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地跃出门槛,迎着晨曦跳跑几步到大殿台阶下才放缓步子,沉着稳健地端拿起小王爷的派头,隐隐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随在王爷身后去上殿,只走到了一半,小王爷忽然哎呦地惊叫一声。
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回身望来,罗成一副无辜的样子伸伸舌头说:“靴子里面进去了东西,扎脚!”
本是个小小的疏忽,但王爷面容露出不快,小王爷垂手立在一旁,紫嫣和罗星忙蹲身为他脱靴子倒里面的异物,但一无所获。紫嫣疑惑的目光仰视罗成,罗成恭敬地垂头,那目光躲避了父王,但却让紫嫣和罗星清楚的看到他一脸坏笑,就连那双明眸里都含了促狭的诡异神色。
罗艺沉声喝斥一句:“留心你的皮!”大步走远,罗成低声骂罗星和紫嫣道:“小心尔等的皮!”
也欢快地甩手跑着跟了上去。
罗星意味深长地扫了眼紫嫣,紫嫣似乎明白了小王爷有意在捉弄她,也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先去上殿。
银安殿外,紫嫣又见到秦二哥,一身囚服带着重重的枷跪在一旁,虽然是披头散发跪在殿外,但那笔直的腰身和沉着从容的眼神保持着尊严甚至尊贵,令人起敬。
紫嫣这才记起今天是秦二哥的大日子,从山东发配到北平府,今天该报请王爷发落。
按北平府的惯例,配军押解到北平,是要过堂先挨一百杀威棒,再分去马场等地做苦力服役。
尽管众位江湖弟兄争相要搭救秦二哥,想劫持了秦二哥逃走,或者压住秦二哥的文书和案子不上报,让秦二哥躲过杀威棒之劫数。但秦琼很重江湖义气,他不想因此牵连身在官府中供职的金甲童环两位解差兄弟无法回去交差而受苦,宁愿来北平府服役忍那一百杀威棒。
眼下的秦琼头发散乱,脸色蜡黄,那还是这些时日紫嫣为张公瑾史大奈出过主意,在柚子叶里配了几味草药给二哥洗脸,让二哥的脸变得更加蜡黄,像得了瘟疫。若不看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谁人都相信他是得了瘟疫垂死的病人。秦二哥原本就清瘦,脸上无肉,更显得骨瘦如柴。
紫嫣的心提到嗓子眼,此刻银安殿里的中军官杜差已经一五一十地向王爷禀告潞州天堂县押解来一位囚犯发配充军来北平,姓秦名琼字叔宝,在殿外等候王爷发落。
银安殿外的旗牌官张公瑾、史大奈等兄弟也急得摩拳擦掌,担心秦二哥是否能混过眼前一关。
金甲、童环带了秦琼进殿,跪倒叩拜王爷,金甲、童环先自报了家门:“潞州解差金甲、童环,参见王爷千岁。”
北平王低眼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解差,又翻阅呈上的公文问:“配军秦琼在哪里?”
“配军业已带到。现在殿外候审。”
二人遵了王谕,为秦琼除去刑具带进银安殿。
紫嫣屏住呼吸,生怕有什么闪失。
“抬起头来,本爵观看。”
“尊王谕!”秦琼从容抬起头,目光同北平王对视。
北平王面露吃惊之色,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秦琼,沉吟片刻问:“你姓秦?”
“回王爷,罪犯姓秦。”
“你是山东哪里人氏?”
“山东历城。”
“祖上作何为生?”
“罪犯原是wWw.历城县捕快班头。”
“本爵是问你祖上作何为生?”
紫嫣窥见王爷脸色异常,心头暗跳,莫不是王爷看出破绽?再一想也不对,还未提及瘟病犯人免打之事。
只是王爷好生的奇怪,如何问来问去查人家的家谱祖宗了。
“罪犯祖上以编织草席为生。”
紫嫣听出话里多有躲藏,这时小王爷却露出不屑的轻笑。
“因何在山西潞州皂荚林伤了人命?”
秦琼就将自己在天堂县办差回山东时误被贪功求赏的店家诬告为盗贼捉拿,纠缠时不小心一锏误伤人命的事讲了一遍。
“你是用剪刀扎死人命?”北平王追问,有意加重“剪刀”二字。
紫嫣都听清秦二哥明明说的是“锏”,而非“剪刀”,但王爷却会错了意。
“王爷,小人是用家中祖传的金装锏误伤人命。”
“胡说!”北平王一拍桌案喝道:“你家祖上编织草席为生,又不练武,如何来的金装锏?”
罗成的目光凝视着秦琼,秦琼语讷,垂头道:“祖传之物,不记得年代。”
紫嫣好奇地想,一个发配充军来的犯人,竟然北平王爷有闲心盘问人家的祖宗八代,也确实匪夷所思,可见这些当王爷的闲来无事,多么无聊。上殿都靠这些无聊的案子打发时间。只是大家都在担心秦二哥的那一百杀威棒,盼望王爷快些给个了断。
“你千里发配来到我北平燕山府,可知道本王的军法?新解押到的配军要受一百杀威棒!”
“小人听说过,小人误伤人命,甘愿领责!”
紫嫣一惊,见秦二哥说得话语平和,泰然处之毫无惧意。
罗成给杜差递个眼色,看了看秦琼,那灵透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们这位朋友脑子有病!我是如何交代的?”
而王爷已经说了声:“拉下去,打!”
站在一旁的罗成出人意料的猛然一抖袍袖,那袖子撩动案上绿头签筒,呼啦一声跌落洒满一地,惊得众人住了手。
通常官府审案,桌案上的签筒里装满红绿色的签子,多少板棍都写在签子上,一桶绿头签岂不是要人命?
小殿下罗成慌得拱手退了几步,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怯生生的目光偷眼看父王,似乎是无心之过。
“王爷,这一筒的签子,如此打,可不止是一百杀威棒,是要把犯人打成肉泥了!”杜差壮壮胆子半开玩笑道。
罗艺不承想眼下出了如此尴尬,两边的执刑官提了杀威棒静候王爷谕下行刑。
罗成嘟哝道:“不用一百杀威棒,看他这副面黄肌瘦的样子,怕是有瘟病吧?父王小心不要被这瘟鸡传惹上瘟病,快轰出去牢城营养好再打吧。”
金甲、童环忙磕头接话说:“王爷有所不知,这配军在路上颠簸赶路,着了大雨就得了瘟病,一连几天不能下地,这两天才能勉强走动。”
“因何不早说?”王爷郁怒道,挥挥手道:“退堂!”
罗成随在父王身后向后堂走去,紫嫣紧随其后,心里还在惦念秦二哥。这些日众人盘算过多少方法来躲避这一百杀威棒,竟然如此误打误撞地轻易避过,这才是有惊无险。
北平王走在游廊,走几步,忽然停住步伐沉吟,罗成忙停住步子,躬身垂手立在一旁。
北平王摇摇头暗自叹息,又走几步,小王爷罗成等人又随后紧跟。
紫嫣不知道王爷在思虑什么,但看小王爷扫视她一眼,一脸的傲慢,时而仰头看天,时而低头看地,再不然就四处闲逛,懒散的样子也没了平日的规矩,全然不顾在王爷身后。
“成儿!做什么呢?”北平王回身喝斥。
罗成一站三道弯地嘟囔说:“孩儿今日身子有些乏力,不想去书馆读书,父王就施恩放了孩儿出去走走吧。”
“放肆!越发的讨打!适才上殿,就全然没有洒脱英武之气,哈欠连天地懒散,没有大家子弟的样子!都是本王宠惯得你没有个规矩!”
罗成矫情地甩了手,身子拧得如扭麻花一般,撒娇道:“孩儿不想去读书,孩儿今日不要去书馆,孩儿要去外面玩耍。”
罗艺吃惊地望了儿子,莫非儿子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尽管他知道平日罗成在王妃面前和府中的骄纵任性,但成儿在他面前还是规矩守礼,不敢越雷池半步。
原本北平王思绪不在罗成身上,但如今也不由敛神为儿子的无礼调皮惊愕。
皱起浓眉,罗艺瞪视儿子喝道:“成儿,再若无礼,父王恼了!”
“不去学馆,就不去!”罗成垂了头嘟哝着嘴,脚下踢弄着地砖,执拗的样子如个不懂事的孩子,虽然符合他的年龄,勉强看来也不算太过牵强,但这举止完全有些不堪教化了。
“罗安!家法伺候!”罗艺终于动怒,慌得罗安在一旁拉过小王爷哄道:“小祖宗,今天是怎么了?一天就没踏实,出些状况。快给王爷赔罪去书馆,不然王爷怒了。”
罗成得意地扫了一眼紫嫣,扬扬头道:“不去!”
忽然放声大哭揉了眼睛喊:“娘~~娘您在哪里,父王要打成儿了!”
下人拿来家法,也不用搭凳子,拉了贴身跟班的小厮头目罗星往游廊旁的坐栏上按。
罗星一脸张皇,大喊:“wWw.小王爷,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
罗成眸光掠过坏笑得意地对父王说:“父王,您打错人了,罗星已经不是孩儿的贴身小厮头目,如今抬举了子颜才是新的当班头目。”
扫了一眼紫嫣假惺惺欲哭无泪道:“子颜,害你受苦了!”
两旁人涌上,扯了紫嫣推搡拖拉着按倒在游廊坐栏上,撩开后襟就要剥裤子,罗成在一旁窃笑自己奸计得逞,大声装哭嚷着:“轻一些呀,不要打得太狠了。”
紫嫣慌得魂魄出窍,她是个女孩子,如何能当了这些男人当众受责,且不要说没脸,那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就要暴露。
情急之下,紫嫣大叫一声:“王爷,小人有内情禀报!”
两旁的奴才停了手,抓住紫嫣腰带的手也略松开。
“王爷,小人有内情禀告!”紫嫣翻身跪在地上磕头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