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我将一张碟片放进DVD机器里,电视里开始播放RobbieWilliams的MV“kDJ”,这个美国的摇滚歌星在一群妖娆的女人中间随着音乐卖命地扭动着身躯,希望吸引女人们的注意。但是没有一个女人鸟他,于是他便开始不停地脱衣服,脱得露出屁股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女人看了他一眼,但他还是不满意,最后竟然将身上的皮和肉撕了去,剩下一个骷髅架子,这时所有的女人都来到了他身边。这个MV给了我一点启发,那就是在这个审美严重疲劳的现代社会,裸露是最能引起关注的方法。所以常常能看见在大街上裸奔的男人和女人。这张碟片是很早以前蒙从美国带回来的,我和茧一人一张。我们三人都十分钟爱饶舌,为此我曾花了大把无所事事的时间创作出了无数在这座城市地下音乐界里脍炙人口的歌曲,不过在一般人的眼里,我们是浪费了无数的时间做了大把无所事事的事情。那时我们对这些人的不屑就像这些人对我们的不屑一样,是一对矛盾共同体。可惜“那时”就意味着过去,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都变成了过去,我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有时我会很怀恋他们,怀恋的时候我会翻出老照片,照片上的蒙笑容灿烂,而茧总是阴沉着脸。茧说他脸上缺少笑神经,我很讨厌他这种说法,不过没有办法,他是和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不能说什么。
现在我又开始怀恋他们了,我从抽屉里找出了那本厚厚的相册,里面除了我们三个以外,还有我不同时期不同的女人,但是没有愿,茧口口声声说要和她一辈子的那个女人。只要有她的相片,我都用剪刀剪了下来,因为她总是站在茧的旁边。剪下来的她我都贴在了床头,用一层透明薄纸罩了起来,避免沾染灰尘,她的笑容对我来说不可亵渎。
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里面夹着我和蒙、茧最后拍的一张的相片,上面除了我以外,蒙和茧的脸都显得格外的阴暗,没有血色,苍白得让我从前的一个女朋友以为这是一张灵异照片。那时这个大惊小怪的女人尖叫着问我这两个人是人是鬼。我说是我的兄弟。她说那就是活人了。我说废话。她说活人的脸色怎么会这样。我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时日不多了吧。
合上相册,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让别人难过而我们快乐的日子,在我睁开眼睛的瞬间,这些映在镜子的东西突然破碎,包括我自己,都变成了棱角分明的玻璃渣子溅在地上。我拿起桌上的火机,点燃了相册,在这本记载我们过去的塑料和纸烧成灰迹的同时,我对他们的怀恋也彻彻底底变成了灰迹。窗外吹进了一股轻柔的风,我面前发黑胶臭的纸灰刹那遍布了整个客厅。
纸灰弄脏了我的头发,我并不在意。关掉电视,我穿上了外套,背上那个陪伴我多年的旅行包,我慢慢向门外走去。每走一步,我都会回一次头,看一眼在我快乐悲伤喜悦难过时一直在我身边的家具们。它们永远不会离开我,除非我离开它们。带上房门的时候,我将钥匙插在了门上,然后一步步向楼下走去。
到了一楼,房东的那扇挂着倒“福”的门再次打开――几乎我每次从这里走过它都会打开,那个两支眼睛连成一线成天无所事事的老头探出脑袋来,“舟,上个月的房租你什么时候交?他妈再不交就收拾好你的屁股滚蛋。”
“马上就交,”我慢慢向房东走去,“我们进去说。”
房东敞开门,我跟在他后面走进他的家中,一股馊水的恶丑扑鼻而来,发黄的墙壁爬满了黑色的裂缝。
“拿来吧。”房东坐到一张陈旧的木椅上,向我伸出他那支布满了老茧的手。
“不用那么着急,”我走到他的面前,看着木桌上发霉的饭菜,皱了皱眉头,“这就给你。”我拾起盛着豆腐汤的碗,砸在房东的头上。
房东大叫着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和溅洒在他脸上的汤液溶在一起。“你他妈要干嘛?”房东的面带惊惧地望着我。
“不干嘛。”我对着他的脸又是一脚,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把平时用来切水果的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把以后的房钱一并给你。”
“房钱我不要了,”房东盘在头上的最后一条发际垂落下来,身体开始不停颤抖,“那套房子我送给你了,你不要杀我。”
“我怎么会杀你?”我蹲在他面前,望着他衰老的脸和身体,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多大年纪了?”
“马上就六十七了。”房东已经开始有些口齿不清,“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烦你了。要不,要不我们签个合约,那套房子我真的送给你。”
“房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其实我今天本来就是准备把房钱结了的,”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扔在房东的身上,“我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走在冰冷的大街上,我湿润的头发被风吹得飘在脑后,手机在水汽蒸发的过程中响了起来。
“舟吗?我是谆人,你欠我的那笔钱已经拖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才给我。”
“不是给你说了吗?你办的那件事没有达到我要的效果,所以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没达到目的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负责帮你履行过程而已。不要忘记了,你有些秘密我可清楚得很,如果不想我把秘密捅出去的话,劝你最好尽快把钱给我。”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算了,我现在在外面,你约个地方,我过来把钱给你。”
“我在**宾馆,你赶快过来。”
挂掉手机,在风中我用力抹了抹头发,拦下一辆出租车,“**宾馆。”我对司机说。
来到宾馆谆人所说房间的门外,我伸手摸了摸背包,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敲了一下房门。
“你终于来了,”谆人出现在我面前,“钱带来了吗?”
“当然带来了,”我走进房间,坐在床上摸着背包,“都在_4460.htm这里面。”
“你说你欠我这笔钱欠了多久?不是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做的那些事捅出去了。”谆人坐在我旁边,脸上浮现出笑容。
我仰起头望了望天花板,苍白得映出了我的脸,耳垂上隐隐约约有一些乌黑,看来这么多年来我洗澡不洗耳朵的毛病还是没有改。“你等一下,”我转身将背包放在腿上,“你要的今天全部都给你。”
当我掏出吓唬房东的水果刀时,谆人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你要干嘛?”
“不干嘛。”我将匕首插入了他的腰间,“欠的钱我以后会烧给你的。”
谆人倒在床上,圆睁着眼睛直直地瞪着我,据说这叫死不瞑目,死不瞑目的意思是,这个人对世界还抱有希望。他妈希望是什么?茧曾告诉我,希望是绝望的借口。
从**宾馆出来,天空早已恢复了它最原始的颜色,黑色。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太阳,那天空永远都是黑色,有了太阳,就有了白色,同时也有了所谓的灰色地带,灰色不是黄昏也不是黎明,而是我们这一群人的生活,永远徘徊在白天和黑夜之间。等到见到曙光或月光的那一天,我们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即是说,永不超生。
银白的月光撒在前面的山路上,显得有些诡异。这里是远离市区的公墓,茧和蒙就埋在这里。踩着潮湿的泥土,我的心境格外的平静,仿佛每走一步,曾经围绕在我身边的喧哗就被脚下的泥土吸去一部分,当我来到茧和蒙的坟前时,平静已充满了我的身体。在平静中我缓缓坐了下来,坐在泥土上,掏出一包烟,点燃三支,一支给茧,一支给蒙,一支给自己。
在缭绕的烟雾中,我借着月光静静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坟冢,和谐而安详。很多年以前,我们曾经在半夜来到这里烧烤,让我记忆尤新的是,那天的牛肉特别的好吃,因为我们烧烤的坟前有未烧尽的檀香,我们一致认为闻着檀香的味道吃牛肉是一件很让人舒服的事。
想到这里,我裂开了嘴微笑,然后沉沉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是为茧和蒙叹的,为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两个朋友。
我把背包的拉链拉开,从里面取出一台DV,这台机器记录了我沐浴在阳光下的一面,记录了我的欢乐和笑容,可惜它没能记录我生命的开始。
打开DV,我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然后取出了背包里的另一样东西,一把黑星手枪。
枪把贴在我的掌心里,有些冰冷。我试图想将手上的温度传递到枪把上,但是怎么努力也不行,短短一分钟内,我的整支手掌几乎失去了它所有的热量。
我打了一个冷战,缓缓将手枪举起,枪口对准的方向是我的脑门。
我看着DV的镜头,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微笑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眷恋。然后在微笑中,我扣下了扳机。
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微笑,记录在了这台机器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