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萱说：“那个陈家就是现在的陈将军家么？”
<_4460.htmbr/> 万妈说：“唔，没错，孩子。只是陈家老爷那时还不是将军，刚跟随了湖广总督林则徐从汉口过来不久，在台山一带做调署水师事，老爷办事干练、刚正不阿、礼贤下士，颇有口碑。对自家下人也是极好的，从不颐指气使，妄耍威风。陈老爷40多岁，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唤作长雄。不过老爷对儿子很是严厉。长雄生性顽劣，不好文章，专好吃脂粉，有事没事地往女人堆里扎，女佣们常遭袭扰，个个心存恐惧，苦不堪言。无奈太太处处护着他，而下人们又大都胆小怕事，老爷就很难察觉。这么一来，长雄就愈是无所顾忌啦。
“长雄还有一好：骑马射箭。陈老爷有一匹黑鬣黑尾的红色马，脑心一点黄，老爷称之为黄骝马，三岁口，产自青海，是林大人当年在湖广总督任上，赏识老爷的才干，专门赐与他的礼物，也是信任他的表示啊，老爷视之若掌上明珠，关爱备至，除了马夫，任何人不得接近它。”
万妈说：“在所有的女佣当中，就数万妈最土啦，一口土得掉渣儿的韶关话，闽不闽粤不粤的，且不会做万福，只会像爷们儿那样打千儿、作揖，所以常遭众人讥笑。可万妈冥顽不灵，怎么也乖巧不起来。
“说来也算万妈幸运，老爷对于这些呢，倒是从来不挑剔的，让万妈呆在身边伺候。女大十八变，不过两三年的工夫，万妈已经出落出腰身来，就成了长雄垂涎的猎物，只是苦于老爷看得紧，万妈自己又格外提防，长雄才没得下手。万妈是老爷和太太房里的丫头，一般难得来他这儿，长雄就再三再四地哀求太太，让万妈照顾他的起居，太太一口应承下来。万妈料到事情不妙，瞅准时机，向老爷详述长雄诸不轨情状，老爷大怒，将长雄细绳捆了，痛加棒斥，然后吊在天井里的枇杷树上让他思过一夜。得了这个教训，长雄不敢再对万妈生非分之想，却从心底恨起了万妈，太太也把万妈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趁老爷外出公干之际，怂恿长雄撺掇马夫强暴了万妈，接着以有伤风化为由将万妈赶出门，直到很久以后，老爷才发现万妈已经不在了。万妈一走，再没人敢说长雄的不是，自此长雄不仅对女佣随心所欲，还可以轻易从马夫手中把黄骝马牵走。
“对了，老爷出去，一般soudu.org并不骑马，怎么说呢，这马一是有些来历，二是也通人性，老爷太珍惜它了，舍不得骑呀。这给了长雄很多机会。常常是老爷前脚刚离开，长雄后脚就找到了马夫，丢下一把碎银两就去牵马。马夫感念长雄让他从万妈那儿尝到了做男人的滋味，期冀长雄高兴起来有新的更多的女人供他消受，因为老爷家里的漂亮女佣多的是呀，而且长雄又不是外人，把他笼络好了至少不会有甚坏处，因此乐得将马交给他。长雄一次上山骑猎，在林间穿行时不慎被一截横逸出的松树枝折断脖颈，登时气绝。太太不胜悲痛，一口气没上来便不省人事了。老爷捆来马夫审问违命放马之故，马夫自知有罪，怯而将长雄如何施恩惠与他、如何撺掇他强暴万妈之事一一供出，老爷那个气呀，当时几乎要吐血，忿而撵走马夫。仰天长叹道：逆子不肖，直与禽兽无异，苟活何益之有，去则去吧，以免辱没我家门！
“待料理毕长雄丧事，立刻差人四处打探万妈行踪，必欲亲代长雄谢罪。而万妈自打离了陈老爷家，痛不欲生，羞愤难当，心里只有一个死的念头，想不到投江自绝时被沿江巡逻的水师游击黎志安搭救。黎志安人在军旅，看万妈已有身孕，留在身边多有不便，遂将万妈送回佛山的家中，托其母代为照顾。那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太太，多亏了她老人家……
“差不多过了大半年，到底给陈家老爷得知此事，喜出望外，又派人将万妈从佛山接回台山。万妈产下一足月男婴，陈老爷分外高兴，视若己出，呵护有加。其时太太因长雄之死，精神几至崩溃，继之而来的一场大病使她再也没能好转过来，不久也追随长雄而去了。陈老爷有意将万妈的儿子留下，故也将他唤作雄儿。万妈见老爷如此喜爱这个苦命的孩子，自是千恩万谢，如释重负，但万妈不能在老爷家呆下去了，万妈受不了回忆的折磨，夜夜噩梦，总觉得死去的长雄和太太都一齐盯着自己，时刻预备置她于死地。还有儿子，平心而论，万妈当时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他来，这个小生命总使万妈回忆起那马夫的影子。这一切，有如魔鬼缠身般，压得万妈透不过气来。终于有一天，万妈给襁褓中的儿子喂饱了最后一次奶，含着泪水悄然离开了。”
万妈说：“二十多年过去，物是人非，没曾想故人又同聚在小小的东莞城，而且近在咫尺，儿子已经变成武举人了。但是万妈没有再去陈老爷家，没有去认儿子，不是万妈不想，万妈想儿子想得要死啊，可万妈只是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去认自己的儿子！如果长雄知道这一切，说不定会痛苦而死，长雄也一定不希望自己有一个身为女佣的娘亲，那样只能徒然给他带来羞辱。走到那一步，岂不是反而害了儿子。陈老爷似乎已不记得万妈，还有好心肠的黎千总也忘记了万妈……这也难怪，因为万妈已不是当年的摸样，当年的万妈呀，已经随了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