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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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玲等不到下文,急得很,催问着:“关键就是后来!后来妮妮去了哪里?我们该怎么找?把每间店里的人都仔细问一下好不好?前店的也有可能跑到后厨来,说不定有人看到妮妮后来朝哪里走了。还有客人也也有可能看到。对,我们得马上去,好不好,你怎么不动啊?”她虽然着急,但是要挨个儿去问猫,又怕别人给她难堪,不太敢一个人去,所以使劲窜掇敏珠,偏偏后者又没积极响应,这令她更急且有些不满了。

    敏珠对她的话似听非听,她瞧着路口,慢慢说:“也有可能,但要店里的工作人员或者客人,去留意一只与己无关的猫的动向,几率太小。”

    “那怎么办!都找到这里了!”肖玲几已破灭的希望被激起,转瞬却又要破灭,心情起伏跌宕,她真的快急哭了。

    敏珠微微笑道:“也许,我们有更好的目击者。”

    “谁?”

    敏珠指着路口:“那几个拾荒者。”

    城市与乡村存在着一种奇怪的现象:城市往往都比乡村富足,但城市的流浪者、拾荒者一定比乡村多。在任何一个城市,无论繁华还是安静,都能发现流浪者的身影,唯一不同的只是流浪者数目多寡与面容服饰而已。

    一个人背着破烂包走在乡间小路,多半是悠闲的;而同样这个人若走在城市大道上,则多半是愁苦无助的。大量怀揣着梦想的人从乡村涌入城市,或从一个小城市挤入另一个大城市。极少数人梦想成真,小部分人在梦想与现实间徘徊,更多的人则遗忘了最初的梦想,为着生活而挣扎――他们或者从事最艰苦的工作,或者被城市的浪潮一无所有地冲回家乡。

    那些一无所有却不愿回乡者,则往往成为都市流浪族。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白天他们隐没于城市小巷,在垃圾堆中拾荒捡漏;夜晚,他们在天桥底、地下通道等处随处而卧。虽然城市里忙碌的人群几乎无人注意过他们的面容,但他们闲散的眼睛却往往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在仁和路,正有这样的两男三女,大概是由于仁和路的僻静与垃圾的丰富所吸引来的。他们面容皆黎黑瘦削,十指如木炭般粗黑,个个手里拎着大塑料袋,在垃圾堆中专心地翻拣。

    当敏珠和肖玲向他们走来时,有两个女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观望着。

    当敏珠二人越走越近时,除了一个正埋头苦干的男人,其余人都停止了动作,半直着身体――介于“继续弯腰”与“随时走开”之间――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两位入侵者。

    肖玲万分不情愿却不得不跟随敏珠走向这群人。她始终躲在敏珠身后,尽量远离那些翻垃圾堆的人,内心虽然觉得他们可怜,鼻子却实在不忍受不了他们的气味,更不知如何面对他们警惕的眼神。

    唯一没有发觉她们的那个老人。

    在这五个人中,有四位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只有这位老人大概有七八十岁,行动比别人迟缓得多。看他们所霸占的垃圾位,便知道老人在其中明显很吃亏――恃强凌弱大概是人之本性。就算同处于最底层,也仍然会有人仗着年轻力壮或者人多势众,去欺负年老体弱形单影只的人,却全然忘记,弱者只有团结方能在世间获得尽可能大的生活权益。

    敏珠为这类人群所表现出来的“欺凌弱小的本性”感到相当悲哀。眼下,她则对这位老人产生了无比的同情。

    老人不知道世间还有位同情者,他仍然孤独地在垃圾堆中翻拣。终于,他翻出一小块吃剩的餐包,餐包已经被汤汁或酒水浸泡成酱紫色。老人拿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放入了自己嘴里。

    “呀!”肖玲不禁叫出来,随即跑到一边干呕。那个老人缓缓回头看了一眼,终于发现了这两个衣着光鲜的入侵者。他咀嚼着,缓缓站起了佝偻的身躯。

    五个人,没有一个人讲话,都盯着敏珠,揣测着她的来意。

    敏珠微笑着说:“对不起,请问你们每天都到这里来么?我们正在找一只猫,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听到这里,几个拾荒者明显松了一口气,知道不是来驱赶自己的,眼神由警惕变为冷淡,继续弯腰翻拣。老人行动迟缓,理解力似乎也有问题,唯独他继续站着,没有马上弯下腰去。

    “十块钱!如果谁告诉我这只猫的下落,我给他十块钱!谁,谁知道!”肖玲终止了干呕,为了心爱的妮妮,她陡然拿了了勇气――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她举着妮妮的照片,悬赏征求线索。

    拾荒者们的眼神变了,他们立刻直起身,目光在肖玲与照片之间打转。显然十块钱是个很大的诱惑。这给了肖玲莫大的鼓舞,她趁热打铁鼓动:“你们看清楚,就是这只猫。二十一号,就是上周六那天,它来了这里,那天它穿着一件绿衣服,上面还有小碎花的。啊,你们有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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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众没有说话。

    肖玲着急地拉开皮包拿出钱夹,飞快地从中掏出张十元的钞票,将它和照片一并举着:“有没有看到?它是上午十点过后来的,那边门店的人说十一点左右见过它。之后它去了哪里,你们看到没有?”

    听众终于有了点反应。那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很干脆地说:“三十!给三十我就告诉你。”

    肖玲踌躇了一下,看着敏珠。那个男人立刻又说:“那天中午我在这儿,我看到它被人抱走的。那个人我知道他住哪儿。”

    听了这话,肖玲便毫不迟疑,立刻再抽二十块出来,说:“你说。”

    男人盯着钞票,指着它说:“你先给我我再说,免得我说了,你不给钱。”

    肖玲到这地步完全豁出去了,不耐烦地将钱递给对方,说:“说吧。”

    男人喜洋洋地接过钱,看了看,攥在手里,朝身边三个女人得意地一笑,后者们的眼中尽是羡慕。肖玲急道:“喂,钱给了,你快说啊。”

    男人说:“那天中午大概十二点,我在这儿拣破烂。好几只猫,有一只头上扎着三条辫,穿着绿衣服,我觉得那猫挺漂亮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猫。”

    肖玲惊喜道:“对对对,肯定就是妮妮。我刚才问过了,这里来的猫,只有我家妮妮穿着衣服,其它都没穿,绿衣服,三条辫,就是我家妮妮。后来呢,你不说它给人抱走了?给谁抱走了?”

    男人说:“人嘛,我也不认识,叫不上名字,但经常见着,就在……”他左右瞧了下,朝平安路方向指了指:“就在那边那个什么‘雅园’,对‘天乐雅园’,就在那里住。我拾破烂时经常见他从那里出入。具体住哪楼哪号,我就不知道了。”他把钱细心地揣进贴身的口袋。

    “天乐雅园,就在我们背后。”肖玲急忙拉着敏珠:“肯定是妮妮经常从那里过,给那人看见,早有预谋。我们快去找吧。喂,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男人皱眉边想边说:“什么样子?真还记不清了,二十多岁吧,就象街上那些小混混,头发也染成黄的。哎,见着我可能认得出,单说还真说不清。你们还是自己去那楼里找。多问问就能找得到。”

    肖玲岂肯放过,立刻说:“你跟我们一道去。帮我指认那个小子。”

    男人嘴一撇,用手往自己身上一拍:“我们这种人,那地方进不去啊。你还是自己去找吧。”

    肖玲想问敏珠,敏珠却在盯着那个男人,肖玲见她发呆,也就不指望了。想想这男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就说:“这样,你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看见那小子马上告诉我们。”

    “哟,这得等到啥时候,搞不好要到天黑。我今天饭钱还没着落。这样,你再给五十,我就去,不然,我得继续拣我的破烂挣饭吃。还有,钱要先给。那个人要是今天不露面,我可不就白干了。”

    眼看爱猫快要出现,被逼到最后的肖玲咬咬牙,准备接受对方的趁火打劫,她刚说:“好!……你?”她准备掏钱的动作被敏珠伸手制止了。

    敏珠没跟她解释,而是直接问那个男人:“你说那天看到很多猫,其中有一只是我们要找的对吗?”

    “对啊?”男人点头,眼睛并没从肖玲的皮包移开。

    “你撒谎!”敏珠指着他厉声道:“二十一号那天,你根本不在这儿!你跟那些猫一样,周末都不会来这儿,所以你根本不晓得平时这里的几只猫在周末是不存在的!什么年轻抱走了猫,根本是你胡编乱造的!”

    男人的脸立刻变了。肖玲恍然,指着他叫道:“好哇,你是个骗子,你骗我!把钱还给我!快点!”

    男人眼睛陡然露出凶光,恶狠狠说:“费老子半天口水,给点茶钱也不过分。快滚,没事儿别挡着老子的财路。”他长得虽然不算太高大,但比起女人总是强者,加上口气凶狠,肖玲吓得不由自主往敏珠身后躲。

    敏珠冷笑道:“你要动手?你敢!这里虽然背街,但现在这个时间,这条街所有的厨房都已经在准备开工。只要我们一喊,立刻会有人出来。你空着手,那些厨师手里可是拿着大菜刀――把钱还给她!”

    男人骂了声:“死婆娘!”上前便一巴掌扇来,肖玲吓往敏珠背后躲。她还来不及“啊”出声,那男人已先她一秒惨叫。肖玲从敏珠身后探出头,只见那男人弯腰退在几步远处,脸色非常痛苦,她不禁欢喜地伸出拇指对敏珠说:“你真行!”

    敏珠回头笑了句:“小意思。最基本的女子防身术。”

    说话间那男人站起来,怒不可遏地再次冲上来,这次没等敏珠再出手,附近几个店的门纷纷打开――果然有听到动静的厨师出门来察看,有两个手中还真拿着菜刀。那男人见状,不等人开口,说了声:“老子好男不跟女斗,算你们今天走运。”悻悻地掏钱扔给肖玲,接着一溜烟_4460.htm跑掉了。

    三个看热闹的女人也很快灰溜溜走掉。

    出门管闲事的厨师问清敏珠二人无事后,也相继回了后厨。刚热闹了一会儿的仁和路再度恢复了冷清。

    “妮妮。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妮妮――”肖玲经常刚才惊险一幕,心情跌到了谷底,哭丧着脸,叫着爱猫的名字。敏珠陪着她,也一道叹息着。

    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我见过那只猫。它已经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