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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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县相对江城少了许多喧嚣,夜晚恬静祥和,80公里不算远,但路况不太好,一路颠簸。秦勇这一觉睡得很香,清晨醒来已是凌晨7点过。他见邻床的摄影记者于洋还在熟睡,秦勇不忍心叫醒他,自己两下穿好了衣裤,下床坐在桌前打开了手提电脑。又有一封未读邮件,秦勇点开它,发件人还是“良知发现者”,内容是“上午9时到县委大院,你会看到不愿看见的场景。”

    和于洋赶到县委大院门口时,秦勇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9:14。这是一个幽静的大宅院,据当地县志载:大院是明清时期的老式建筑,至今保存完好,是历代县府所在地,院内翠柏森森,更增添几份庄重和威严。

    秦勇来过几次,已是轻车熟路,转到正对大门第一幢建筑背后,便是县委大楼。这时县委大楼院落里已是人声鼎沸,秦勇和于洋找了个僻静而不显眼的大柏树下暗自藏了起来,于洋职业性地抓出了相机。

    几步阶梯上的县委门口,一溜排开几张办公桌,三男一女正在热情招呼着来宾。大门上方挂着书有“热烈欢迎新闻记者莅临本县指导工作”的横幅,以办公桌正中央为中心点,呈丁字形排起了不算太整齐的队伍,由上到下,直排到了院落中间。秦勇仔细看了一下,队伍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除了省市兄弟记者,还有不少中央媒体驻省记者,粗略算了一下,大致35人。

    这时,三男一女中一位中年男子发话了,这人秦勇认识,李县县委宣传部分管外宣的梅海清副部长。梅部长笑容可掬,声音洪亮:“首先我代表县委、县政府感谢各位不辞辛劳光临本县指导工作,昨晚招待不周,还望各位海涵。小丘山滑坡事件已初步有了定论,而且已经形成了正式的文字材料,随后分发给大家,另外,大家来一趟也不容易,平时请都请不动你们这些无冕之王,因此我们为每一位都准备了一份薄礼,权当给大家的车马费,望各位笑纳。”梅部长一讲完,队伍里出现一阵短时间的骚动。

    接下来,是派发材料和“薄礼”的环节,场面秩序井然,前一位在本上签完字,那位女工作人员便会面带微笑向签完字的记者奉上白色的材料和红色的“薄礼”,后一位则紧跟着如此。

    这个场面秦勇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今天这场景却让秦勇感到十分滑稽,他分明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摄影记者于洋或蹲或站,不停闪动着快门,为了不被发现,秦勇拉起了于洋快步离开了县委大院。

    在县委大院门口,秦勇拉住一位领完材料和“薄礼”的记者,这位记者秦勇认识,他也认出了秦勇。

    秦勇接过材料仔细一看,跟昨天江城晚报刊发的那条新闻通稿一字不差。

    那位记者劝道:“老兄,去小丘山现场的所有道路都设有关卡,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你还是去领完东西走人,对上有交待,自己也不亏。”

    秦勇微笑着点点头,见那位记者走远了,秦勇、于洋迅速离开了这里。在回旅馆途中,秦勇接到了一个手机短信,还是那个神秘的手机号码,内容显得急切:“你们已经暴露,尽快想办法去现场,或者想办法混进县政府招待所,那里也有你想知道的东西。”看完短信,秦勇和于洋简短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一趟县政府招待所,为了保险起见,秦勇和于洋把随身携带的采访包、摄影器材全部寄存在了旅馆前台。

    两人在县政府招待所正对面的小吃摊要了两碗小面坐了下来,招待所不时有左臂戴黑纱,头上戴白色孝布的人出入,门口站有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据小吃摊的摊主讲,这些人都是小丘山滑坡事件的死难者家属。

    吃完小面,秦勇和于洋找了一家丧葬用品店,两人各买了一个黑纱戴在左臂,热情好心的店主告诉他们:“按当地风俗,如果和死者是直系亲属关系,才会头戴孝布。”细心的秦勇买了一个信封,并装进两张百元大钞,同时装进了自己的一张名片。

    进招待所大门十分顺利,几位警察见他俩这身行头,问都没问就放他们进去了。死难家属主要安置在三楼客房,在三楼过道上,每间客房门口都站有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

    秦勇和于洋选择了一间客房推开了房门,客房里有两张床,右侧床头坐着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女人,床上一位小男孩正专心地玩着一个玩具小汽车。左侧床头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她不时在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客房里面靠窗站着一个衣着黑色衬衫的青年男子,见来了人,青年男子走了过来,秦勇忙掏出信封递到中年女人面前:“表姐啊!大哥死得好惨哟!你要节哀顺便啊!”中年妇女迟疑了一下,于洋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姐,他是勇子,”并使劲向中年妇女挤了几下眼睛。中年妇女反应挺快,她马上接过秦勇的信封,呼天抢地嚎哭起来:“这可咋办呀!撇下我们娘儿俩咋个过哟!”

    秦勇和于洋见机一把抱住中年妇女的肩头,三人哭成了一团,受这边影响,左侧的大娘也哭出声来,那位青年男子见此情景又站回到了原地。

    浩然集团总经理办公室,武三对着电话暴跳如雷:“都他妈吃干饭的!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两小子找出来!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说完,“啪!”挂断了电话。平息了一下,武三用手机拨通了杜雨生的电话:“姓秦的小子和另一个叫于洋的已在李县,半个小时后我要结果,不听过程和解释,你看着办!”

    秦勇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马上挂断了,又安慰了中年妇女几句后,就和于洋匆匆离开了招待所。出了招待所大门,秦勇对于洋说:“刚才是杜总的电话,我们彻底暴露了,现在怎么办?”

    “走,先回旅馆拿东西,想办法马上去小丘山。”于洋说。

    到了旅馆,见一行青年男子行色匆匆从楼上下来,秦勇和于洋马上闪到一边,只见那群人很快钻进门口的两辆小车,然后急驶而去。

    “好险!”秦勇暗自叫道。

    “幸好东西寄存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于洋说。

    从前台领回寄存的物品,两人快步跑出旅馆,在一个花台面前,一辆小车“嘎”的一声停在他们面前,秦勇拉起于洋正欲转向开跑,司机从车窗探出头:“秦记者,还记得良知发现者吗?”迟疑了一下,秦勇和于洋钻进了小车,小车立即向县城的郊外驶去。

    江城晚报社,杜雨生铁青着脸推开了总编辑牛梅的办公室。

    “你把我这个副总编位置放在哪里了,秦勇他们去了李县,我这个分管新闻采编的副总都不知道。”杜雨生劈头盖脸地说。

    “秦勇他们怎么啦?”牛梅给杜雨生倒了一杯水,明知故问。

    调整了一下情绪,杜雨生压着火,很担心地样子说:“秦勇就是一个专捅娄子的货,soudu.org出了问题,你我都担带不起啊,何况这是非常时期,浩然集团即将是我们新的资方。”

    牛梅劝了一阵杜雨生,就把他打发走了,然后把江河叫到了办公室。

    “你负责稳住杜雨生,我马上联系秦勇,那小子精着呢,至少目前他们是安全的。”江河说。

    “你的意思是计划不变?”

    “除了计划不变,你还得马上启动第二套预案。”

    小车驶离了县城,在出城的收费站,几位警察拦下了小车,其中一位警察仔细看了一下车牌,便一声不吭地招手放行了。

    一路上,秦勇都在问司机是不是“良知发现者”,但司机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大约行驶了十几公里,车子停在了一个“农家乐”院里。

    “这里吃住都很方便,而且很安全。”司机说完,就开车走了。

    秦勇注意了车牌是县里政府专用车,这时,秦勇的手机响了,是江河打过来的。

    下午三时,县委大会议室里,一干人正襟危坐,表情凝重,使空气中多了些紧张气氛。县委书记喻强带领江城市分管工业副市长张春宝、分管政法副市长李茂生及江城市安监局局长黎元鱼贯进入会议室。

    会议由县长马冬主持,分管工业副县长,和县安监局局长分别汇报了小丘山伤亡情况及善后工作,随后,两位副市长分别指示,尽快做好死难家属的安抚工作,并及时赔付到位,同时进一步把好舆论关口,不得走漏任何风声。救援工作不能停,但规模不能大,把握尺度。等这阵风声一过,就万事大吉。

    江城晚报总编辑办公室,牛梅正在接听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毛治平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毛部长语重心长:“我们要从全局着想,小丘山事件不是一起简单的新闻个案,把握不好舆论导向,就会引发群体事件,就会演变成严重的政治问题。”

    牛梅唯唯喏喏,只是一个劲地答应:“您多指导”之类客套话。

    这时女记者杜楠带着秦勇的女儿秦琴推门进来,懂事的秦琴等牛梅接完电话,才可怜巴巴地问:“牛阿姨,我已经两天没看见妈妈了,今天我能看到她吗?”

    牛梅俯下身来,用手捋捋秦琴的头发,柔声说:“秦琴乖,我们这就去接你妈妈。”

    在车上,牛梅对江河说:“杜雨生搬出了毛部长,我又一次面临来自上面的压力。”

    “你的第二套预案呢?我的牛大总编,都什么时候了,该使出你的杀手锏了。”江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说行轻巧,见他?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牛梅嗔怪道。

    “为了真理,你……”

    “又来了,他又不是救世主,”牛梅打断了江河的话。谈话间,车子就到了市一医院。

    肖飞的病房里,刘伟正在呵斥他_4460.htm的两个手下:“两个大活人连一个病人都看管不好!”一旁的刘月搂过女儿秦琴,对牛梅和江河说:“肖飞不见了。”牛梅惊呆了。

    走廊上,江河安慰牛梅道:“肖飞去干他未尽的事去了,我了解他。”

    “但他的处境……”牛梅眼里噙满了泪水。

    “是啊,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只有等,他一定会联系我们的。”江河重重地叹息道。

    牛梅掏出电话,拨通了市委常委、秘书长王然的电话:“晚上七点,听雨轩茶楼……好的,不见不散。”

    江河又一次向牛梅竖起了大拇指。

    王然找了一个相对幽静的雅座,点了一壶茶,很熟练地冲泡了一下,然后倒了一小杯轻啜起来。

    牛梅迟到了几分钟,没等她落座,王然便招来服务员:“给这位漂亮的女士上一杯润喉茶。”

    “还是那么不正经。”牛梅微笑着说。

    “说吧,又遇到什么困难了?你找我准没好事。牛梅,难道我们就不能谈点别的?”王然苦笑着说。

    牛梅有些歉意:“虽然不是好事,但也是你工作份内的事。”

    “但现在不是工作时间。”王然反驳道。

    “事关重大,它关系到很多条冤死的生命,关系到真相被一步步掩埋……”牛梅有些激动了。

    “你是指小丘山滑坡事件?”王然来了兴趣。

    “嗯。”牛梅有些疲惫地揉揉她左边的太阳穴。

    “我们又面临着一次来自个别领导的舆论干预,工作非常被动……”牛梅打起精神,详细地谈出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和担忧。

    听完牛梅的一番话,王然攥紧的拳头一下子重重地砸在了茶几上,语气坚定地说:“我不信江城的天空就被这帮人给黑了,明天上班后,我会向市委吴书记汇报一切,等我的好消息。”

    牛梅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她嫣然一笑:“以茶代酒,先谢过。”

    然后仰头喝了一口。

    “对了,我喜欢你笑的样子,真漂亮。”王然动情地说。

    大厅回荡着柔美舒缓的萨克斯音乐,氤氲的空气中凭添了几许浪漫而抒怀的气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