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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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頭霎時一片死寂。

    京雪身處氣漩當中,正掂量是否適當時候移出圓陣,三股狂氣來得很快,並剎那以品字形勢怒捲戰狂宗。

    戰狂宗沒有動,這三股狂氣代表著三位高手,而且絕對是宗師級的高手。

    果然,三道人影像是倏忽在天外空間吞吐而至,駐足處是三股狂氣所在。

    來得輕重飄忽,似是時間凝頓,又似是突破了空間。

    戰狂宗緩緩昂首,神態淡然,完全是目空一切,傲氣貫天,赫然對眼前三人不屑一顧。

    這三人年紀均在四十歲左右,一人是個紅衣僧人,身量巨碩足具參天之勢,雖雙手參合,嘴角不住掀動,正在喃喃誦經,卻是眉目帶殺,殺蓋慈悲。

    另一個矮小漢子臉色慘白,似是受了極重內傷,但其目光卻是神采飛揚,使人覺得他修練的這門武學匪夷所思。兵器為刀,刀梢自左側腰間吐出,自有一股威凌氣勢。

    餘下那人是個長鬚男子,瘦竹身形,劍眉斜飛如長刃出鞘,眼簾下一對眸珠子似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睿智,瀟灑俊逸,帶著清雅悠閒的氣質,顯是這三人之首。

    這場面,是三大高手以鼎足之勢圍堵戰狂宗。

    京雪一驚,這三人任是選一個出來,也能與戰狂宗相捋,以二對一,可略勝一籌,三人聯手,則絕對可穩取戰狂宗性命。

    天下間究竟何時鑽出這多個絕世高手?

    四人氣機互鎖,凌厲橫空,京雪內傷未盡痊癒,一經觸動,必留後患,至此方知戰狂宗要自己留在氣漩之內,實是萬全計策。

    但要她置身事外,卻怎樣也做不到。

    當下已顧不得自己處境,一步跨出了渾圓氣牆外,硬是掣出一殺長刃,迫殺那名不論是氣度和武功都最高的劍眉男子。

    京雪神兵,長刀一殺﹗

    那劍眉男子正背著京雪刀勢而立,當下便是淡淡一笑,瘦長身形一移,讓了三寸半分距離出_4460.htm來。

    這三寸許的距離,顯是經過精密的計算。京雪只覺一殺迅快前擊,直取那劍眉男子後頸,滿擬一刀劈去此人頭顱,卻是眨眼間人影閃動,長刀擊空,她完全感受到刃鋒的去勢,就是相差了那三寸多位置,掠過了劍眉男子的頸緣。

    京雪毫不怠慢,刀勢急抖,迴斬敵首,招招盡是天下第一刺客的殺著﹗

    「不過爾爾﹗」那劍眉男子一邊負手移身,一邊還啞然失笑道:「陣上對壘,你的功力還soudu.org未到予取予攜的境界,但這番身手在女流之中,也算很不錯了。」

    京雪大怒,刀氣狂吐,撩空如萬刃亂舞﹗

    戰狂宗仍是身處那紅袍魔僧與森臉刀客間,忽然對那劍眉男子開口道:「傲劍先生﹗」

    那劍眉男子嘿然道:「不簡單,本座聖號敢直言稱之。」也不見他出手,京雪神兵波的一聲,已自脫手頓地。

    劍氣變幻,能敵天意﹗

    戰狂宗像沒瞧見,只是仰首嘆息道:「三位跨海而來,是想進迫中原大地。日照天子的野心可真不少﹗」

    傲劍先生冷笑道:「你知道的似乎不少……只可惜,罪不在百姓,乃在上蒼,竟錯擇帝君,任神州大地淪陷我朝。」

    當今天子神宗皇帝,登極之初雖有首輔張居正和司禮監馮保互為協調,又得猛將戚繼光守薊,得保吏治整頓,邊疆鎮安,卻在其後寵信宦官,荒於酒色,怠於政朝。雖有無上軍師在朝輔助,力挽狂瀾,無奈皇帝常受日照天子教唆,一時朝政遂陷於半明半暗局面。

    渡頭上京雪刀勢被破,卻沒有掄刀再上,卓立在旁,心中可細細琢磨這三人的來歷:「這傲劍先生所言道盡中土敗局,但如此放狂言論,應非我神州兒女。」

    凝目一觀,約莫瞧出這三人的面目輪廓隱然異於我土百姓,立時一個恍然:「他們是扶桑人﹗」

    其時中原大地,雖為朱姓天下,但外患者有三,分別是韃靼、扶桑和女真。

    三患之中,扶桑乃中國以外的一個海島,其倭寇禍害,更屢犯大明沿海邊防,京雪卻想不到他們的勢力已入侵中土武林甚至是大明政權。

    傲劍先生那副淡然自若的氣勢兀自不變,雙目罩向戰狂宗道:「如此江山,以你身手,何不站在吾等這邊,大家分鼎天下?」

    戰狂宗木然不語,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思所想。

    傲劍先生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戰狂宗,你也是半個扶桑人,何不另效明主,如此才是當得上『天下第一』﹗」

    看來這位傲劍先生,很清楚戰狂宗的每事每物。

    但京雪就直覺以為,戰狂宗不會被說服。

    便是,戰狂宗突然冷冷道:「吾師授我藝業,我亦已還他恩情,兩不相干﹗」

    言下之意,正如京雪猜料。

    「好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傲劍先生朗然一笑,道:「不愧是我扶桑國『槍王』蓋足霧隱的惟一傳人,他肯破例授業於一個中原青年,甚至連獨門兵器『百轉槍』也雙手奉上,絕對是一反常態,由此可見你在他心中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京雪心想:「原來半個扶桑人的意思是這樣子……但戰…狂宗如何還他恩師之情,又如何冷酷無情?」

    在她心目中,戰狂宗是冷酷,卻非無情﹗

    見戰狂宗沒有回應,傲劍先生淡淡道:「京兆山你儘管上,本座等絕不阻撓。然而,一個月之後,我國主公將會揮軍自朝鮮進兵,南下直攻北京,統御神州。」

    自顧一笑,又是徐徐說道:「但揮兵之前,吾等會在北方懷柔城辦一個『搏術大會』,廣邀天下群雄參與,你和『僧王』、『無上軍師』等都是被邀之列,想跟本座交手,屆時還有機會。」

    說罷再向京雪客氣一揖,瞬剎間便與那紅袍魔僧、森臉刀客幌身離去,不留一絲破綻,對躺在地上的武林群豪,正眼也不看上一眼。

    這傲劍先生氣度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更自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若習軍事,必是一兵法大家;若練武功,必是一武道宗師;若為敵人,必是一不敗對手。

    其餘兩人,修為雖較次,實力仍難以窺探。

    京雪乃無上軍師女兒,幼習「兵道十三勢」,對於「靜」的掌握,已臻不凡景象,但她一直留神三人,卻始終難尋他們弱點。

    「靜中見敵我,一動分勝負」的法則,落在這三人身上,全然被擊個粉碎﹗

    他們還要先在武林舉辦「搏術大會」,好來個揚威立萬,才在戰場上統攬全局,長驅直進,恐怕整個武林奮力頑抗,也是徒然。

    這三人給她的感覺,便只有六個觸目字眼……

    可怕﹗可懼﹗可畏﹗

    望向戰狂宗,他好像在喃喃自語,唸道:「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之也,謂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廢;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正將恐蹶……」

    《老子道德經》第三十九章

    一,乃道家之本,也正是戰狂宗的真正武學成就。

    從一槍起,自一槍滅。

    這是連《武林戰史》上面也沒有記載的一段。

    爾時,戰狂宗的目光忽然投向京兆山,手中卻又從懷裡探出一雙草鞋來。

    草鞋很舊,已見破爛,顯是來自遠古之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