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的生活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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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次收到了小风的回信——他被捕的第六个月,入狱的第三个月后给我回的第一封信。

    我打了几次电话到阿山的外婆家,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他出去了,晚上才回来。所以一直无法告知他我现在所在城市的新住址。

    “歌田,一切可好?

    生平第一次写信,确实不知如何开头,久久的下不了笔,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一句。这封信我写了几天才写出来。我现在才算明白你在学校的时候,帮班里所有男同学写情书是何等厉害了,真佩服!

    歌田,很抱歉现在才给你回信,之前几次都打算回,却怎么也未做到。想了又想,却不知道该写点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现在脑子总算是清醒了,所以就试着给你回信,虽然写的狗屁不通,但毕竟是能写下去了,庆幸。

    好了,言归正题。

    从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吧?第一次分开那么长的时间不见,确实是很想念你和家人。以前在一起玩,一起闹的时候,倒没觉得有什么。什么来着了,呃~~~是:失去才懂得珍惜,可贵。嗯,真是这么一回事,我算是体会到了。我见不着你们,才发觉你们的可贵;我在这里失去了自由,才发觉自由的可贵。

    歌田,我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你们。如果有空的话,真可以,下次和我哥过来探视我,好吗?我想见见你们,真的。

    这里的日子是度日如年。虽说那些‘老进宫’对我说:没事,久了就好。但是,三个月过去了,我还是觉得难受,还是适应不了,真的太难熬了。

    一切都变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脸庞、陌生的衣服鞋子、陌生的生活、陌生的自己、陌生的一切,一切都如此的陌生。

    刚来时的恐惧,现在还是历历在目,记得非常的清晰。那是一种让你从内心里感到害怕的恐惧;一种从内心里把你推入绝望的恐惧。可你又说不具体你恐惧的是什么,很挣扎的。我失眠了整整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实在是太困了,心累身体也累,挺不住了才得以勉强的入睡了一会,可就是这一会也被一个恶梦惊醒,然后睁眼到天光。连续的几天都做了同一个恶梦后,它才消止。

    我梦见自己一个人走在一个荒漠里,眼到之处都是沙丘。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植物,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只有让你身体里的水分一点一点的消耗掉,然后慢慢脱水直至死亡的炎热。

    我一直不停的走,一直不停的走,可是我永远都是在一个圆圈内一直转,一直转。无soudu.org论我多么努力的走,无论多么努力,就是走不出那个圆圈。然后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我的手脚就开始不能动弹了。随着夜色越来越黑,我的手脚也跟着慢慢的一点点,一点点变成黄沙,随风消失。等天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我的身体、脑袋也都一样慢慢的变成黄沙,随风飘散,直至消失。

    我就这样的消失了,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一个人能看见我消失。

    我哭了,哭的很伤心,只是消失的我是没有眼泪可流的。

    然后我就被惊醒了,每次都是这样。

    虽说当时已经是秋天,夜里天也已有点凉,但我还是被惊吓出了一身冷汗,满头的大汗把枕头都弄湿了,感觉被子也被汗弄得有点潮乎乎的。”

    看到这里,我放下信,起身找水壶烧水冲茶喝(这时的我还不喝咖啡)。等水开的时间,我点上烟闭上眼睛,静静的想象着小风所说的恐惧。直到水开了,水壶自动切断电源开关的声响才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出来。我似乎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一点他所说的那种恐惧,可以想象他这段时间所承受的煎熬是何等痛苦。

    端着冲好的茶喝了一口返回床上,把杯放在床头边的桌上,躺下继续看:

    “当我开始承认我真的是很恐惧,而且是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这一点的时候,我反倒慢慢的不再感到恐惧。虽说仍是感到害怕,但两者相比起来,已是好了很多,对吧?起码我现在可以渐渐的入睡,睡眠时间也正变得正常,而且我还能给你回信呢。

    这值得庆祝吧?

    呵,当然,我这里是什么都没有的,并不会有酒啊、烟啊、炸薯条啊、音乐啊什么的这些来庆祝。而且这里也不允许喝酒。没什么,我并不感到不爽。目前对我而言,能够睡好,比什么都重要,总不能心不堪重负了,身体还是紧绷绷的累死。怎么说,这也算是为政府减轻‘负担’。

    这里的生活还是适应不了,每天的生活周而复始,单调的可怜:出操,干活,吃饭,睡觉。每一天都是如此的单调。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过这样的生活,真的。可能,也应预料得到,对此,我现在是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觉得很对不起我妈、我哥,我让他们丢脸了,这点真的,我感到很惭愧。

    再过二个月,我就满十九岁了,当真想不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度过。你也马上就到十九岁生日了,抱歉我送不了你礼物了。这应是我们认识后第一次没有一起过生日,对吧。接下来的这几年恐怕也只能是这样。

    在没进来之前,我曾时常的想象着十八岁后的第一个生日该怎么过,该怎么庆祝?不知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一直认为十八岁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是人开始长大、成熟的一个标志。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分水岭’后的第一个生日需要干点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其他的以此来纪念(当然不是现在的这种方式,虽然这种方式确是够特别)。

    这样,等我老的时候,我就还能记起,而且清清楚楚,可以拍着胸脯自豪的大声对儿孙吹牛:

    爷爷当年啊,也是有‘料’,有故事的。不过,这已是不可能了,挺遗憾的。

    ——现实往往与你想象的不符。

    这话的确是对的,我的确不该反驳、取笑老师。其实老师也是挺可爱的,并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么讨厌,对吧?

    好了,马上得熄灯休息了,就写到这吧,下次再接着写。对了,你寄来的信和钱已全部都收到,_4460.htm谢谢!

    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的入睡,睡的安稳。

    歌田,马上就快到十一了,希望这信能在之前赶到你的手里。

    愿你过的开心,一切顺利。

    提前祝你十一快乐并生日快乐。

    晚安!

    小风 9月21日 ”

    我收到信得时候十一已经过去,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十九岁生日。

    淡黄色的信纸满满的写了五张,我反反复复的读了几次,才作罢。可能是茶喝多的原因,上了十多次厕所。

    我抽着烟发着呆:虽然小风他说自己已渐渐的适应,但仍然是觉得很担忧。

    确是很担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