完麦换子嘴巴撮成一个包子褶,腮帮子朝外一鼓。

    那两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张嘴吐舌,哈哈喘着粗气,口里流着白沫,还在继续着它们的爱情变奏曲哩!其它几只,两只已经混饱了肚子,找地方歇息去了。另一只趴到崖边上,眼睛望着别处,好像个执事的太监一般。

    言归正传。我说:“聚仓,这一窝出来,你说它们像狗还是像狼?”

    “据我所知,凡是狼生出来的崽子,不管老狼是公是母,它们的后代一律都像狼。一色的尖耳朵、拖尾巴,外形就是个狼。这样的狼驯化出来呀,又机灵、又温顺,公安局保管抢着要。”

    “聚仓,这回生了小狼,你搞一只养着吧!”我撺掇道。我心里想我也想搞一只来着,只可惜我没有那条件。

    “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惜我没有高树贤那本事。”麦换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咽口唾沫,心犹不甘的说,“真要能搞这么一只,一辈子的心愿就了了。没准又是第二个你姑妈家的狗狼儿……”

    “哎,哎------”我打断麦换子的话头,好在外面的“好戏”已经散场,我也没了牵挂。“你不是说你见我姑妈家的狗狼吗,怎么见的,能给我说说吗?”

    麦换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脸的“坏相”,早没有了我们昨天刚见面时的那种诚实、厚道、善良。他诡秘地一笑,扔掉手中的烟头,搓搓手,说:“尕爸,你是铁人,我可是肉身。昨天就没休息好,今晚又到这时候了。你不要老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哩!你又不是急着走,慌什么?明天说,明天说。”

    我放下做“长辈”的架子,央求道:“聚仓聚仓,你不知道我和狗狼儿的感情,你把狗狼儿的事不说清楚我怕一晚上都睡不好哩!”

    “睡不好就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想你的狗狼儿去吧!”麦换子不理我的碴儿,心硬的像块石头,他一边给我铺炕一边说,“你那么想你的狗狼儿,你那会儿怎么不想着回来看看它?”

    “我看了,它狗日的不见我。”我急忙分辩。

    “那是再早,以后呢?”

    “以后,以后我就不知道了。以后怎么了?”我觉着麦换子话里有话。

    “让人捉住了!”

    “捉住了!在哪儿?怎么捉住的?”我嗓子眼里都快要冒火了。

    这回麦换子脸上再没那种“坏相”,他打了两盆水,我们俩一边洗脚他一边说:“尕爸,从你昨天一露面我就知道你干啥来了,你不是看我也不是来咱们老家旅游,你是打听狼的消息来了。你是想把我这儿的新鲜事一下子搗腾完,你扭屁股就走人,你说我的话没错吧?”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事实也是如此)。

    “尕爸,_4460.htm”麦换子一脸诚恳的说,“我一辈子没念过几天书,可就喜欢和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喧(聊),长知识呀!给你说实话吧,我肚子里的存货有限,可我又舍不得让你走,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点点头,(这次是会意的点头)。

    我要下炕去倒洗脚水,麦换子说啥也不让我动手,嘴里嚷嚷着: “不敢不敢,亵渎了文曲星,以后我后人里头更没有上大学的了!”麦换子倒了洗脚水回来,掩上门,接着又说,“我也不能让你住久了,赶过年回家,不算迟吧?”

    我低头算算,离春节还有二十来天,心想耽搁不了啥事,就爽快地说:“行行,就按你的意见办。”

    “陪我也不能让你白陪。给你开份工资那是玩笑话,不过我到时一定给你送份好礼物。”麦换子挤巴挤巴眼睛,神秘兮兮的说。

    “啥礼物?”我倒不是稀罕,只是有点希奇。

    “天机不可泄漏,锅盖揭早了馍蒸不熟。”麦换子又恢复了一脸的“坏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