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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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足不出户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尽管天气热得有些反常,尽管君婷在窗外焦急地呼唤着,我就是不想见任何人。

    记得一位哲人曾说过,“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比得上失去朋友的信任!”,这句话现在正好用到了我的头上。这一年来的岁月,充满了梦幻和奇遇,以幸福欢快开始,却以痛苦悲伤结束,我不知道为什么。俊欣已经彻底地对我死心了,甚至十分仇视我,而引起这番波澜的,居然是一个女人。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们会同时爱上同一个女人?说出去,别人都会认为是一个笑话,而这种战争注定是不会有胜利者的。

    可是琬虹呢?她却实实在在成了这场男人战争的牺牲品,一场车祸已经令她失忆,造成了她今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是那么地爱我,甚至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她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伊琳了,完全不是!除了肉体,她是一个从心灵到精神上全新的师范女孩,一个独立追求自由爱情、渴望浪漫生活的少女,可这一切的改变,俊欣他会相信吗?

    难道是俊欣错了吗?初恋是男人最美的回忆,更何况对他而言,这场生离死别的爱情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他的伊琳是那么的美丽、优秀、温柔、大方,却因为和他约会的时候遭遇车祸,他心里的愧疚长久以来渐渐转化成了一种更深刻的爱,也可能是一种非她不娶的畸形之恋。他对我说过,伊琳出事之后,找他交朋友的女孩不少,他从来就没拿正眼看过他们一眼,因为在他心中,他的心始终被伊琳牢牢占据着。后来,他之所以随林正雄去武汉做生意,其实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伊琳的存在。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朝思暮想、苦苦寻觅的爱人现在竟成了他最好朋友的情人,这种莫大的痛苦和反差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呀!

    所以,俊欣——我的好兄弟,我不怪你的愤怒和绝情,就让所有的罪责由我一个人来扛吧!该来的暴风骤雨,我不会逃避,更不会懦弱,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无法改变!

    雪龙骨的寻找工作,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三个月都过去了,六支雪龙骨或许都已经被转手到了天涯海角。我还能做什么,说什么呢?我不过到头来成了众矢之的的替罪羊,但是,我决不后悔!

    黄昏里,我终于走出门,浑身大汗淋漓的。外面也没有一丝风,到处热浪滚滚,天空阴云笼罩,却并没有要下雨的征兆。这可奇怪了,像这种天气在这里还是头一回遇到,可更叫人吃惊的是,山野里那些平日里蛰伏草丛的野山鼠竟然四处乱窜,一群群的结伴而行,怪吓人的!山谷里,各种不知名的小动物那撕心裂肺的啼叫声也此起彼伏,难道是天气太反常了吗?

    我捡起几块石头,朝乱跑的老鼠扔去,免得它们误闯进了竹楼里。正驱赶着它们,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小伙子急匆匆地在篱笆外向我挥了挥手。

    “请问陈成是不是住在这里?”他问。

    “对呀,我就是,您是……”我感觉他有些面善,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我是镇政府的,和黎乐是同事。”

    “哦,我想起来了。你好你好!难怪这么面熟?快,进屋坐吧!”我终于记起了上次和君婷去找黎乐时,就是他接待地我们。

    我进屋给他倒了杯水,他坐下喝了一口就告诉我,这十多天来一直不见黎乐到单位上班,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在这里无亲无邻的,实在没办法,单位只好派他去了黎乐的出租屋。他去看过之后,发现大门深锁,在房东的帮助下,他终于进去了,可是屋里还是没有他的人影。在桌子上,黎乐留下了一张纸条,让看到这张纸条的人将一盒磁带转交到我的手中,所以今天一下班,他就直奔这里来见我了,足足找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及时找到我。

    “太感谢你了!”我紧握着他的手说道。

    “不客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下山前又喝了一口水,天气实在太热了。“如果有黎乐的任何消息,请尽快告诉我们,我们都欢迎他早日回来!”

    “好的,一定一定!“我目送着他离去。

    磁带已过了一道塑,完好如新,我十万火急地撕开表面的一层薄膜,在磁带盒的夹层里发现了两张纸——一张写满字的信纸和一张打印纸。我先打开信纸,上面是他给我的留言:

    “成成:

    展信如面!先代我向‘嫂子’(琬虹)和君婷问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情形的确迫不得已!

    还记得我曾答应过你的事吗?我说过要帮你查出林正雄家藏雪龙骨一事的,我之所以要走也与此事有关。上次两万块钱的事,林正雄并不知道是我干的,又过四五天,县里有人接到举报说他有偷税漏税、私自集资的嫌疑,准备派人下来严查这事。其实这一点,镇里早就一清二楚了,可林正雄是虚的,所以他就隔三岔五地请我们到他家里喝酒聚会,想探听一下口风。这一次,我假装喝多了不能回去,从而睡在他家了,半夜时分趁他们一家上下熟睡之际,我很顺利就进入了平时戒备森严的地下室。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我找遍了整个地下室,雪龙骨也只有三支,你说的另外三支却怎么也不见踪迹。我不敢呆得太久,以免重蹈上次的覆辙,只好带着这三支雪龙骨匆匆离开。第二天我来找你的时候,你正好不在,我只好接受君婷的建议,将雪龙骨藏在了鬼林的一个石窟里,你随时可以去取。

    不知不觉间,我们就已经在社会的大潮里漂泊了一年,可我发觉,我们离当初启航时的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远了。茫茫征程中,世俗的凄风冷雨、现实的冷酷无情早已将我们“真诚、快乐、自然、平凡”的人生信条撕得支离破碎了。但是,我不会害怕,更不会怯懦,每当我最痛苦、失意、无助的时候,我总是会想——生活中至少还有你这样的朋友!

    关于那篇《黎明赋》,你肯定一直想知道,尽管你先前并没有问过我。其实,它只是一张白纸,我本想在三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我们可以自豪地留下我们的奋斗轨迹。可现在看来,这想法只是空中楼阁了。你最喜欢的那首钢琴曲《初雪》,我还特意把你的填词重新抄写在了这张白纸上,将她完整地演唱出来录进了盒带,来祭奠我们日渐消逝的青春!

    对于爱情,我们这代人已经饱尝了太多的无奈与苦涩,高速发展的物质文明和古老保守的传统文化之间,永远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对我而言,只能是敬而远之了,真心地祝福你和嫂子能百年好合!

    最后要提醒你的是,千万要提防林正雄这个人,他不仅和当地的黑恶势力关系密切,而且后台很硬,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雪龙骨的问题,你最好不要去冒这个险招惹他,这也是我为什么急于脱身的原因。

    好了,就不再啰嗦了,后会有期,希望能在武汉与你重聚。再次祝你们爱情天长地久!

    愚兄:黎伟

    1999年5月25日晨草

    我赶紧打开随身听插入盒带,按下播放键,伴着黎伟深情的歌声,白纸上的一行行娟秀小楷缓缓跃入了我的心灵:

    爱琴海

    曾经

    寄语春天

    梦

    爱琴海的倩影

    绘

    蓝色波霭

    笑

    年少轻狂

    在爱琴海的沙滩

    蓝天下

    真爱无限

    愿海浪送去

    我的心我的情

    ……

    风

    不停吹过

    雨

    打湿心头

    心

    无怨无悔

    情

    伤爱琴海

    曾经为爱痴狂

    回首间

    却终是虚幻

    让

    海浪唤醒

    我的痴我的惘

    ……

    走在人生的征途

    情永在心中

    爱不是蜜语甜言

    要用一生去守候

    真爱永在我心中

    莫回首

    昨日重现

    听

    爱的誓言

    不放弃不分离

    雪

    海面纷飞

    真

    永恒不变

    叹

    不再相逢

    泪

    已湿双眸

    这委婉的歌声加上如泣如诉的钢琴曲,如同一篇爱的祭文,令我无比的感动和伤怀。我一遍又一遍的听着,也一点也不觉得厌倦……

    深夜里,大地猛然间像是呜咽了几声,紧接着又剧烈地震颤了几下,顿时,屋子里噼哩啪啦一阵乱响,我一下子被惊醒了。爆炸了?坍塌了……来不及多想,我腾地跳下床,踩着那些从墙上掉下来的东西,飞快地跑了出去。

    短短数十秒钟之后,山野里又恢复了平静,偶尔,山下的村子里传来几声狗叫。山上漆黑一片,我只好返回屋里燃上蜡烛,打开随身听的广播,开始收拾起刚才被震落的一些家什。刚才那一阵地动山摇,墙上挂着的衣物、水壶、铁锅什么的全都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好似一个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等待着父母前来料理。

    突然,广播里传来了一条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刚才的那场震动居然是一次地震!天呐,我居然碰上地震了,由于震级较小,只有4.8级,所以没有造成多大的破坏。不过,就刚才的那几下,对于平生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人而言,已经够令人心惊胆颤的了。

    一阵山风从窗户外直钻了进来,将桌上的蜡烛吹灭了,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骤雨。黑暗中,我发现身旁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小条状的东西,那亮光一看上去就格外的夺目而明亮,不同于一般的夜光。

    我连忙捡起来一看,好像是一截玉石,点燃蜡烛再仔细观察,我不禁心花怒放了,手心里分明攥着的竟是一支自然生辉、玲珑剔透的雪龙骨!再打量发现它的地方,旁边竟然是学生姜山送我的“八骏全图”。刚才由于地震,挂在墙上的“八骏全图”就掉到了地上,现在已经一分为二了,连那木头做的底座也断为了几截。原来,这底座是个中空的,雪龙骨应该就是被放在这里的,所以也一直没有被发现。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姜山送我这幅图时是那么的欲言欲止?为什么他每次问起雪龙骨时,他爸爸就急着打断了?原来,最珍贵的雪龙骨就藏在这里。

    没有什么能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我此前已经有了两支雪龙骨,加上黎乐找回的三支,再加上这一支,六支雪龙骨终于完璧归赵了,我长吁了一口气。

    地震,地震,感谢地震让我摆脱了长久以来的困窘与无奈,我终于可以实现自己承诺的誓言了。只是,这六支雪龙骨能让我远离俊欣的猜疑和仇恨么?会不会有一场更大的心灵地震在等待着我呢?

    1999年5月29日,一个平凡的日子,对我而言,是注定要被记忆的。黎明时分,我收拾好行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沉重的书箱和两打衣物。清理完这些,我将要去鬼林把这六支雪龙骨物归原主,然后静静地离开这里。经过昨晚一夜的辗转反侧,我决定离开这里了,也离开琬虹,永远地离开!我要将心爱的琬虹交还给俊欣,也许只有这样,我的心才会得到些许地安慰!

    琬虹,对不起!我爱你,爱你胜过我自己!可是,我给不了你幸福,我只是世间一个落魄潦倒的浪子,苟且于世,随波逐流,不配得到你的爱!

    山间,又飘来了那首熟悉而感伤的山歌:

    “阿妹啊你是山上的杜鹃花,

    人见人爱把你夸;

    阿哥啊我只是天上飘泊的云,

    想你念你到天涯……“

    听着听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撒落,滴湿了脚下的这条羊肠小道。

    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些许细雨,昨晚的地震已经使山路更加难走了。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和枯枝任意的挡在山路上,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形成了塌方,再加上小雨淋在上面,十分湿滑,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跌落山谷。

    我只好从水库背后那条稍宽的山路绕行,赶到鬼林旁边时,那里早已聚集了好几百人。我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喧嚣的山谷逐渐平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直视着我,仿佛我从不曾在地球上出现过一样,这眼光,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村民聚集成了好几块,最多的那块正对着刚搭建好的一个神台,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忙着插旗帜、抬桌子,六个篮球般大小的石匣摆成了一个半圆形,与神台相对而立,应该是为迎取雪龙骨而准备的。我走近人群,拥挤的人群正好从中间让出了一条大道,我径直走进了这条正中的大道,前方是一处比较开阔的空地,只见一个穿着道士袍的中年男子在空地的正中打着莲花座,他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他不是夏叔叔,夏叔叔和君婷冷冷清清地站在人群的背后,他们身边没有几个人影,远远看过去就很打眼。

    又是一个新法师!我心想,这世界真的是少了谁都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法师刚过世不久,这新的法师就立刻补位登台了。

    围观的人群忽地又闪出两条大道,只见两辆“风神蓝鸟”小轿车晃晃悠悠地径直开进了场地中央,俊欣首先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今天着了一身黑色西装,看上去英气逼人,随后从另一辆车里出来的果然就是林正雄,现在他们的关系好得就像之前的我和俊欣,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阵绞痛。

    听君婷讲,俊欣回来之后就没在家里呆过一天,几乎总是和林正雄在镇上商议着什么。他在武汉的这半年多时间里靠着林正雄的关系赚了不少钱,回家出手也很大方。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差不多都紧紧依附在俊欣的身旁,唯他马首是瞻,而且,他们都准备推选他做下任的村长,今天很可能就是俊欣正式上任的日子。

    难怪他今天打扮得这么精神?我越想心里越酸楚了,倒不是嫉妒,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此刻该是多么高兴啊!也许,这就是命运,俊欣真的像抽签时所写的——“衣锦还乡”了。

    人群一刹那欢呼雀跃起来,如同追星族见到了自己的偶像一般激动,这不正是俊欣梦寐以求的时刻吗?此刻,他微笑着朝簇拥的人群挥了挥手,很有领袖风范的样子,经过我身旁时,他淡然注视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陈老师,别来无恙呀!”他身后的林正雄却伸过手来,假惺惺地问道:“听说你找到那丢失的六支雪龙骨了,真的是可喜可贺呀!”

    “我哪里比得上你林大老板神通广大呢?”我短短地与他握了握手,意味深长地说:“可惜呀,今天要是能将那偷东西的贼也绳之以法,那才叫好呢!”

    “对,对,相信他跑不了,跑不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答道。

    我们面对面坐在了一张八仙桌的两边,桌子的另外两边,靠近鬼林的一边是神台,紧挨人群的一边则是八个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审视我带来的雪龙骨。

    “好,开始吧!”俊欣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高声冲大伙说道。

    几声鼓响,震天动地,新上岗的法师立刻在神台上忙碌开了,他又是焚香念咒,又是祭天拜地,我毫无心情去注意这些,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直到整个仪式结束,一个自称是镇上某某领导的人上台宣布:夏俊欣当选夏王村村长,我才从心底告诉自己——该你上场了,是了结这一切恩怨的时候了!

    俊欣先是向全场的村民作了一个简短的任职宣言,然后他谈到计划在村里投资兴建一个采石场,由他和林正雄共同出资,村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可以入股。这一次,他的一些支持者又拼命鼓起了掌,他得意地看了看我,眼神突然有点异样。

    “乡亲们,三个月前,我们村里的祖传圣物雪龙骨神秘被盗了,这令大家都无比伤心。今天,是雪龙骨重新回归的时刻了,陈老师,下面就由你给大家一个交待吧!”

    他的话很简短,可我已经觉得无需再多说什么,就直接和君婷找到了黎乐埋藏那三支雪龙骨的石窟,找出了那三支雪龙骨,将其放入我事先准备好的装着另外三支雪龙骨的手提袋里,一起递给了俊欣。

    他一言不发地接过这沉重的手袋,没有面对我的目光,我仔细地看着他,如此之近的距离,我们彼此之间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言语来交流。

    “还是你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知道是赞美还是嫉妒,不过,对我而言,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说完将手袋转交给了那八位长者,他们马上取出雪龙骨一一地观察着、擦拭着、敲击着,那样子,好似法医在鉴定凶手作案的凶器。

    “我可以走了吧!”我不紧不慢地问。

    “不行!”突然,那八个长者中有三个人站了起来,他们说完又将头凑在了一起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后,其中的一个代表大声地冲我说道:“你刚才给我们的六支雪龙骨中有三支是假的!”

    我犹如头顶上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一下子呆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反驳道,“一定是你们年纪大了,头昏眼花看错了。”

    一听我这话,他们似乎有点不自信了,只好又相互拿着雪龙骨比较、掂量了好一阵子,可是最终,他们还是坚持先前的观点。

    我只好来到他们的桌前,将那六支雪龙骨仔细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试了又试,这一回,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真的有三支雪龙骨是赝品!而且,这三支赝品居然是那种粗制滥造得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的那种,我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出在黎乐给我的那三支雪龙骨上面。难道是中途被人调包了?这调包的人为什么又要将三个假的完好无损的放进去呢?难道黎乐本来就给弄错了?他可是根本就不会分辨真假的,这下全完了,我绝望到了极点。

    “还是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搞错了?”俊欣提醒我。

    “对,对,陈老师,想起来了就拿给他们吧,你看村里的乡亲们今天多热情、多期盼哪!”林正雄也在一旁火上加油道。

    台下的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叫喊声、吵闹声响成了一片,他们愤怒地叫喊声几乎要将我撕成碎片。终于,三、四个毛头小伙子忍不住蹿到了我的跟前,将我团团围住。

    “快呀,快交出那剩下的三支雪龙骨,要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再多也没用,只有交出雪龙骨你才能离开这里,你还是老实点吧!”

    “算了,少跟他啰嗦,我们一起动手,搜!“

    ……

    我此刻已经麻木了,身体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任由他们左拽右拉,上下摸索着。结果自然很让他们生气,为首的一拳打在了我的鼻子上,滚烫的热血喷涌而出,流到嘴里又咸又苦。其余的几个犹如得到了信号,马上手脚并用,朝我一阵拳打脚踢,我的脑袋、肩上、胸口、腹部很快覆盖上了雨点般的拳脚印,君婷和夏叔叔的哭喊声也被他们隔在了几丈之外。

    这一刻,我一点也不觉得痛苦,我感觉到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快乐、释然和超脱。就这样被人打死吧,我真的无怨无悔,谁让我的命运和雪龙骨紧紧连在了一起呢?

    “住手,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一串熟悉的叫喊声从天而降,尽管还隔着好远,尽管声音有些许娇弱,可显然已经用尽了气力。

    我努力睁开被血水浸润的眼睛,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已经飞快地奔进了场地,人群自觉地又让开了一条道,她径直朝我们这里跑了过来。

    琬虹,是琬虹!对,是她!她怎么也来这里了,这多危险呀!

    “快,快住手!”她上前拉扯着几个还在踢打我的小青年,却只能是顾此失彼。

    “快叫他们住手,不然我报警了!”她这才朝不远处的俊欣怒吼道,“你们想把人打死吗?”

    俊欣一脸惊愕地注视着她,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机械地挥了挥手。

    琬虹气恼地撞开身旁的几个小伙子,一把抱起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我,泪如泉涌。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把脸紧紧地贴近我满是鲜血的面庞,抽泣着说,我的泪水立刻冲出了一道道血沟,和她的热泪交汇在一起。

    我们抽咽着,拥抱着,周围的人们早已渐渐散去。悲凉的山谷里,静得令人害怕,只有我们的哽咽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在山谷间回荡。

    忽然,琬虹扶我站了起来,她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了一个塑料盒,一打开盒子,六支雪龙骨竟然端端正正地摆在里面。

    “表哥,阿成说的没错,其实你才是偷走雪龙骨的真正凶手!”她把盒子放在我的手心,向着台下稀疏的村民说道:“大家看好,这六支雪龙骨才是真的,我今天早上才从林正雄家里找出来的!”

    表哥?林正雄竟然是琬虹的表哥,我怎么一直都蒙在鼓里?会不会又是琬虹使的缓兵之计呢?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样只能更危险了,我现在都自身难保,哪里能保护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周围的人又越聚越多,却并没有像先前那样骚乱不安。相反,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惊诧到了极点。俊欣也一脸冷峻地直盯着林正雄,看他怎么解释。

    “表妹,别看玩笑了,这可是公共场合!”他强忍慌乱道。

    “我没有乱讲话,是真是假,可以请人来鉴定一下的!”她一字一句地说。

    俊欣将我手里的塑料盒交给了刚才的那八位长者,很快,他们便一致点头通过,认为这六支雪龙骨才是真的。

    “现在你该怎么解释呢?”俊欣还是将装着雪龙骨的塑料盒交还给了我,冷冷地冲林正雄说。

    “不会吧,她说的你就信呀,证据呢?”林正雄又狡辩道,“我还怀疑是她自己偷的呢?”

    “哦——”台下爆发出了一阵整齐的叹息声。

    “我就知道你会不认账的,但我没想到你卑鄙得连我也不放过。”琬虹狠狠地说,“你难道忘了昨天晚上向我求婚时都说了些什么吗?我就担心你不会承认雪龙骨是你偷的,所以,我暗地里给你录了音。”

    现在,该轮到我和俊欣吃惊了。求婚!林正雄居然向琬虹求婚?俊欣的眼里已经开始喷火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处心积虑来帮助他的好朋友林正雄不仅是偷雪龙骨的可耻盗贼,而且,暗地里还和他横刀夺爱。

    琬虹轻轻地按下了随身听的播放键,里面传来了他们的对话。

    ……

    “嫁给我,好吗?”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林正雄的舌头都直打颤了。

    “我们?我们可是亲戚耶,再说了,难道你不介意我的过去吗?”琬虹又倒了一杯酒。

    “我们尽管是亲戚,但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法律规定近亲出了五服也是可以结婚的嘛!你看看,夏俊欣,陈成,他们哪一个能和我比?你说呢?”

    沉默了好一阵子,琬虹才开口。

    “那你拿什么表示诚意呢?首先说清楚噢,我可不希望什么黄金、钻石……”

    “一幢别墅,要不一辆跑车……”

    “你就知道这些,太俗气了吧!”

    他思索了一阵子,终于按耐不住了。

    “雪龙骨,听说过没有?”他试探性地问。

    “没有哇,那是什么?”琬虹好奇地问。“是不是很神奇的东西?”

    “那可是一个宝贝,我也是费尽了心机才得到的。传说要九支雪龙骨就可以找到那无尽财富之源,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六支,只差三支。”他得意地喃喃自语,“等我找到了剩下的三支,我们就是全世界最富有、最快乐的人了!”

    “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当然是真的!”

    “好,我就要那六支雪龙骨,你肯给我吗?“

    “这……这……现在不太安全吧,外面风声紧……”他警惕性果然高极了。

    “算了,算了,你就是没这个诚意,还说什么想和我结婚!”琬虹故意生气道,“我还是走吧!”

    “好,表妹,你别……别走,给你还不行吗?这是保险柜的钥匙,密码就是你的生日数字,记好了。你只要答应嫁给我,这雪龙骨迟早不就是你的吗?傻瓜……”

    “来,表哥,再喝一杯,今天趁高兴,多喝点!”

    ……

    “听清楚了吧,你昨晚喝醉了之后,我就偷偷解下了你脖子上的那串钥匙。”琬虹这么一说,林正雄大惊失色,赶紧慌乱地在脖子周围一阵摸索,却一无所获。“可当我刚想去打开保险柜时,却发现地下室晚上的监护比白天要严密许多,几条大狼狗在栅栏边蹲着,我平时最怕狗了。没办法,我只好今天一早进去,却发现地下室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你们人都来这里了。所以,我不费劲地就拿到了你们拼命抢来抢去的六支雪龙骨。”

    这时,刚才安静的人群里骤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正义的人们献给琬虹的,感谢她的无私与英勇!

    “还等什么,阿成,物归原主呀!”琬虹笑着冲我说,她搀着我一步步朝俊欣走去。

    “抓住林正雄,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这个狡猾的盗贼……”

    ……

    神台下的那群朴实的人们一下子觉悟了,他们纷纷叫嚷着、怒吼着,他们要将林正雄捉拿归案。俊欣一动不动怒视着林正雄,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不过,这一切对我们而言,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我们此刻要做的,只是兑现一个诺言——将手中完好的这六支雪龙骨交给真正的主人!

    “都给我出来呀,抢!快抢……”林正雄这时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声嘶力竭地朝身后的密林叫喊道,一群蒙面黑衣人忽地从附近的树林里钻了出来,他们一个个手持着和上次一样的短棍长刀,朝我们这里飞奔而来。

    人群惊恐地喊叫着直往后退,俊欣依旧镇定地矗立着,只见他又挥了挥手,人群深处立刻排出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他们全部拿着村里过年时才会拿出来的长缨枪,一步步向台前逼近。

    双方在我们的面前展开了一阵猛烈地搏斗,越来越多的村民也加入了这场正义的较量,他们纷纷将仇恨发泄在了这帮恶徒的身上。很快,这帮乌合之众便因寡不敌众,在被打倒了几个之后,其余的马上作鸟兽散。

    站在我们面前的,只剩下林正雄和两个死党了,他们已经心虚地朝后连退了几步。俊欣把手里缴获的长刀递给我,示意由我来结束这场战争。我并没有接刀,而是艰难地移到林正雄的跟前,只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我几乎可以听见他慌乱的喘息声了。

    “林老板,我和你无冤无仇吧,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质问,“就为了这些雪龙骨吗?”

    “不,不……”他感觉大势已去了,掏出手绢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想竭力保持镇定。

    “拿家伙呀,笨蛋!”他忽然记起了什么,用力踢了身边人一脚。

    那人连忙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颤颤微微地对准了我,我仔细一看,持枪的人居然就是“泰森”,而他显然也认出了我。

    “开枪啊,杀了他,杀了每一个阻挡我的人,把雪龙骨给我抢过来!”林正雄歇斯底里地喊道。

    可是,“泰森”手持着枪依然一动不动,乌黑的枪口对准了我,随时可以夺取我的生命。

    “陈成,对不起……我……”“泰森”一脸愧疚地看着我,十分为难。

    “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吗?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一下。”我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向俊欣走去,将装着六支雪龙骨的盒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六支雪龙骨终于回到了他真正主人的手中了!”我朝人群大声说道,“你们也该带着雪龙骨回去了,这里的事是属于我和林老板之间的,和你们无关。”

    人群像冰封的河流一样纹丝不动,静静守候在那里,好像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慢慢挪回到刚才的地方,重新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快,快杀了他呀,一定要抢回全部的雪龙骨!”林正雄气得直跺脚。

    “慢着!”俊欣好久一言不发了,他这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林正雄,雪龙骨就在我的手里,你叫他开枪打死我呀!”

    林正雄吃惊地看着俊欣,欲言又止。

    “我现在终于看清了你的真实面目,你挑唆我和阿成之间的关系,令我们反目成仇,又编造了一些谣言来让阿成成了你的替罪羊,你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得这九支雪龙骨,对吗?你错了,你以为我真的被你蒙骗了吗?其实,我早就怀疑是你偷走雪龙骨的,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辞掉公职随你去武汉吗?因为我早就从阿伟留下的字迹中找到了答案,你不仅将阿伟害死了,还和他的妻子阿琳串通一气得到了宗祠庙的钥匙,对吧?你以为我会真的相信是阿成偷了雪龙骨吗?我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最后逮住你这只狡猾的狐狸,阿成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好的朋友,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俊欣义正严词地说道,他用自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对我说,对不起,我事先没有告诉你。“今天,这场苦肉计也该结束了,林正雄,你还想逃吗?”

    林正雄惊慌失措地从“泰森”的手里夺过手枪,顺手一枪,结果了“泰森”的性命。

    “真是个‘笨蛋’!”他朝“泰森”的尸体吐了一口口水,“你们谁敢过来,我就让他下地狱。快,快,把雪龙骨给我!”

    他手持着枪,紧扣着扳机,朝我们叫嚣着,空气在这一刻几乎都凝滞了。

    俊欣又将雪龙骨交给了我,他脱去西装,准备单挑林正雄,我一把拉住了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推倒在了身后。他一点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子跌出去了好几米远。这时,林正雄的枪口已经指近了我的太阳穴。

    “快,快给我!要不然,老子开枪了!”他冲我怒吼道,手里的枪点动了几下,象是死神的召唤。

    我来不及反应,身旁忽然有一个红影一掠而过,出其不意地将林正雄团团抱住,还拼命地用力想扳倒他。林正雄猝不及防,他双手紧锁,只好使劲地乱踢乱蹦,好挣脱束缚。

    “快走,阿成,快走呀……”是琬虹!她大声地冲我喊道,身上已经被林正雄踢中了几下,身体晃晃悠悠的,随时都可能被挣脱出去。

    危难关头,俊欣果断地一扬手,飞出一把匕首,正中林正雄持枪的右手。他大叫一声,手枪应声落地,琬虹却由于惯性一头撞在了旁边的一块巨石上。俊欣立刻健步上前,一脚将林正雄踩住制服。

    “琬虹,琬虹……”我扑倒在地上,喊着她的名字爬到了她的身边。她已经昏迷了过去,头顶上血流如注,而在她的身下,鲜血已经淌了一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