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冷面寒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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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嫣初听“北平王罗艺”这个名字还是在她八岁那年。

    天上风雨大作,紫嫣从太医院玩耍回宫,宫娥们为她打伞,她提着淡绿色长裙一路小跑,嬉笑着奔去祖母的寝殿。

    掌灯的宫娥们驻足,灯光映在水洼中一片斑驳。

    殿前的平台上跪着一人,风雨中如松一般挺直着身子。

    紫嫣缓步靠近,那看清那坚毅的面容,丝毫不惧风雨,目光含忿。

    “小爷爷,你又惹皇爷爷气恼了不成?”紫嫣小心地试探。

    小爷爷嘴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沙哑的声音道:“嫣儿,回你的寝宫去,你皇爷爷心情不好。”

    紫嫣自信自己能带给皇爷爷舒心快乐,吩咐宫娥为小爷爷打伞,自己提了裙衫跑进寝殿。

    祖母独孤皇后和皇爷爷杨坚正在争执。

    “皇上,是北平王罗艺无礼在先,你如何责罚杨林?如此做,岂不更纵了那罗艺目中无君!”

    皇爷爷冷冷道:“古今成大事者都必先要‘苦忍’,匹夫之勇安能成事?罗艺欺人太甚,杨林也未必就那息事宁人之士。让他在外面冷冷醒醒!朕有言在先,若杨林再和罗艺发生什么争端,不论他有理无理,朕只拿他杨林治罪!”

    自幼抚养大御弟杨林的如母长嫂独孤皇后心疼的清泪落下,紫嫣凑过去时,独孤皇后搂她在怀里轻声啜泣。紫嫣由此就记住了“北平王罗艺”的名字,脑海中那就是个面目狰狞的魔头。

    长大后才听人讲,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隋却只有这北平王罗艺掌管的幽燕九郡对朝廷是“听调不听宣”。兵马粮草自给自足,朝廷对北平王罗艺即是忌惮又是敬畏。这都源自当年大隋从南陈手中夺取江山,只是驻守wWw.幽燕九郡的大将罗艺骁勇无敌,险些马踏黄河打到潼关,无人能敌。先皇派诸多人去劝降说服,特许罗艺自立北平王。

    紫嫣左思右想,躲入北平府都是个妥善的地方。逃到北平府的地界,朝廷的兵马不敢擅入。

    靠山王杨林和北平王罗艺有仇世人皆知,听说北平王罗艺王妃的兄长是被靠山王杨林当年在攻打南陈时于两军阵前打死。

    “看!轩辕台!传说中天子祭拜华夏祖先的地方。看到轩辕台,就是入了幽燕八镇的地界,我们脚下已是燕山北平府!”秦琼鞭指轩辕台,话音带了兴奋。

    紫嫣用箭袖揩了把颊边的汗,女扮男装英姿勃勃,手指轩辕台所在的山峦道:“快马加鞭,去轩辕台落脚!”

    轩辕台,皇爷爷昔日带文武百官祭天的圣地,皇爷爷临终嘱托中提到的神秘所在,紫嫣心头热血翻涌,奔波一个多月辗转从黄河岸来到燕山的鞍马劳顿立时化作了欣慰笑容。

    一路奔波逃命,在秦二哥的庇护下总算逃到北平府。

    “哎呀!”一声惊叫,嘎吱一声响,车幅断裂。

    四周无人,车上的仇婆婆水瓢下马。

    金甲童环跺脚抱怨:“真是天不作美,若不快快赶路,怕就耽搁了去燕山北平大营交公文。”

    秦琼仰头望天,又对紫嫣吩咐:“贤弟放心,北平府不比其他所在,可以夜不闭户。如今先皇驾崩,新皇登基,这北平府是朝廷镇守北疆西拒匈奴,东抗高句丽的重镇。北平王罗艺是个狠主儿,听说这些时日一直在调兵遣将,防止国丧期间边庭异族有所异动。哥哥须同金甲童环去交差,怕是不能再耽搁。天色已晚,你们且在前面的土地庙落脚,明日北平的朋友就会来接应你们。”

    秦琼取下一把匕首塞给紫嫣,牛皮鞘上一个“秦”字。

    秦琼在土地庙安置了紫嫣,为她们拢起篝火,随了金甲童环离去。

    庙里只剩紫嫣和仇婆婆水瓢主仆三人。

    紫嫣低声问仇婆婆:“佑儿在北平府何处?我们如何寻他?”

    仇婆婆低头望着火堆,愣愣道:“皇上只把杨佑的下落告知了裴驸马,可惜裴驸马被杨广所杀wWw.。先帝让婆子去认,是因小皇子生得有几分像太子勇。”

    “可有其他的线索?”紫嫣追问。

    仇婆婆沉吟片刻道:“小皇子的右脚心似乎有颗黑痣。”

    篝火映红紫嫣俊美的脸,正欲开口,却听庙外一阵马蹄声杂沓,踏在官路上发出噗噗沉闷的声响,众人屏住呼吸。

    “快熄火!有人来!”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紫嫣心惊地躲在庙门旁破旧漏风的窗棂向外望去,生怕是杨广派人追杀她到了北平府。

    月色洒在官道上苍茫一片如笼银沙,两支马队在大道上你追我赶奋力厮杀。

    远处是莽苍苍的山峦,四周是荒地芦苇树木,夜风肃飒卷地而过,更添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夜幕下两队人皆是黑衣蒙面,手握明晃晃的兵器在月色下寒光熠熠,仿佛是一场江湖拼杀。

    当中一人令紫嫣注目,一身白色紧身软甲箭衣,腰束亮白色束甲丝绦,白绸蒙面,月色下周身如沐银光,如天上的星宿下凡一般耀眼。手中一杆亮银枪舞得上下飞转,千万道寒光忽如银龙罩体,忽如中元节夜空中菊花吐蕊星星点点寒花绽放。

    娴熟的枪法,银枪飞舞扎挑,嘶嚎声凄厉不绝于耳,黑衣人应声凌空腾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好厉害俊俏的功夫!

    紫嫣不懂枪法,只是年少时随了宇文成都玩耍,多少学会了骑马,花拳绣腿能比划一招半势。

    土地庙就在大道边,紫嫣立在庙门口看得真切,大树浓荫遮天挡住了她的身形,只有几抹夜光透过叶隙斑驳的铺在她身上。

    骁勇的白衣将在一群黑衣蒙面人中格外出众惹眼,胯下一匹瘦脸长颈膘肥体壮的银龙马,如天边神骏在银河般白茫茫一片的官道上纵横跳跃。

    猛然一声口哨响起,被追杀的黑衣马队一式麻利的动作,打马向官道另一头逃窜。

    银龙马上的白衣将默然无语,沉稳地抬手一个手势挥舞,身后玄衣武士跃出半跪横在官道上,齐刷刷仰头弯弓搭箭,嗖嗖嗖嗖一阵羽箭如雨而下,一阵嗷嗷的人喊马嘶声,人仰马翻,逃跑的黑衣马队立时七零八落。

    紫嫣正在赞叹这队人马的剽悍神勇,犹如天将下凡。就见官道上嗒嗒嗒嗒马蹄声远去,逃窜的队伍中只剩一匹快马飞跑出弓箭所及的范围外。

    眼下两队人马大有来头,好厉害的功夫!

    紫嫣暗叹,就见白袍小将伸手接过手下人递来的一张弓,从容淡定地弯弓如满月,搭了羽箭瞄准那逃跑远去的黑影一张手,一箭脱手而出,嗖的一声箭哨呼啸着飞去,声音停止时就传来:“嗷唔”一声惨叫应声落马。

    紫嫣险些惊呼失声,幸好掩住口,心中为这神箭法喝彩。

    白袍将手中弓箭扔给手下,一扬手身后几名骁勇的武士健步如飞冲向那落马的黑衣人。

    绑缚回来时,手下从那黑衣人身上搜出一个细竹筒,抖出一张羊皮书。

    “小王爷,果然是突厥的奸细!”

    就见一只大鸟腾空而下,一声嘶鸣裂破夜空,叼起那张羊皮书飞落到少年的臂上。

    那是一只灰白色羽毛的大鹰。

    白袍将扯下蒙面锦帕,一张俊俏的面颊沐浴在月华中。

    紫嫣惊得目瞪口呆,骁勇的白袍将竟然是位少年将军,看面容大不过十五、六岁,一张脸美得令紫嫣砰然心动。

    她曾在宫中见过无数俊俏美男儿,都没有马上这白袍小将面容俊美异常。

    月色下一双眼睛宝石般乌黑清亮,高傲的微抬下颌。

    捏起竹筒中那张羊皮书扫了一眼,塞在怀里,摆手示意手下绑走此人,策马掉头跑去,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一切都迅忽在瞬间,紫嫣暗自惊叹道:“好俊的功夫!塞北果然都是奇人!”

    忽见一具被扔去道旁的尸体猛然翻身跃起,从腰间掏出一白亮的暗器向那策马远去的白衣美少年背影掷去。

    紫嫣也不知一时哪里来的勇气,不假思索地大嚷一声:“小心背后冷箭!”

    就见嗖的一声,暗器直飞迫近白衣少年的后心。

    白衣少年猛然回身,柔美的目光突然如利剑一般寒凉,手中的银枪枪头一抖,枪头撩起一串冰寒的银花,反腕一挑,那暗器在枪头一转,飞将出去,直扑向那发暗器的黑衣人。就听啊的一声惨叫,那暗器直戳入黑衣人的眼睛,疼得那人在地上打滚惨叫。

    紫嫣原本在惊叹白衣银枪少年的好身手,却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招制敌看得目瞪口呆,一阵寒气从脚底渐渐凉透心,心里暗叹,这少年看来年纪不大,模样生得奇美,谁想下手竟然如此狠辣!

    紫嫣惊得“呀”的一声惊叫,猛见那少年一抬手,大鹰振翅迎面扑来,紫嫣心喊不妙,伸手捂脸,额头被一记重创,跌倒在地。只觉一阵潮热,血水流下。

    那匹白马悠然地向她走来,  地踏在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紫嫣的心也被这马蹄声催得揪紧,她立在道旁的树影下,他提着银枪带住马缰立在官道旁。

    两人对视,目光陌生又觉得莫名的熟识。

    紫嫣倨傲地仰头骂道:“你这厮好生无礼,我好心帮你,你却放鹰啄我!”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不知道北平府的宵禁吗?尔等在此做甚?”话音如面色一样清凉,还带了些童稚的尾音。

    紫嫣好奇地望着他那双湛澈的眸子,如何也不能信眼前清美俊朗的少年是一冷血杀手。

    血顺了指缝流下,紫嫣目光含怒,仇婆婆和水瓢相互搀扶着踉跄奔来。

    “聋子吗?我们小王爷问你话呢!”身后一黑夜人扯下蒙面的黑布骂道。

    “我们从山东来投靠亲戚,路上耽搁马车坏在路上,只得在庙里暂住,就遇到了官爷擒贼。不信,那断幅的马车就在路边停靠。”

    一看到老态龙钟的老婆婆,马上的少年少了些戒心。

    扬扬马鞭,一提马缰打马欲去,紫嫣气恼地喝道:“没有王法吗?还说北平府地界安宁,夜不闭户,原来官匪蛇鼠一窝!”

    马上少年勒马回身,上下打量紫嫣,虚眼侧头沉吟半晌,只微微抬抬手,身后黑衣人涌上架起紫嫣和仇婆婆三人就走。

    “你们做什么?杀人灭口吗?还有没有王法!”仇婆婆大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