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萱跟着我上了公交车，车上有不少空位，但我们都没有坐下。
默默地站在后门附近，相对无言，于是同时把视线投到窗外。
心情好的时候，繁华的灯火会让你觉得天地间充满欢乐。
心情不好的时候，即使灯火再怎么灿烂，街上再怎么热闹，只会衬托你的孤单无助。
我此时的心如止水一般平静，所以多与少、有或无，对我并没有影响。
不知道在纪萱的眼中，此时的灯火会是什么样子？
“Tomas，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工作认真负责，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我问感情方面的。”
“……”我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个对感情不认真，甚至玩弄男性的女人？”
“真的要说？”我迟疑了一下。
“男人别婆婆妈妈的。”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这样说，我大概都能猜到了。不过为了保护你回答的权利，我选择听假话。”
“不是。”
“果然如此。”
我和纪萱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单从外表看，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纪萱近乎完美。
那是一种99%以上的人看见都会称赞的美丽，另外1%是数据上存在的误差。
而且她身上那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对于某些男人，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内涵？我不清楚。
她对我产生兴趣只是这个星期的事情，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机会跟她接触。
只是知道在电台里好像花店的那张办公桌肯定是她的。
所以，她现在问我会不会“接受她”，我很难做出决定。
我对她有没有喜欢存在，我目前不知道。
她对我的“喜欢”是真是假，我更加不知道。
而且，我似乎还有一段放不下的感情。
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存在，所以我很难立刻给她一个答案。
如果她喜欢我，我不想害人害己。
如果她只是玩玩，我不想自寻死路。
公交驶到珠江边的时候，纪萱把我拖了下车。
“我想走走。“她抛下了一句话，就独自在前面走着。
我只好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跟着。
对于我来说，此时已属夜深，珠江边并没有多少游人。
两岸的人造灯光也关闭了大部分，不免有些寥落。
其实，我喜欢天然的景色，对珠江边的人造灯光甚至有些抗拒。
但此时不见，反而有些不习惯。
习惯是一时间难以改变的，即使这种习惯建立在抗拒的基础上。
何况我要改变的是一些因为爱而形成的习惯？
“你有看过《神雕侠侣》吗？”纪萱停下了脚步，倚在珠江边的护栏上。
“看过原版，金庸修改后的版本我没看过。”
“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那只神雕。”
“为什么？”纪萱抬起头，有点惊奇地看着我。
“我觉得神雕很伟大，它守护在杨过跟小龙女身边，还教杨过武功……无论它喜欢的是杨过还是小龙女，它不求回报的付出都值得我们尊重，我甚至建议金老先生再把《神雕侠侣》修改一次，然后把名字改为《人兽情未了》。”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此刻，纪萱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如果有图文版字典，我想这个笑容可以加到“倾城一笑”的词条上。
“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个人物吗？”
“杨过？”
“错了。”
“尹志平？”
“不对。”
“田伯光？”
“那是《笑傲江湖》的人物。”
“西门庆？”
纪萱用很无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怎么脑子里想的都是《金瓶梅》啊？”
“什么是《金瓶梅》？是一种花吗？我说的是《水浒传》里设计毒死武大郎的西门庆。”
纪萱见拿我没办法，只好转身把双手靠在栏杆上，看着天空出神。
“不要逃避了，好吗？”纪萱继续看着远方，口中吐出这句话。
不逃避，你叫我怎么面对？
我没有接话，跟她一样把双手靠在栏杆上发呆。
“我喜欢的是李莫愁。”
我瞄了她一眼，然后动作很夸张地移动到距离她远一点的地方。
然后我就再次看到了广州沦陷。
她收起笑容：“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不是正说神雕侠侣吗？怎么说到元好问的词去了？
“这首词是李莫愁在《神雕侠侣》里吟唱的。”纪萱继续说了下去：“李莫愁深爱陆展元，但见陆展元娶了他人为妻，所以她发誓杀了他们全家报仇。但她杀人之后心中尚存对陆展元的爱意，她不甘、不满却又无法发泄，从此只能用别人的鲜血麻痹自己。”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我发出一句感叹。
“嗯。不过后来李莫愁抢了郭襄，本意想威胁杨过，在追寻杨过的过程中被郭襄激发了母性。我很欣赏这段时间的李莫愁，如果她与陆展元成婚，应该会是一个贤妻良母吧？”
“如果我不是游泳冠军，我还不会出现在这世界上呢。游戏里有save和load，甚至还有作弊器，不过人生只会是一场不能剪接的现场直播，一失身成千古恨啊。”
纪萱看了我一眼，笑着摇摇头：“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味了。”
“怎么突然说起《神雕侠侣》了？”过了一会，我说。
“我的遭遇，跟李莫愁很像。”
“欢迎大家收听今晚的《情牵一线》，我是主持人Tomas。今天我们有个特约嘉宾为我们讲述她的故事，我们欢迎纪大姐。”
“是小姐！”纪萱瞪了我一眼：“那是我大学毕业出来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报社。我那时当实习记者，安排给那个男人打下手，也就是跟他写写稿子，跟他出去跑新闻。当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产生了莫名的好感，然后跟很多爱情故事一样，这种好感随着时间的增长开始生根发芽……”
“就是这份爱意用了几千年日月精华的培养？然后经过36道工序提炼萃取？”
“我今年才23！”纪萱扬了扬拳头：“在他身边几个月之后，我就成为正式的记者，有独立去做采访的能力了，而且我的几篇稿子还得到编辑的称赞。不过他一直在我身边关心我，有一次我捅娄子了还是他帮我摆平的……”
“什么娄子？”我问。
“嗯……就是报道了一些不该报道的东西。”纪萱含糊其辞。
果然如此。
“在中国说实话的人大部分都不得好死，因为中国的政治自由永远高于言论自由。”
“从那件事之后我就知道了。”
“那继续吧。”
纪萱整整神色：“就在那件事结束后不久，我跟他到酒吧喝酒，然后两个人都喝醉了，发生了一些成年男女喝醉酒会做的事。”
“什么事？”我装作不知。
“还用问吗？”纪萱眼中带点羞意。
“他不是性无能？”
“不是！”这句话换来纪萱一个白眼。
“从你这么肯定的语气看来，你已经验证了。所以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随便你怎么想。”纪萱别过头，不看我：“我以为我们从此就会成为男女朋友，然后在众人的祝福中结婚生子，白头偕老。不过……不过……”纪萱说到这里，停住了。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这个故事不是喜剧就对了。”
“嗯。从此以后，我不断换男友，然后把他们甩掉。”
“好，下面我为大家送上一首张惠妹的《卡门》。”由于条件所限，我只能自己唱：“爱情不过是一种虚幻的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男人不过是一种消遣的玩意，有什么了不起……”
“谢谢你听我说话。”在我唱了两段，差不多忘词的时候，纪萱终于开口了：“虽然你经常打岔，不过跟你说话很轻松。”
“有没有实质点的表示？”
“没有。”纪萱抬头看天，不过眼角的余光在偷看我。
“没点诚意，枉我花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在这里陪你……”我嘟着嘴在栏杆上画圈圈。
纪萱忍不住哈哈大笑。
“以身相许你看怎样？”纪萱笑了好一阵子，对我说。
“嗯？”坏了，我不是已经把话题绕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吗？
“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像李莫愁一样杀我全家吗？”
“别玩了，我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同样的问题，轮到我问纪萱。
“你？你很像他，而且……”
“这就是你喜欢我的理由？”听到这里，我打断了她的话。
纪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不过……也许……你能给我一种安全感。”
“你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感觉，还是慢慢观察吧，感情这事勉强不来。”
“可是……”纪萱还想说话。
“好了，如果单凭安全感就是爱意，我现在早已后宫三千。我送你回家吧。”
“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