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
这个名字突然打开了仁智关于梦境的记忆。
尽管是相同的梦，但每回梦醒时他都会忘记某些情节――包括今天――但是此刻他突然想起梦里面，在背影缥缈间，那个女声说了句：“我是嫣。”
也许仅仅是同音。但仁智心神仍禁不住有片刻恍惚：自己身处真实，抑或尚在梦中？
他定了定神，抬头对罗久平说：“还是先谈谈贵公司的想法。如果能合作，我再看不迟。如果不能合作，看也无用。你觉得呢。”
“仁智先生既然如此着急，那好吧。”_4460.htm罗久平也没强求。他指了指照片，说：“她在巴林期间，我们希望仁智先生能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们的报酬是：十天，五十万，先预付一半现金。具体操作由仁智先生自己决定，我们的要求是：不能引起她的反感和怀疑，且保护行动要在明天下午两点之前正式实施。仁智先生愿意接手么。”
他虽然是问句，却显然用句号收尾，显然对仁智会首肯胸有成竹。
罗久平这类人，多半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优秀，毕业后就职于大公司，人生一帆风顺。因此他们说话往往得体却未必动人；虽刻意保持低调，却终难掩意气风发。嘴上往往嘲笑别人攀附，然自己遇到可堪攀比处，亦不免常生攀比之心。希望众生平等，却常有居高临下感。
仁智以前对这类人倒不反感，但不知为何，今天他看这个罗久平有些不顺眼。他淡淡地问：“保护？她有麻烦？”
罗久平摇头：“不。韩嫣小姐本身没有任何麻烦，也没牵扯到任何麻烦。以她安静的个性来讲，将来也不会主动卷进任何麻烦。何况只有十天，也许还不到十天。仁智先生大可放心。这是项非常轻松的任务，类似于喝喝茶聊聊天，然后等着收钱。”
仁智瞧着罗久平哂笑：“喝喝茶聊聊天，天上就会掉钞票。如此轻松简单，随便抽调一个闲杂人就行，星罗为何自己不接。肥水引向外人田，好象不是星罗一贯的作风。”
罗久平毫不退缩地回视他，说：“仁智先生，看来我不得不重复已经说过的话：星罗向来只选择最合适的对象。如果您认真看过我们提供的这份资料，就不会说出以上的话。”他再次做了个示意仁智看资料的手势。
仁智狐疑地拿起资料，迅速浏览了一遍，眼光落在其中几个字上，他瞟了罗久平一眼，喃喃念道：“轻度……心灵自闭症？”
“对，心灵自闭症。与我们通常所说的自闭症是两种概念，在医学上是两个单词。它的具体解释以及相关情况，你可以参阅第二页第七段。”
他指了指资料，继续说：“十年前，韩嫣的家人在一次意外中罹难，其中包括了她的父母、哥哥，还有三位叔伯。现场只有她一人侥幸生还。她因此受了很大的刺激，变得非常孤僻，拒绝与人交流。她的祖父将她送到Dr.Lee的疗养院休养治疗了四年。出院时，她能跟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工作，以及正常的娱乐。但她的内心仍然比较封闭，不爱跟人有过多的交流。尤其对陌生人，有过于严重的防备心理和极大的怀疑感。一句话，她不相信任何陌生人，除非有足够长的时间让她对那人有所了解――这个时间当然比十天要长得多。星罗不是专业的心理治疗所，没有办法缩短这个时间。整个巴林也不可能，除了你，仁智先生。”
“我？”仁智颇觉可笑：“我也只是她的陌生人。我也没学过专业的心理治疗，我也没有办法缩短与她熟识的时间。为何就只有我能够做到，二十四小时接近她却不引起她的怀疑和反感？”
罗久平不得不再次指了指仁智手中的那叠资料：“仁智先生，虽然我对侦探一目十行的本事非常敬佩，但您的问话表明，您遗漏了这份资料所提供的许多重要信息。如果你看清楚资料上对韩嫣性格的描述，就不难发现：她原本的性情非常善良柔和，是位亲和力极强，乐于助人且很容易相信人的纯洁女孩，一个很好的女孩。她生活安逸，没有接触过社会的丑恶，在她心目中，世界非常美好的――当然那都是出事之前。不过家庭的噩耗只是刺soudu.激了她脆弱的心灵，并没有真正抹杀她对这个世界本质的认同。换句话讲，她虽然排斥陌生人，但并不排斥她的亲人和朋友。”
仁智失笑道：“就因为我跟她讲了几句话，我就成了她的朋友？如果那样的话，她与人交流沟通的能力完全正常。”
罗久平很认真地点头：“就因为你跟她讲过几句话，所以我们才会选择你。……如果你仔细看了这份资料，会发现她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画画，而她唯一选择的画廊只有‘尖叫画廊’一家。尖叫的老板是她十二年前在读书期间认识的，除了尖叫之外，她与别人的接触能省则省。在出事之后，她跟尖叫的老板连一次饭都没有吃过。对于陌生人，如果逼不得己非得开口，她说的话不会超过三句，每句不会超过五个字，跟人相处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分钟。”罗久平将右腿架在左膝上，微笑着注视着仁智：“这样一个人，在陌生的极乐点遇到陌生的你，居然跟你相处了三分钟，跟你说了超过十句话，而且大部分都超过五个字。如果你亲眼见识到她如何面对陌生人，你一定不得不承认：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接这个案子。”
（2）
仁智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头重新看那叠资料，慢慢细看。
不知是星罗的准备功夫太足，还是当事人委托的心愿太强烈，嫣的资料准备得非常充分，有些地方详细得近乎琐碎。
因为资料很厚，仁智看了很久。
罗久平则很专业地耐心等候，没有出声催促。他注意到仁智的眉头很快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并且直至看完资料最后一个字也没有真正舒展开。
二十分钟后，仁智抬起头来：“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你看得越仔细，对我而言越意味着好消息。”
“罗律师一向都这么自信？”仁智的嘴角扯了扯，合上资料将它放在桌面上。也将一只腿搁在另一只腿上，交叉着十指，问：“我想知道，这件案子的委托人是谁？”
“对不起，我的当事人不希望透露他的身份。”
“是这样。”仁智点点头，将资料推还到罗久平面前：“那么，您请回吧。请告诉您的当事人，不知道为谁而做的事，我不会接。还有，罗律师，没有正当理由，去接近一个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女性，对她进行所谓的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您认为，这算不算在打法律的擦边球。”
罗久平盯着他：“我们并没有要求仁智对她做任何不道德不合法的举动，恰恰相反，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保护她。仁智先生觉得这样是在打法律的擦边球？”
仁智亦不示弱：“当然！如果她是个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如果是她的家长提出这个要求，那么我会做。但是，现在，上述两个条件都不具备。我连自己在为谁工作都不知道，恕我无法答应。”
罗久平说：“十天，接一件与人与己毫无损害且很轻松的委托，五十万！我相信这个价格已经是行内的天价。再配合九眼通目前的财务状况，我实在想不出，仁智先生为什么会拒绝。”
仁智淡淡回答：“我认为拒绝的理由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如果罗律师认真听了的话，就不会问这么不聪明的问题。”
他表情淡淡的，波澜不惊。罗久平久久注视着他，后者亦毫不回避。最终，罗久平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想了一段时间，起身说：“对不起，我想出去打个电话。”
仁智做了个手势：“请便。”
（3）
游美的座位离仁智房间较远，且罗久平与仁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而她又不敢跑去门口偷听，唯恐给星罗的律师发现留下不良印象，所以一直苦苦在自己的座位上挨着。现在见罗久平去走廊打电话，她忍不住跑去茶水间，希望有所斩获。
倾城之恋是旧楼，墙体隔音效果远不如如今的新楼。茶水间与走廊一墙之隔，如果外面说话声音稍大，在里面是可以听到只言片语的。可惜罗久平打电话的声音太小，游美虽竖起耳朵贴着墙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两三分钟后，她听到罗久平回到九眼通的脚步声，赶紧迎了出去。罗久平朝她很公式化地点点头，径直进了仁智的办公室。五六分钟后，罗久平再度出了仁智办公室――这次，他手里拎着公文包。
“今天之内，我会一直等待着您的答复。我衷心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罗久平回头与身后的仁智握手道别。
仁智回答：“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对了，”他似乎不经意地问道：“林氏在巴林的法律业务，都是由贵公司处理的吧。”
“是的。”罗久平的回答中难免有丝骄傲，“星罗的实力，足以配得上任何集团。与我们合作，也足以不辱没九眼通的名声。”
仁智点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见游美已经来到敏珠座位附近，便对她说：“替我送罗律师。罗律师，再见。”
罗久平则回答：“仁智先生，再会。”
游美将罗久平送到电梯口。
一路上她都在偷偷观察罗久平的神情，后者的脸依然如公式般标准，但她能感觉出他并不太满意此次会面，想来还是九眼通的实力没能令大名鼎鼎的星罗满意。
游美决定要为九眼通出份力，于是趁等电梯的时间，说：“罗先生，九眼通虽然很小，但是我们老板的能力与专业，您们大可以放心。今后有需要之处，还请多和我们联系，我们一定会尽力。”
罗久平看了看她，说：“我们正是信任仁智先生的能力与专业精神才登门拜访。不过，仁智先生好象不太愿意接受我们的委托。还希望游美小姐能多劝劝他。”
“呵呵，只要条件协商好，我们老板还是非常乐意帮助他人的。”游美嘴上这么讲，心里却不由得嘀咕：“难道越有钱越抠，星罗的活儿又累钱又少吧。”
罗久平从她脸上捕捉了这个信息，有些不满地说：“游美小姐的意思，是指报酬太少么？十天时间，没有任何危险，五十万，先预付一半现金――这样的报酬，游美小姐认为还不够么？”
“啊？”游美当场愣住。
罗久平被她张口结舌的样子逗乐，公式脸难得地露出些真笑容，语气也相应轻快了些：“既然游美小姐也认为我们的报价非常合理，那么就请好好劝劝你家老板。再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