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祸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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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只有仁智和直接联系人怡然得以进入交警队。

    在进门前,敏珠从同伴手中接过一个笔记本电脑递给仁智――看来粉丝们为了偶像,将准备工作都做到了家。

    粉丝们的关节最终落实到的人,是直接负责紫月车祸案的队长邱志宏。

    邱志宏四十多岁,不高,健硕。脸色苍白而略显浮肿,吊着两个大黑眼圈,头发凌乱,一付几天通宵不眠的模样。他不停口地猛吸着烟,瞟了眼仁智,对怡然说了声:“就他?”

    仁智并没放邱志宏明显的不信任与轻视放在心上。一方面,他知道邱志宏正面临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压力,脾气焦躁是自然的。另一方面,_4460.htm做为零破案率的倒霉侦探,仁智对冷嘲热讽白眼恶语早就有足够的承受力。当然这也与他不爱计较的本性有关。何况刚才他才得到老天爷的指示,要继续往侦探这条道走下去啊。

    累得两眼发黑的邱志宏完全没功夫理会自己的言语,眼睛扫了扫,随手点了个属下:“那个那个,赵白!过来过来。把他俩带到……哎呀看哪儿没人就带哪儿吧。把‘六二二’的情况跟他们讲讲,那些录像,现在没看的,拿给他们看。记着,不准弄丢!还有,组里要看的话,随时拿过来。去吧!”

    他说完径直就走,怡然紧跟上去叫道:“邱队长――”

    邱志宏丝毫没停步,锁着眉板着脸不耐烦挥着手嚷道:“有事找赵白!我忙得要死,快快快,赵白,赶紧带走带走!”

    赵白二十多岁,高高瘦瘦,也是苍白浮肿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焦虑、烦闷、急躁,当然更多的是疲惫。原本应当年轻明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呆滞无神,精神也有些轻微恍惚。

    他看起来没邱志宏焦躁,但是更累,懒怠讲话。他只是朝二人胡乱做了个手势,便自顾自往前走,也不管后面的人跟上与否。

    闷声不语连着推了几个门后,赵白最终将二人带进一间空着的小会议室。进屋后仍不说话,“唰唰唰”径直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起来。

    已经适应了交警队沉闷气氛的两人自己找位置坐下,静静看着等着。

    赵白在白板上横七竖八画了几条直线。在最下面两条线间画了个方框,写上“绝代”。在它上面两条线中间圈了个更大的方框,写上“银都”。

    接着,赵白在绝代与银都之间画了个圈,再加几笔将圆圈的空白涂满色。

    最后他在几处线的交叉点圈上小圈。圈完后,他望着白板发了会儿呆,伸手将其中两处的小圆圈抹掉,垂下头继续发呆。

    他一动不动超过两分钟。怡然不由得戳了戳仁智,小声说:“他睡着了?”

    说来也怪,她这边才问,呆立的赵白突然就动了!把怡然倒唬了一跳,不知是否自己说话被他听到了。

    (2)

    赵白转过身,似乎看不到仁智和怡然两个大活人,朝着桌子开了口,表情木讷地讲述案情及进展。

    他讲得极其简短。虽然短,却非常凌乱。仁智猜测大概是交警队有规定,有些东西还不能对外透露,赵白需要不断用极度疲惫的大脑去过滤。此外,他本身太累也是一个原因。

    虽然赵白讲得乱糟糟,仁智和怡然还是都听明白了。

    这得归功于媒体。

    事关紫月,媒体哪肯放过?事发不久便展示了现代媒体强大的能量。

    电视台电台报纸杂志网络,各路人马;本地本市本省本国邻国,八方神仙。娱记摄像蜂拥而至,狗仔大队倾巢出动。找交警、找医院、找家属、找粉丝、找目击者、找耳闻者、找路人甲乙丙丁。不眠不休,通宵达旦;上天入地,挖地三尺。但凡找到只言片语、一字半句,必立刻放大十倍于荧屏纸面网络,又必引发十倍之联想推测。

    整个巴林,自紫月车祸以来,无论是翻开报纸还打开电视;无论是在网上还是在车上,每天睁眼闭眼全都是关于紫月车祸案的进展。

    在这种如火如荼攻势下,别说作为粉丝的怡然,也别说做为粉丝朋友的仁智,相信全巴林都对车祸案的细节耳熟能详了吧。

    车祸案的情形经过媒体整理后,是这样的:

    六月二十一日晚,紫月与朋友在平安路的“绝代”泡吧。快零点时,紫月接到个电话,她离开座位走到卫生间附近的走廊去接听。但这时恰逢绝代的午夜派对开场,噪声太大,她于是顺着走廊出了绝代的后门。

    绝代前后临街。两条街直线距离不远,冷热度却大相径庭。

    前街和平路,为沿江主干道,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每天都要过了次日凌晨两点之后才会渐渐安静,而四五个小时之后又会忙碌起来。

    后街仁和路,以前两边都是商业带,也还热闹。四年前立禾房产大手笔买下北街,命名为“银都广场”。声称要用打造巴林“黄金街”,誓要与中山三路一决高下。哪知房子才修了一半,立禾就周转不灵,浩大工程立告瘫痪,最后变成个烂摊子杵在那里。仁和路经此折腾,元气大伤。

    周边道路建设又在这四年里紧跟上来,尤其是扩建了沿江的和平路,往来车辆从此不必从仁和路取道。北街店面见状,纷纷将门面都改向北,而将南面留为后门,晚上也舍不得多在后面留点灯光。白天都很少有人车经过的仁和路,到了晚上便基本成了个空巷。象只驮着烂尾楼的乌龟,萎靡不振趴在那里睡觉。

    紫月正是挑中了仁和路的冷清,所以特地出了绝代后门走上仁和路。绝代的噪音实在太大,紫月太专注接电话,对仁和路的交通又太放心,不知不觉走到路中心。

    黑暗的街道,冒失的司机,过快的车速。一起车祸就这样产生了。

    一个小时后(有媒体说是五十六分钟,也有说是六十五分钟),玩累了的一群人准备离开,这才想起了紫月久去未回。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在仁和路找到了紫月――她被车撞倒在靠近街心的位置,呼吸已经停止。肇事车辆早已逃之夭夭。

    朋友赶紧报警并将其送往最近的市二院,虽经医护全力抢救,仍然不治身亡,时年二十五岁(但媒体第二日即爆出大新闻:本名徐雯的紫月,真实年龄原来是三十一岁!并由此引起了一场对于女艺人隐瞒真实年龄的大揭秘与大讨论。)

    媒体无所不至的刺探与窥视,以及由此炒作起来的舆论,在巴林刮起了龙卷暴风。交警队便处于风景中心。

    象仁和路这种热闹区域中的僻静路段,交警习惯称之为“烛影地段”:周围车流人流越大,这地方反而如烛台下的阴影――加倍阴暗。

    车祸时间鉴定在六月二十二日凌晨零点到零点三十分之间。虽经媒体与交警广泛寻找,也没能找到任何目击者。包括紫月的朋友以及绝代的员工和客人,都因为没有亲眼目睹事件发生经过,而无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现场除留下一段车轮印外,没有任何肇事车辆遗留下的痕迹。

    车轮印鉴定为“屈伏330”普通家用小轿车。

    由于仁和路本身并无监控,交警调集了案发地点一公里范围内,六月二十一日二十三点五十分到二十四点五十分一个小时内,所有的路况监控录像。录像中出现的屈伏330有三百二十一辆,但由于天太黑,从录像中看不清车牌。而屈伏330在巴林属常见车型,根据上年资料显示,巴林有超过二十万辆屈伏330。想从中找出那辆肇事车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虽然如此,全市交警还是积极行动起来,对全市大小汽修厂进行了严密的拉网式排查,路口执勤也加强了对屈伏330的检查力度――至今仍无任何进展。

    所以,他们只有重新回到监控soudu.org录像上。这是他们惟一仅剩可以依靠的东西。他们的任务,就是在从黑夜的滚滚车流中,将那辆车寻找出来――因为那辆车就在这些录像中。

    (3)

    交警队已经不知将这些枯燥单调又熟悉的录像反复播放了多少遍,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将画面一遍又一遍筛过,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赵白。

    所以他将录像拿过来时,仁智发现他的眼睛里除了疲倦还隐隐有种厌恶。

    但赵白什么也没有讲,只是默默地两边来回交换着录像。当仁智在看一卷时,他就抓紧时间看另一卷。

    当仁智偶尔抬头,看见旁边的赵白睁大眼睛贴近电脑屏,满面疲惫却坚持着观看的时候,他对这个年轻的交警,对整个交警大队,油然而生了一种尊敬。

    怡然焦急起来。

    她已经凑在仁智身后连续盯了数个小时的电脑。直盯得头晕花眼恶心想吐,可就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来之前,粉丝们已经讨论了很久“如何在录像中找出真凶”的方法。

    现场有撞人后的刹车痕,大家都认为,司机极可能在光线不明的情况撞人,之后下车探察过伤者状况,发现紫月已死,惊吓之下赶紧逃跑。既然是逃,肯定会急着逃得越远越好,这时就会出现诸如狂奔,不断超车,突然逆行等等异常状态。一句话,只要睁大眼睛仔细瞧,盯着那些有异常状况的车辆,一定能够把凶手逮出来!

    怡然正是肩负着如此重托进入交警大队的。然而直到此时,她揉着发花的双眼,轻敲着胀痛欲裂的头时,才不得不承认:之前被粉丝们众口讨伐的交警也并非全是草包窝囊废。粉丝能想到的辨别方法人家也用了。人家的眼睛盯得比他们能想到的还要细。不是谁没努力,实在是异常困难:满目都是车,川流不息。虽然众多,却又都安静地遵守着规则,找不出任何异常的状况。

    她真是恨死了自己的愚笨!

    仁智和赵白仍然在默默地盯着屏幕。赵白的脸愈加苍白,仁智的脸则有点发青,两张脸都因长时期面对电脑而绷紧了,象被石化了似的。

    (4)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怡然的心渐渐沉到了底。

    按照约定,他们必须在七点之前离开交警队。现在,还只有十分钟了。怡然知道,这趟算是白跑了。车祸案也许将永远成为一个死案。她来这一趟,无非是为交警的努力工作做了个证明。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邱志宏走了进来。

    经过一夜的煎熬,他看起来更象熊猫。可怡然现在觉得他看起来要顺眼很多。

    邱志宏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大约是共并肩战斗了一宿的关系吧。他将手里的两盒泡面放到桌上:“吃了再走。我们队穷,也没啥好东西,将就吃。”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不自觉地往电脑屏上溜。

    怡然见对方已经在下逐客令,便知趣地扯了扯仁智的衣服。

    仁智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完全在眼前的录像上。他的左手食指摩擦着下嘴唇,右手按着鼠标,不断地快进与倒后――他保持着这姿式已经有好长段时间。

    邱志宏似也被他的执着微微感动,说:“你们都尽力了,我们代表全队谢谢你们。好了,时间不早,你们还是”

    “新安路新安路”仁智完全没理会他,突然伸手在桌面那些录像中翻找,嘴喃喃念着“新安路”,急躁地说:“新安路!把新安路口的给我!快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