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可恨唯嗣慈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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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为宝玉的前程甚是担忧,又盘算着黛玉姐妹几人的婚姻,心中所虑的是她们的婚姻如何能为贾家带来最大的好处。至于她们心归属何处,她不在乎,若她们有那份心,便是失德。只是她隐隐还是有些顾虑,她们姐妹会不会遇到的也是孙绍祖,嫁过去没有好日子过,思来想去,保住荣府才最重要。若果真如此,也只能怨她们命不好了,谁能有她女儿般好命。

    这日,在宝玉挨打后的那个月的初二十六日,王夫人按品大妆,入凤藻宫去见女儿商议。

    午时刚过,王夫人一扫平时冷冷的、没有一丝笑容的脸色,不见平日呆滞的眼神,但见淡淡的皱纹,露出一丝温柔。

    她提着裙子登上阶,缓缓地走着,不住的张望,终于来到宫殿前,飞腾着的熟悉的字眼---凤藻宫,王夫人心里喜悦,觉得每走一步,离荣华近一步,于是大步迈进来,宫内一派辉煌。

    元妃在座上望见王夫人,抛开皇上的冷言警语,弥散心下的颤抖,走下来,扶住王夫人道:“王淑人。”眼圈一红,泪水在眼里转,又吞了回去。不能让母亲为她担心。

    王夫人面色柔和,看着爱女,充溢着痛爱之情。看到元妃渐渐隆起的小腹,心里喜不自胜。有了龙脉,他们贾家更能长久富贵了。

    压下方才的不快,王夫人脸上忿忿不平道:“方才与其他椒房贵戚等着入宫之时,见有一辆凤辇竟不等候,先行进去,想是太后的女儿依宸公主吧。我儿若是生下皇子,我也能有如此荣幸。”女儿,娘的一切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要为娘争气。

    元妃平静道:“我只想着皇子能平安生下来,其他的事并不多想。”母亲终究只想着荣华,也该多想想我在宫中的无奈。亲情最薄是皇宫,每月中只有一次亲情的滋润,却也是些烦心之事。母亲,你还是不懂我心。

    顿了下,又道:“只怕不是依宸公主,今儿是南安王太妃寿辰之日,北静王太妃与王妃必然应邀贺寿,不会入宫。刚才我从太后宫中出来,也没看到她。”会是谁?哪个皇家人?闪过念头,未放在心上。

    母女入坐,王夫人拉着女儿说了些养胎、安胎的事宜,该注意的,该忌讳的,一一讲给她,毕竟她曾经生过三个子女,女儿元妃初次怀孕,又是龙胎,万事小心为上。

    元妃看着母亲头上隐露的白发,母亲殷殷关切之情,心中溢起感动之情,对王夫人的怨才淡了许多。

    王夫人讲了很多,告一段落。想起心中疑问,不悦问道:“我有句话想问你,我本是求你作主,让宝玉娶你姨妈家女儿宝钗为妻,怎么你只许了作侧室?”

    元妃屏退了宫女,只留下抱琴,方道:“妈妈好糊涂,姨妈家只是皇商身份,若是寻常人家,做个当家奶奶原也没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甚或是王爷家,也只能做个妾室罢了,宝玉是我兄弟,是国舅的身份,虽说不能承袭爵位,将来也要金榜得中,为官为爵的,正室至少该娶个候门千金,或者是王爷家郡主。”

    王夫人想想有理,心中释然,虽说对自己妹妹无法交待,还是宝玉是自己的心头肉。

    元妃又勾起心中不满,撇嘴道:“妈妈心中独喜宝钗,命我下谕令宝玉娶了宝钗,却不细想他家有个多事的,惹了事都得我贾家出头处理,这得给贾家带来多少麻烦,你想过么?”

    王夫人略有所思,元妃又道:“宝玉怎么也犯起混来,到酒楼生事?我知道宝玉不爱读书,可也不是任意胡为之人,如何与那种身份的人闹在一处?不能再让他什么人都结交。”

    王夫人自知理亏,便不作声,只有诺诺点头应着。

    半晌,元妃方开口怪道:“也不该再纵着宝玉了,上回在酒楼闹事,皇上也在场。”

    王夫人大惊,忙问道:“皇上怎么说?”

    元妃扭头生气道:“若贾家人犯事,仍依国法处置。还有,上回送给太后的贺礼,把宫里闹的天翻地覆的,以后那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要带进宫来。宫中本来难以立足,如履薄冰,那周贵人、吴贵妃都眼睁睁盯着,恨不得我早些出了差错,贬入冷宫,她们才开心。”

    王夫人心惊胆战,连连扶着胸口大口喘气,心中略有些后悔,自宝钗进门就没有好事,还把自己折腾病了,心中却怪黛玉,当初若把两只玉蝴蝶放在一处,宝钗、薛姨妈得了两只,岂不是没有那么多是非?想到女儿披头散发,拖入冷宫的情形,一时惊的不知所措,自上回玉蝴蝶事挨了板子后,本就精神恍惚,今又受了这般惊吓,不觉眼前模糊,昏厥过去。耳畔边元妃的叫声渐渐变小,直到消失。

    元妃见王夫人这般模样,急呼唤,抱琴跑上前,掐人中,乱忙了一阵,王夫人才醒转,落下泪来,哽咽道:“我的儿,都是娘害了你,送你到这里来。”女儿,千万加小心。

    元妃忙拭掉还未涌出的泪水,转过身静立。

    元妃也不太忍心,只道:“这些事算是过去了,以后倒是要多管管宝玉了,不要总在外面闹事,弄得我在宫里也不安宁。不要让他交那些狐朋狗友,都是他们带坏的。离薛蟠远些吧,也让姨妈约束着些薛蟠。你们好,我才好,方全好。”

    王夫人深以为然。

    王夫人想起此行目的,又道:“我还想着一件事,三丫头与林丫头都大了,等今年选秀时,我把她们的名报上去 ,你在宫中想法子让她们也入宫吧。你在宫里多两个人手,也省得我在家里看着林丫头堵心。”

    元妃不解道:“林表妹不安生吗?让母亲不省心。”

    王夫人摇头道:“她生得一副狐媚子样,迷得你兄弟只听她的,惹得宝玉时常惦记着,整天闹得鸡犬不宁。哪像宝钗端庄、贤淑,模样看着舒服。”

    元妃诧异道:“姑妈家女儿怎么会是那副品行?那次来时,隔着珠帘,看不真切,也似是娴雅贞静。还是她救了你们,减了你们的杖责。原也该不错。”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说句实话,看见她,就想起你姑姑,心里就不痛快。”元妃了解地点点头,母亲是怨祖母偏心唯一掌上明珠女儿-她的姑姑,这是姑嫂之间的微妙敌意,便不言语。

    猛想起姑姑清雅之姿,冰肌玉骨,含笑柔媚,是当年太上皇心仪的女子,太上皇差点不要江山爱美人,不由心上一紧,失声道:“论她姿色,倘若入宫,定能入皇上的眼,太后又与姑姑亲厚,待她本与人不同,后宫尚无主,日后她岂不是有希望成了皇后?倒不如嫁到哪了个王府去,哪怕是侧室也好。”

    王夫人道:“她身子弱,未必是长寿有福之人,这你倒不用怕。不过,你说的也有理,进宫对你不利。到时你做些手脚,让她落选。太后指婚,到哪个王府做个侍妾都行。”

    元妃踱步思量着,回身道:“那日会诗文,她的才名无人不知,没有上门求亲的吗?”

    王夫人道:“哪里有人敢上门求亲?北静王老王妃发话不准擅自主嫁,那府虽是喜欢林丫头,却无迎娶之意。” 又道:“若真能嫁得了王爷当然好,也可给贾家增添势力,可,这事我们也做不了主,还是要娘娘拿个主意,向皇上讨个旨,北静王太妃的话,也只有皇上能压得下去。”

    元妃想了想道:“也好,前几日吴贵妃来我这儿,透了她弟弟有娶她为妃之意。改日趁皇上心情好时,说与皇上,让皇上下旨,到时北静太妃也违背不得。”

    王夫人又道:“宝玉的婚事你还是要留心一下,房里放了那么多妾室,也不是事。你记得给宝玉寻一门好亲事,我心头的石头才放得下。”

    元妃撇嘴道:“那薛宝钗的作风现在京城中都传开了,进回宫来也不老实,谁还敢把女儿嫁到贾家来?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原来宝钗在宫中衣衫不整,借她衣衫那名宫女,便将她的疑惑讲与了其他宫女,因而宫中各宫妃嫔也都知道了此事,尤其那吴贵妃便来元妃宫中不怀好意的探问,令元妃极尴尬。她还记得吴贵妃脸上那怪怪的笑容……这便是好妾薛宝钗给她贾家带来的种种利益,这便是她看中的女子,给她元妃带来的荣耀……

    心下扫过宝钗不端行为的一幕幕,王夫人身体一颤,难道宝钗竟连宝玉的名声也连累了?依宝钗事事强着宝玉,将来拖累了宝玉的前程可如何是好?看来自己该好好教育宝钗,让她知道,谁才是贾府主事的。想起近日宝玉用功读书,都是宝钗功劳,略安下心来。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探春、惜春、黛玉的未来有了着落,终于释怀,王夫人这才放心出来,由抱琴引路向宫外走,想着要再过一个月方能见到女儿,心里涌起悲哀,眼中热热的。又惦记着周贵人与吴贵妃她们会不会使坏,不让女儿平安生下龙子来,愈加提心吊胆起来。

    王夫人正想着心事,不期迎面一群女子飘飘而来,与她会了正着。王夫人本想该是哪个妃子,或是会亲的眷属,或是公主,忙低了头,让在一边。

    却听对面轻柔的女子声音道:“紫娟、语蓉,是二舅妈出宫,我们让过一旁。”

    王夫人心中一抖,是林黛玉,让她心里起烦的人,怎么在宫里也能遇见她,想到前些日子在宫里受到的杖刑,王夫人心里生怯。

    黛玉一行人让出一条路来,她抬起头,想到女儿元妃,那可是皇上的宠妃。看了黛玉一眼,不发一语,面上生厌,她冷冷从黛玉这些人面前走过,心里哼道:原来终究你大不过我去,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长辈。猛然间打了个机灵,依黛玉目前的架势,若将来入宫必要受宠,那么女儿元妃置于何地?岂不要礼让于她?

    王夫人冷声自语道:“有其母必有其女。”

    听了王夫人明显蔑视的话,不知黛玉如何反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