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上离见过皇帝一次,可惜那次在大殿上离得太远,没看清。现下是不敢看,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哎呀,这不正是上捕头吗?你怎么入宫来了也不知会奴家一声呢?”这声音,娇滴滴得让她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玉伴在皇上身边,真是娇弱可人,哪里有上次怒骂上离的凶悍劲儿。
“都平身吧。”皇上在堂上坐下,这才开口。
“皇上怎么今个儿有兴致到臣这里来,也不叫奴才们通知一声,都没有准备。”皇后轻轻笑着说,本来还怒气冲冲的模样,一下子就变成乖猫。
“孤只是听闻随意来了你这里,又有些担忧你的身子,所以急着过来,所以没有叫奴才通报,”皇上的声音沉沉的,温和得很,“随意给你诊治过了么?”
上离这才起身,退到一旁去,这才敢抬眼去看。据闻皇上三十七八,生得是气派威武,这样看去,雍容沉稳,甚是年轻,极有威严。
“皇上,草民还未给娘娘诊治。”简随意声量不大,却抢白了皇后的话,登时引来皇上的注意。皇上的目光在他脸上兜了一圈,霎时落在了上离的身上。
“你是谁?”皇上饶有兴趣地开口,又看了她两眼,“捕头?”
“回圣上的话,微臣是六扇门捕卒上离,奉命保护简公子。”她忙低头,毕恭毕敬。
“哦,上离,原来就是你。”他微笑,“孤听闻你武艺了得,是为百姓们做了不少的好事。”
“蒙陛下隆恩,上离只是尽本分。”
“好一个尽本分。”他饶有兴味地开口,“过来,让孤看清楚,这头一个一等捕头的模样。”
“臣……臣的脸上有疤痕,怕坏了皇上的兴致。”
“无妨,孤要你过来。”
“臣领命。”上离踏步上前,直面皇上。
皇上见着她的脸微微一愣,继而笑了,叹道:“真可惜……好好的一张脸,被这疤给坏了,随意,你可有把握治好上捕头的脸?”
“回皇上,草民没有这个能力。”简随意答得相当快。
皇上见他这样,倒也不在意:“那也罢,待会儿吩咐下去,叫太医院给上捕头探探。随意,这一次游学江南,有何收获可以同孤分享?”
“有。”简随意抹开大大的笑容。
趁着简随意同皇上侃侃而谈的间隙,玉将小梨子拖了出来,找了处隐蔽的地方,交谈。
“自我进宫以来,总是隔三差五就看见你,这次还晃到坤明宫,我也算是服了你了。我知那简随意中意你,但他那姑姑可不那么好相与,若以后要我帮你,你总得提前知会我一声,否则,我怎么赶来?!”蹙着眉,玉轻声道。
“无妨,不会有事。”上离轻笑一声带过,“上次吓着你了,现下好些了么?”
“你明知我怕脏,还把血溅得我满身,存心想糟蹋我的衣裳吗,小梨子?!”玉娇气地戳她的额头,亲呢地唤。
“抱歉了,小果子。”小梨子叹了口气,“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哼,如果早知道……我才不把他让你。”玉也叹了口气。
玉,闺名和裹玉,是尚书大人的小千金,十四岁入宫,封为贵,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至今已经有六年。她与小梨子一同长大,曾经亲密无间,只是……世事无常。
皇上与简随意聊得投机,就留他在宫里住了一。托他的福,小梨子不得不留在宫里。第二天一早,皇上就遣人给他送来崭新的衣装,命他参加晚的大宴。
入,小梨子一身捕卒衣裳,竟然玉给拖进了大殿,坐在了角落。本来玉想将她那身男不男不的朝服给剥了,可惜上离太固执。
新科状元、榜眼和探先前已在前殿领受了圣旨,现在是先得皇上点酒的臣子。敬完酒,那新科状元,甚得皇上开心,就要赏赐。
“陛下,臣什么赏赐都不要,只要皇上赏给臣一个人。”当下殿内鸦雀无声。
“好,只要在礼教之内,疆土之上的,孤能赏当赏!爱卿,想要何人呐?”皇上当然还在兴头上,开口应允,只是心思也琢磨起来,这个秋挽菊到底想要什么人?
那新科状元,一身鲜的朱朝服,面容斯文秀气,五细致,气韵沉稳优雅,那身姿风采,当真是潇洒儒雅,无人能及。只见他薄唇一扬,缓缓开口:“臣要……上离!”
“上离?”皇帝一挑眉,“六扇门的捕头上离?”皇上眼前浮现了一张带疤痕的模糊脸庞。
“正是!”他跪下,“臣恳请皇上成全,让臣娶上离为!”
“可是……”皇帝也有私心,这么潇洒的男儿拿来做自个儿的婿还不错,可惜他的儿年幼,可是配那么一个破了相的粗蛮捕头也太糟蹋了吧,“这你要娶她为,她可愿意?”
“皇上可以宣她上前来,上离就在殿上。”秋挽菊微笑,笃定得很。
皇上遂宣上离上前。
“上离,你可愿意嫁秋爱卿为?”
上离瞅着秋挽菊的笑颜,眼眶微湿,唇畔扬起一抹笑:“微臣愿……”
“且慢!”出声的正是旁边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简随意。皇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凑成这不登对的一对。
“简随意,何事奏来。”皇上满面风。
“皇上方才说‘礼教之内,疆土之上’的人,方可赐给秋状元,可是?”简随意站到上离的身边,面圣。
“孤是这么说的。”
“那,这上离现在可不能许给秋状元了。”
“为何?”
“上离是草民的未婚,试问,一哪能侍二夫?”
“正是……”皇上微微吃惊,“那秋爱卿,这……”
“皇上,上离六年前已由简相国亲自退婚,绝非简家。”秋挽菊不缓不急,唇角吊起来一抹嘲讽的笑,“啊,对了,那时候,简公子正好游学在外,没有当面退婚,不知情实在是情有可原。”
“我没有同小梨子退婚!”简随意阴霾着脸,语气也阴险起来。
皇上在上面饶有兴致地看看两个争夺的男人,忽然开口:“上离,你选哪个?”
上离平静地抬头,眸子幽深,黯淡地微微泛开一抹笑:“臣,想嫁给秋挽菊。”
皇上看着她的眸子,觉得她说出来的话一点开心的成分都没有,反而像是想断绝什么似的的死心。
简随意握紧拳头,怒瞪着秋挽菊,而后者,则扬起唇恶狠狠地嘲笑他。
“好了,继续宴席!”皇上见他们两个气氛不对,宣布道,却好像是故意似的,忘了把上离赏给秋挽菊。
“该死的!你为什么要选他?!”简随意离席,硬是拖着上离来到御园偏僻的角落。
“这是我欠他的。”她微笑,“不为什么。”
“那我呢?!”他握住她的肩,让她直视他的眼睛,“我对你的心,你要放在哪里?!”
“我都说了,你对我,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你总喜欢霸占东西,那不是喜爱。”心口有点抽痛,但她继续说下去,“你既然不喜爱我,又何必捆住我?”
“我想霸占住你……倒是真的……你呢,你喜爱我吗?”他急切地唤。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上离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总之,我快要嫁人了,你还是快些放手!”
“小梨子,你可知道我为何在六年后的今天来找你?”他没有放手,反而抚摸上她线条优的脸颊,惹来她的轻颤,忽然笑了。
“为什么?”上离为他的笑而心动,却忍着,“为什么六年了,还来招惹我?”
“因为,我要确定,这一次再没有人从我这里抢走你!”他信誓旦旦,在她耳边轻语,“你欠他是吗?那我就让他先得意一阵,不过,你可得让他担忧些,因为,迟早,我会将你抢回来!”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吻上她露在外的颈子,烙上了他的印记。她羞愤地推开他,脸颊泛起丽的红,捂着脖子转身就跑。
她拿他,始终没辙。
他第一次见上离,就不喜欢她。她太笨,太蛮,也太丑。本来见过她上欢的貌,还以为她也。不过,这丫头虽然笨,武功倒是不错。他是个聪明人,难免动些歪脑筋,不喜欢辛苦练功,懒惰成,所以,只要对她欢笑逗弄几下,自然就有了一个脚程特快的跑腿,何乐而不为?
那一年,他十四岁,她八岁。
只记得第二年的冬天很冷,而他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他更是懒得跑动,苍白的俊颜更添几分病气,平日威风如他,也病倒了。那段时间,他父亲病的不轻,家里的病人太多,一时忙不过来,上家的人就将他接过去照顾,反正日后也是一家人。
从他的客房窗口望出去,白雪皑皑的园空地,每天一早,天还未亮,就有个小小身影,轻若柳絮,惊若翩鸿,踏雪而舞。
而每当她离去后,他才会再睡一觉,醒来,日头已高。往往他刚有动静,那厢的门就被推开了,一点雪从她肩上飘落,她小小的脑袋探进来:“要起身了吗?”看她这样子,估计已经在门外接了很久的雪了。
初时他是很懊恼每天被她吵醒,每天被她这么问长问短,但自从有一次她练功摔断腿还来关心他,他就不再抱怨了。当初因为可以看到她的上欢才来暂住上家,结果,上欢一入宫,他就萌生回家的念头,但家里希望他可以同上离好好培养感情,所以他才留下。
“腿不是还伤着吗,可以这样四处活动吗?”他的口气不自觉柔软起来。
“我的腿,早好了!”她还站在门口,红彤彤的脸蛋很是可爱,融化了她蠢笨又丑的模样,“要吃午膳吗?还是先叫丫鬟来?”
他看着她肩上的雪,不由得心口一紧:“等很久吗?”
“没有啊!”她大咧咧一笑,“我只是想在这里练练功也好,所以就听见你起身了,我去唤小翠来,你别乱跑啊。”
见过了她各种各样的面貌,他早就习惯她的大大咧咧和蹩脚的话,拉紧身上的棉衣,坐在门口等她回来。这一坐竟然就坐了有半个时辰。她竟还没有回来。心下不由得有些担心,正要去寻她,丫鬟才匆匆赶来,告知:“中了毒,昏迷不醒!”
他心下一惊,慌乱地去寻她。
在那群医束手无策的当口,他愤怒且暴躁,甚至直恼恨自个儿生了副聪明脑袋居然连丁点医理都不懂,只能让那小人儿在痛苦中煎熬!
后来他终寻到奇人解毒,百般央求才让他在门下学药理。他再也不要看到她痛苦他却毫无办法!
宴会之后的第二日,皇上下旨,调她回六扇门继续工作。
皇上群臣宴上两个名门俊秀为争夺她而在皇上面前撕破脸此事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洛阳,一时间人们对这个六扇门的捕头很是好奇,镇日无聊上府衙来看她的人也多了,刑飒总捕头不胜其扰,终于把她调到邻县去查案。
洛阳邻县洛郡,骑马往来于洛阳不过一个时辰,规模虽仍有,却已不及洛阳繁华,她来此处多半是因为刑总捕的不待见,但还另有原因,所以才由她来此与门下捕卒碰头,共同处理。
“唉哟,瞧瞧,这勾引得两大俊男的捕头可总算来啦!”见着她来,这些个平日总不待见子的同事故意出言讥讽,却让赵洛阳一手一个给了两拳,一人还踹了一脚。
“小梨子,你可总算是来了,咱们就等着你来了,好展开行动!”赵洛阳眉开眼笑,这阵子在洛郡忙着抓江湖上有名的盗的无耻之徒荒之辈那“天下第一魔”狼君,可他们安排的子却根本入不了那魔的眼,反而去扰洛郡的当红妓院“醉金苑”的魁婉婉,更不巧那婉婉近来的入幕之宾恰是高,施压给六扇门,这才这么麻烦要他们即刻破案。
“赵大哥!”见到他,她眉开眼笑,“不知要我做什么?”
“来来来,喝口水,就等你来了。今个晚上,那魔定会去醉金苑犯罪,你就装成是魁的样子,咱们里应外合,就将那厮拿下。”上离画过妆之后的模样他可是见过的,六扇门里的捕头不是容貌不符就是武功不济,只得找她来。
“切,就凭她的姿?”一旁的捕头苏伦拿眼角看她。
“如果让她去,那魔说不定会吓死也说不定?”另一个捕头李盾也附和,总之就是瞧不起她。
“承蒙各位错爱,我上离定是全力以赴。”上离权当没有听见,开口承诺。
“赵捕头,这位姑娘就是你要找的帮手吗?”府衙外头忽然来了位貌子,气质相当狐媚却不低俗,见了赵洛阳就绽出笑颜,却在见到上离时候微有迟疑,这才问出声。
“正是的,婉婉姑娘!”赵洛阳拉过上离,“你们两个身形相差不大,她扮你应当可以。”
“可是……可是,她的脸……”婉婉忐忑地看着她的脸,言又止。
“可不是,这张破脸如何打扮也成不了容月貌的婉婉姑娘!”苏伦继续挖苦。
“对!对!那狼君可是火眼睛睛,在暗处也能看清咱们安排的姑娘姿中庸,更何况上捕头这样不入流的样貌?!”李盾又附声。
赵洛阳额上青筋一跳,又赏了两个捕头两拳,恨声:“别不高兴小梨子此次升了,若不是你们两个一味懒惰,就算有她一半勤恳,我也无话可说!现在对个小姑娘冷嘲热讽你们丢不丢人!?”
“赵大哥,别气!”上离见赵洛阳生气了,忙安抚,“我都被他们说习惯了,无妨的!”
“赵捕头,奴家很是怀疑你找来的姑娘能不能胜任嗳……”轻轻柔柔却又十分妩媚的声线来自一旁差点被冷落的魁婉婉姑娘,只见她眼波流转,“若她拿不出什么本领来叫奴家信服,我可是不会答应你让她顶替我的,我即刻就去投靠高大人,你们别想抓到狼君!”
“放心,既然我请了她来,自是有十分把握!”赵洛阳信誓旦旦。
鬓云玉肌腮雪,钗凤罗裳点绣鞋,最是无人来消受,更添几分媚与邪。
这厢上离梳妆更衣之后,方才踏步而出,苏伦和李盾就瞠大了眼球,惊万分。
华灯初上,醉金苑里的客人就已经酒酣耳热,丑态毕露,姑娘们罗裳半解,脂粉气浓的化不开。
上离倚在窗旁,不允丫鬟点灯,就着大堂的灯光,冷冷睇着下面的情形。她不过只是来这里装装样子,就见识到了不少高达人的丑态,心中不由得一冷,是否当年办理爹爹案子的员也是这般混吃等死,从不将别人的命当一回事。
突然一阵风吹过她耳边,她肃然紧张起来。该死的,这种时候,她居然分神!她缓缓转身,果然,本已经关好的窗,如今正立着一个人影,除了“他”,还有谁?!
“不错,这次找了一个上眼的来冒充。”来人懒懒开口,居然闻不着一丝邪魅的气息。
“你是谁?”她下意识地抬袖掩嘴,想遮掩自己紧绷的嘴角。
“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魔,怎么样?!”颇为自负的口吻。
“当真?”她有些怀疑。虽然对方能够在她分神时进了这间屋子,证明轻功了得,但他站立的那副姿态,实在不像是传闻中的武功一流,行径下流。
“哈哈哈,你真是个特别的子,居然在这当口质疑。”她话声刚落,人已经近前,抬手轻佻地撩她的下巴。
“你做什么?!”上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抬手就打他的手。
他反手捉住她的手腕,声调倏然变得奇怪:“怎么这手腕比寻常子还要粗?”
不待他继续奇怪,小梨子已经动起手了,只是那太过累赘的衣裳,拖累了她的动作,总是差上几分,他见状不由得呵呵轻笑,戏谑道:“竟是只野猫!”
小梨子一气,干脆将拖沓的外裳扒了,霎时动作轻盈不少,立时攻打得带劲儿起来,他也倒抽一口气:“原来是练家子!”
说得迟,那时快,小梨子连攻他上中下三盘,他措手不及,竟就这样被打飞出去,栽倒窗外,落在了大堂上正吃喝玩乐的酒桌上,上离忙抽出搁在窗旁的剑,飞身追去。大堂里顿时慌乱不已,掀桌倒柜,那家伙轻功不错,拳脚却相当凑合,一边制造混乱,一边趁乱溜走。可上离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仗着轻身功夫也不错,硬是截到了他,一招定胜负,将他逼在剑下,动弹不得。
直到此时,小梨子才看清他的面容,竟是个看来只有二十上下的年轻小生,不由得疑惑。他真是天下第一魔吗?
“小梨子!”听到楼里面的喧闹,赵洛阳领着一批捕快围上前来,见着剑下的人也不疑惑。
“赵大哥,这厮交给你。”上离弹指点了他的穴道,收剑走,却被那人叫住。
“你是什么人?能抓住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虽在捕快的押捕之下,仍然笑得轻松。
“我是六扇门的捕快,上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