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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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秋,七月,曹操南击刘表。荆州前线军队一触即溃。全州震动。

    八月,刘表病势沉重,自知不久于人世,急招章陵太守蒯越、镇南将军长史蔡瑁及东曹掾傅巽等入府议事。

    一代豪杰、“江夏八俊”之首、仁义卓著的镇南将军、成武县侯、荆州牧刘表卧于榻上,被病魔折磨得早没了先前的潇洒丰姿。年仅十五岁的幼子刘琮坐于榻上,亲自侍候父亲进药。

    蒯越等人涕泣道:“主公善保贵体,诸事有我等尽心办理,不需担心。但愿主公早日痊愈,率我荆州军民抗击曹军,保全州境。”

    刘表虽说此时已将要油尽灯枯,但神志却是十分的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有好多事需要在撒手人圜之前安排妥当。于是挥挥手,让刘琦把药碗放下,站到一边。把傅巽叫到近前,指着榻旁的一个书案道:“今日孤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录下来。照此办理。”

    傅巽坐在了书案前,执笔静听。

    刘表平顺了一下气息,强忍住身上的病痛,用指甲使劲地掐住自己的虎口,唯恐疼痛逼得自己叫出声来。

    他看了看低眉垂目站在堂中的众位幕僚,又看看暗自垂泪的刘琮,再看看自己这座富丽堂皇的居所,无限留恋地长叹了一口气道:“孤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今日招卿等前来,实有托孤之意。”

    刘琮闻言大恸,膝行至刘表榻前,扶榻痛哭。众人都暗暗垂泪。

    刘表继续道:“琮儿虽幼,然德操高亮,有仁爱之心,包容之量,我死之后,众卿可扶他为荆州之主,袭镇南将军、荆州牧之职。”

    众人都忙躬身称“诺”。傅巽一一记清楚了。蔡瑁心中暗暗窃喜,偷偷瞅了蒯越一眼,却见这位章陵太守面无表情,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其实蒯越心中此时并不平静,立刘琮为储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但最关键的是:刘表想要把刘琦和刘备两人如何处置。这两个人才是刘琮即位和实现自己计划的最大拌脚石,不搬掉这两块石头,自己归顺朝廷的计划就不好实现。

    果然,刘表接下来就说到了这个问题,他环顾四周,见蔡瑁站在前面,招手道:“德珪,琦儿快到了么?”

    蔡瑁愣了一下,心说,你从来也没让我招过大公子啊。因为不清楚刘表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急得汗都要下来了,转头向蒯越看去,却见蒯越冲自己悄悄地点了点头。

    蔡瑁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大公子十天前就已从江夏出发了,这两天应该就会到襄阳,请主公放心。”

    其实最近大家都忙得团团乱转,早就把刘琦给忘了,谁也没给他送过信。但他不知道蒯越让自己承认招过刘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蒯越心里却是一片雪亮,刘表这样问是想告诉大家,我这个做父亲的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我招他了,他不来,是他的错。

    果然,只听刘表开始编排自己大儿的不是:“琦儿啊,你怎么这么慢啊,为父怕是见不着你了。”

    他流了两滴浊泪,又对刘琮道:“琮儿,你答应为父一句话,等我去世后断不可作那兄弟相残之事。你要起誓!当着众卿的面起誓!”

    未来的荆州之主、十五岁的少年刘琮郑重其事地发了重誓。

    刘表放心地点了下头:“我死后,就将武成县侯之印给了琦儿吧。让他长驻江夏,官吏任命、军队调拨、租税收缴等等诸般事项但凭他自己处理,可以不必奏闻牧府。”

    实际上这是让刘琦在江夏自治了,虽说这也并不能够有效制止兄弟相残,但作为父亲,刘表觉着总算给刘琦了些补偿,临死之前心里也不会那么内疚。但不知他想没想过,袁绍_4460.htm父子铁的例子在那儿摆着,要让兄弟二人和睦相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处置刘琦,虽然让人觉着伪善,但也没有十分出乎蒯越的意料。接下来的一件事,却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刘表下令,命荆州大将文聘率“铁卫军”即刻起程,赶赴江陵驻守。

    不但蒯越,听到这个命令,堂中所有人都愣在了那儿。

    傅巽眨巴眨巴眼睛,又小心地重复了一下刘表刚下的这个命令,问道:“请主公恕罪,属下复述得没错吧?”

    刘表重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照实写。

    蒯越忽然从这道命令中嗅出来了一点什么东西,目下,北有曹军压境,前线守卫部队溃不成军,正需荆州最精锐的“铁卫军”前去支援;即便不去支援前线,刘备寄寓,有似养虎,且正伏在卧榻之旁的樊城,与襄阳不过半日路程,“铁卫军”也应拱卫襄阳,防备内变。刘表却将这支唯一可与曹军一拚的精锐远调到江陵,是何用意?莫非……

    正想到这儿,忽听刘表唤自己与蔡瑁的名字,忙走上前去,只见刘表已气息微弱,脸色腊黄,伸出手来,一个一只,抓住二人的手,蒯越注意到,刘表右手的虎口之处早已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

    刘表强撑着,断断续续地嘱咐道:“二君乃荆州柱石,吾子幼弱,就托付给二位了,万不可使吾子落了本初之子下场。”

    说完,招过刘琮来让他给蒯、蔡二人行礼,二人大惊,忙还礼不迭。

    转头看去,只见刘表喉中“咯咯”作响,眼皮上翻,已然作古。自始至终,没有半句话提到刘备。

    刘琮扶尸大哭。

    蒯、蔡二人收起眼泪,一边安排丧事,一边劝刘琮快快即位。

    刘琮虽幼,但却相当聪明,质疑道:“我哥哥现在江夏,颇有军兵粮草;叔父也在樊城,近在咫尺。父亲丧事都不告诉他们,一旦他们起兵南北夹击,我这个位子还能坐得稳么?更不要说曹军已经杀奔新野了。”

    蔡、蒯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蒯越道:“国不可一日无主,既有主公遗嘱,公子承继正统就是名正言顺,方今内忧外患之际,更应从权。否soudu.org则,群龙无首,恐致大乱啊。”

    蔡瑁也极力撺掇,蔡夫人又连哄带劝。刘琮无奈,只好应诺,在刘表死后的第二天就即镇南将军、荆州牧位,将成武县侯之印送给了刘琦。

    九月,曹操占领新野,逼近汉水。刘琮恐慌,想要弃了襄阳,走保江陵,毕竟,江陵不但极有粮草军实,还有文聘率“铁卫军”驻扎,守个一年半载的没有问题。

    蒯越劝道:“主公临薨嘱咐我等,不可使少主您落了二袁的下场,是极有深意啊。以目下局势来看,少主想要抵挡住曹军恐怕是不可能的,想当初,袁本初以十倍的军队攻打曹公,尚且失败,更何况我荆州十万老弱之兵?我以为,主公的意思很明白,如若少主您与曹公硬拚,就会落得和二袁下场一样。不如归顺朝廷,恭迎曹公,少主您方可有一个好的结果。”

    刘琮摇头道:“我认为不是这样。如果真像异度所说,父亲还把‘铁卫军’放到江陵做什么?直接在襄阳等着曹公不就行了么?父亲将‘铁卫军’摆在江陵,明是要我等到江陵固守。”

    傅巽在旁道:“少主您有所不知,‘铁卫军’名震天下,如若驻守襄阳,极易让曹公认为您想与之决一死战,远迁江陵,既可消除曹公疑虑,又可保住军实,以奉曹公,这可是主公想出的一举多得的妙计啊。”

    可怜刘表,人刚刚咽气,尸体还没凉透,就被自己平素最信任的谋臣给出卖了。其实刘琮说得没错,刘表的本意就是让他退守江陵,保住江南半壁,把江北这一片交给刘备,让刘备当挡箭牌,两个儿子一人驻守江边一镇,能不能守住,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但问题是,他临死的时候没把话说明白,让蒯越等人钻了空子,把意思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解释,直接就劝刘琮投降了。

    其实像嫁祸于刘备这等肮脏想法刘表确实也无法明说,他知道像蒯越这么聪明的人会明白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人家蒯越虽然明白他的想法,更有自己的想法,蒯越后来在曹操那儿做到光禄勋的大官,这次劝降算是立的第一功。

    刘琮无奈,只好以求救的眼神看着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自己的亲舅舅――蔡瑁。

    蔡瑁道:“这有甚犹豫处,主公本意正如异度所说。再说了,即便做不了荆州牧,做个刺史也是可以接受的。等天下有变,我们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刘琮无奈,只好听从。其实他不听从也得听从,因为军政大权都掌握在蔡、蒯等人手中,没有他们的允许,自己的命令根本就走不出镇南将军府,自己只是个傀儡而已。

    但是,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谁去递降书?谁到刘备和刘琦两处送信?事实上,当时的荆州已然分裂为三股势力:一股当然是刘琮为傀儡的嫡系正统;一股是刘备的寄愚客军;一股是刘琦为首的旁系。三者谁也不受谁的节制,后两者是联军。

    蔡瑁道:“迎接曹公,某当亲往,定为少主争取最大利益。大公子和左将军处,当选一妥当之人。”说着把眼光看向了蒯越。

    蒯越可不是傻蛋,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弄不好会把头丢掉。他先不管蔡瑁是否故意想害自己,权衡了半天,才开言道:“我们不如送给曹公一个大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