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油黑的木栅栏门咣当撞上时,铁锁声响起。
脚下传来一个声音:“你也是杀人进来的?”
紫嫣慌得一个战栗,低头才发现杂乱的茅草堆中露出一个头,面上泛着油光,一脸横肉,面目狰狞。
她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一步步退回到墙角,忽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嗷唔~”
茅草飞散,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的赤膊小子蹿跳出来,抱着脚单腿跳着叫嚷哀嚎:“你小子眼睛是石弹丸吗?没看到下面有人!”
却原来是不曾留意,误踩了茅草下睡觉的同牢犯人。
“得罪!多有得罪!我没曾留意。”紫嫣讪讪地后退,却又不敢妄动,生怕再踩出什么地下的“人”。
一阵响声,哈欠声抱怨声充斥牢房,角落里的茅草中爬起来五、六个人,乍从地下冒出,骇得紫嫣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看你生得干干净净的,貌似个知书达理之人,怎么也进了这死囚牢?”獐头鼠目的五短身材的汉子细声细气问。
紫嫣慌得摇头,不知如何作答。
“嘿,这小后生还脸红害臊了,看这模样生得真好,如何会是杀人重犯呢?”先时那满脸油光一脸横肉的胖大汉大嗓门吆喝,见紫嫣缩在角落,哼了一声骂:“奶奶个熊!老子命不好,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那个时日,老子没赶巧,只晚了一天杀人,就进了死囚牢!”
胖大汉大叉开毛茸茸的双腿靠墙而坐,身上的囚衣坦胸露怀,指着耗子脸说:“你教给他这里的规矩!”
wWw.耗子脸背了手挺胸踱步到紫嫣面前,摇头晃脑地指着胖大汉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牢老大,贺肥子大哥,以后叫贺老大或贺大哥!我,大号胡大鼠,是这里的老二,你叫我胡二哥;这几个~”
一指墙边几个人:“方老三、卫老四、钟五毛子。都是你的难兄难弟,日后你都要伺候着。我们这里的规矩,新来的人要抱着尿桶睡,夜里谁出恭,都要恭敬地把尿桶抱过去。比如夜里大哥要起夜,你手脚麻利些,不要偷懒睡觉,大哥方便过,揩屁股也是你的活儿!听到没?”
紫嫣一脸惊诧,不知这里是什么虎狼窝,难怪她进来就闻到骚臭味,靠墙是一个大马桶。
脸色惨白,紫嫣心想不好,她是女人,如何混进了这男牢?还是死囚牢。
就是不被问斩,她若挺上几日也怕拗不过去,若是供出她女儿的身份,怕行迹就要暴露,心中烦躁,如天塌地陷一般。心中暗自叫苦,不知仇婆婆人在哪里?想不通她为何要给小王爷下毒。
“看这小子,面皮真嫩,皮肤细得和绸子一样。这里没有女人,不如就让这小子伺候大哥吧?”胡大鼠奸笑着建议,大汉连连叫好,吩咐道:“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这么好,不做个面首真是太可惜!快来,伺候伺候爷舒坦舒坦!”
紫嫣慌得向栅栏靠,胡大鼠过去拉扯,紫嫣惊叫:“救命!救命!”
心惊胆战,狱卒闻声赶来,吆喝几声,胡大鼠忙嬉皮笑脸道:“爷,我们和这个嫩雏逗了耍耍!”
牢笼就如地狱,一双双冷寒阴狠的杀人犯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令紫嫣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你!换上号衣!”一身元布色的囚衣扔到她面前。
紫嫣胡乱讲囚衣套头穿上,宽大肮脏,散着霉臭味,上面还有血迹,恶心得紫嫣想吐,但只是干呕。
“嗷~~嗷~~让我死吧!行行好,让我死吧,嗷嗷~~嗷嗷~~”声嘶力竭的哭嚎,也听不到皮鞭声,胡大鼠瞟了一脸惊愕的紫嫣冷冷道:“哎,等下过了堂,就没这硬气了。不用下板子,就那些不显山露水的刑具那么一上,保你连祖宗八倍干的坏事都招认出来!”
“李子颜,有人探监!”狱卒大喊,就听一阵脚步声,紫嫣漠然回头,却看见秦二哥正向她走来。
“二哥?”紫嫣惊愕道,她难以置信,若是北平王若知道表殿下秦琼来死囚牢探望她,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秦琼一身青色袍子,背了手,野鹤闲云般踱步近前。
见到她面含笑容道:“贤弟,委屈你了。”
紫嫣哽咽着咽了口泪,泪眼隔了木栅栏牢笼望着近在咫尺的秦琼道:“二哥,事到如今,二哥因何还来看子颜,不怕触怒了王爷和王妃?”
“你是清白的就问心无愧,沉冤昭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我秦叔宝的结拜兄弟,信不过他也是信不过自己。”
眼里夺眶而出,隔了牢窗,紫嫣泪水汹涌,喊了声:“二哥!”再也无语。
反是牢房里的胡大鼠奚落道:“我说他如何扭扭捏捏,装什么正经,原来有相好的在这里,却原来也是个兔子!”
啐了一声,秦琼怒目直逼,几人不敢言语。
“牢头!”秦琼喊,从袖子中摸出一锭银子给牢头说:“兄弟们辛苦,添几个酒菜,顺便帮我这小兄弟换个单号,方便些。”
牢头唱个喏去办,紫嫣泪水潸然,秦琼安慰道:“子颜莫急,姑爹在气头上,消了火气我就去对他讲明。成儿也缠了我一道来看望你,只是我怕他再给姑爹火上浇油wWw.,就不许他来。”
紫嫣含泪点头,在牢头的安排下挪去了隔壁一个单号。
秦琼走后,紫嫣在惶然中捱到牢房漆黑一片,天窗透出熹微的月光,朦胧清寒,紫嫣仰头从那一片清新的天空向外望,不知道秦二哥在何方。
“哗啦啦”的声响,一股骚臭在身边,紫嫣慌得躲避,一个牢栅栏之隔的大牢间内,那个叫钟五毛子的少年沙哑了嗓子骂:“都是男人,怕什么?”迷迷糊糊钻进茅草堆睡觉。
紫嫣合衣缩靠在牢门边,疲惫不堪时半梦半醒中等候着牢头的提审,她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还能隐藏多久,也不知道何时能逃脱这个人间地狱。她是大隋的郡主,夏日里她还清新如一朵水莲盛开在宫廷绿波红墙中,才不过几个月,就沦为阶下囚,这是种何样的琢磨?
她伸手从脖颈间取下那枚红绳系吊的木簪,她贴身的物件,皇爷爷交给她的遗命如何如此难以完成?
正在暗自神伤,独自饮泣,身后有一钝物捅她,紫嫣慌得躲避,不知又有何状况。
“子颜,我是表殿下秦琼派来接你出牢狱的!”黑暗中一双黑亮的眸子。
“我们是秦二哥江湖中的朋友,老王爷要杀你,秦二哥吩咐我们来截牢。狱卒已经被蒙汗药薰倒,快走!”黑暗中打开牢门铁锁铁链的声音,紫嫣只依稀看到几个黑影攒动。
“仇婆子在外面等你,秦二哥雇好骡车送你们离开。”
紫嫣正在迟疑,身后的牢房内已有人惊醒,大声问:“什么人?”
“快跑!留下来秋后就掉脑袋了,牢门大开,能不能活命是你们的造化,快跑!”
一声吆喝,紫嫣只觉嗖嗖嗖几道黑影从身边牢栅栏边越过,回身再看月色下的牢笼,空荡荡一片。
“快走!”两名大汉夹起紫嫣飞步向外跑,紫嫣只听到耳边嗖嗖风声,似又回到黄河岸边秦二哥挥枪救她的情景,只是她此刻被一名大汉背起快跑,不是在秦二哥的马背上。
出了牢房是片旷野,一驾骡子车停在树边,紫嫣一上车,惊喜的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庞。
“仇婆婆!”紫嫣惊喜的叫出来,热泪盈眶。
“小主儿!”仇婆婆搂住紫嫣放声大哭,那骡车飞跑起来,蹄声清脆的踏在路上。
“婆婆,她是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黑暗中之能辨出一对乌亮如星的眸子。
“他是~~”紫嫣忍住泪,发现仇婆婆身边的不是太监水瓢,竟然是个陌生的男孩儿。
仇婆婆揉揉眼,将那少年推在紫嫣跟前说:“佑儿,你弟弟佑儿,我总是找到他了,上天保佑,老皇~~老太爷天上保佑,孙少爷总是找到了!”
紫嫣惊诧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孩子,若非是急于逃命,她一定喊住骡车停步,在月光下仔细看看突然来到眼前的弟弟。
“小主儿,功夫不负苦心人,婆子我东奔西跑,本是去寻自己的孙孙,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孙少爷。小主儿,婆子就是死也有个交代了!”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少年慌得躲在仇婆婆身后怯怯地喊:“婆婆,他是哥哥还是姐姐?”
仇婆婆压低声音道:“佑儿,是姐姐,就是姐姐了。”
又对紫嫣宽慰道:“秦二爷真是侠义之士,是他派人通知婆子我来接应你,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不知道是何人如此恶毒,借我的汤和小主儿的手给小王爷投毒。”
紫嫣后背一凉,事情更是奇峰突起,她困惑地问:“婆婆,那汤里的毒,婆婆真不知晓?”
仇婆婆怒道:“小主儿,你这话何意?你我主仆来燕山北平府是身负重任,谁还有心情管旁的?那小王爷我可害他何用?”
紫嫣见仇婆婆气恼,心中也觉抱歉,狐疑道:“紫嫣只觉奇怪,如今王爷认定是紫嫣投毒,才抓了紫嫣下死牢,会是何人所为?”
仇婆婆叹气道:“小主儿,什么都不必管,我们速速逃离北平,秦二爷派人送我们去山东,你我主仆有要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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