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干显出惊讶的样子说:“呀,胡总的记性真好,还记得我,荣幸,荣幸,您就叫我小何吧。”屁股还没有坐定,又欠着身子谦恭地问越英:“阿姨,您身体蛮好,家里人都好吧?”“托你的福,都好,小何,请喝茶。”越英也热情地招呼他。他不厌其烦地问候了小茹和安东,见到妮妮,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五张百元钞票塞进她手中。小茹面露喜色,教妮妮:“谢谢叔叔。”孩子嫩生生地说了,被小茹和安东抱进卧室。越英唠叨:“小何,你这样多不好啊,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是啊,以后不许这样。”胡利衡也正色道。
何干忙说:“我是长辈,这是给小孩子的压岁钱,应该的,应该的。”
“小何啊,家里都好吧?爱人在哪儿工作?孩子多大了?”胡利衡象长者一样慈祥地问道。何干将身子坐稳,双手合着插进并拢的双腿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问话。胡利衡仔细端详他,身体虽然很瘦,脸盘却方正,五官端正,坐姿虽然很拘谨,但给人的印象很好。他的上身始终前倾着不肯完全靠住沙发背_4460.htm,说话时眉目间流露出热情,许多带有刻意逢迎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完全变成年轻人对长辈的敬语,让人听起来特别顺耳。胡利衡想起贾为民的介绍,心想:是个精力充沛素质良好的人啊。
“小何,你喝茶。”他招呼道,见何干喝茶时一手端杯一手托底,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不由称赞道:“小何,你这人不错嘛,常听人夸你,说你文才好,是不是不善于做生意,你们商店怎么亏损那么严重啊?”
何干把茶杯轻轻放下,屁股往前一蹭,上身测向胡利衡,诚恳地说:“胡总,做为商店的副经理,我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很惭愧,请您处分我吧!另外我也有些想法想跟您说说,不知现在当讲不当讲?”
胡利衡很有兴趣地鼓励他:“我也是随便问问,从北京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听你们的汇报,光听说经营不下去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说说看。”
“行,那我就非正式地谈点我的看法。92年,公司建商店,任何经理为总经理,我是副经理。当时从公司借了100万元做为前期费用,后来又借了100万。我认为商店的经营宗旨和思路是无可非议的,但是结果却造成公司投资血本无归,我很痛心,我认真思索过失败的原因――
第一,何经理做为总负责人没有管理经验,放得太开。当有些同志头脑发热提出化整为零,另起锅灶时他没有考虑后果就同意了,商店的资金分流出去一部分。一年下来,单干的同志说生意做不下去,亏损了,要求回来,他又同意了。人回来,钱却回不来,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挣钱。
第二,进货、搞批发不考虑市场、价格、客户、产品等多方面的因素,商品要么不好卖,要么成本太高,卖了也没有利润。比如前年花30万元购进一批白糖准备销往河南,收购价格比出厂价高,客户来了坚持要出厂价。这30万元的白糖到现在还压着。我看何经理也不着急出货。”
胡利衡急了:“怎么还压着,批发不了可以零售啊。何经理说你们账上没有钱,这不就是钱吗。你们的人都闲着,为什么不去卖白糖?哼,这个何经理象没有事似的。”
何干说:“这也是商店亏损的原因之一,而且是主观原因,大家也有意见,说如果何经理也跟大家一起办公,取消他在公司的工资奖金,他可能就着急啦。”
胡利衡鼻子里“哼”了一声,心说:一点儿没错,这是机制问题,是钱书铭无能。
“再比如说。”何干继续道:“张经理曾经给我们介绍了几个客户,人家要玉米,何经理安排业务员接办。按理说他们应该先下农村了解一下行情再谈价格,但没有人愿意到乡下去。客户倒是很诚心地打来预付款,他们按客户的价格去河西委托了一家贸易公司收购,生意做完,一算帐,挣的钱不够差旅费、招待费、传真费,结果是倒贴,这不就亏损了吗。”
“哼!”胡利衡脸色发青,鄙夷地说:“还有这样做生意的?是何经理负责的?”
“是。后来汪自立购进了一笔石蜡,价值50万,被客户以商检不合格为由拒收。现在这批石蜡还放在天津口岸的仓库里,每年仓储费5000元。汪自立不知去向。”
“怪事,我就不信找不到他。”胡利衡怒道。
“再后来,何经理的一位朋友在寥国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反馈了一条信息说中国每年往寥国进口一批红塔山牌香烟,价格比国内便宜,寥国人却不喜欢抽红塔山,在当地没有市场。如果能把这批香烟返回到国内销售将能赚一大笔钱。何经理对这笔生意很感兴趣,我劝过他这批货我们不摸底细,风险太大,不要做,但是他不听,执意投入50万购烟,结果这批烟果然是水货,在运输途中被缉私警全部没收。几次失败后谁也不敢做生意了,也没有资本,于是开始坐吃山空,除去工资、房租、费用,目前账上的钱实在难以维持经营……”
何干说这些的时候,神态平静地象是在讲故事,然后恭敬地看着胡利衡的反映,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
胡利衡心中起伏不平,商店是由副总经理何斌主管的,年前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听何斌细说,只听他抱怨说私营商店太多,国营商店的货卖不出去,造成积压,经营亏损,建议解散商店,当时他就没有同意。现在听何干这么一说,他听出眉目来了,正如何干的总结:商店亏损虽然有何斌说的客观市场因素,但更致命的是何斌和他领导的业务员根本就没有经商意识,他们把经商当作简单的买进卖出,而不考虑成本与利润核算。他意识道商店的问题归根结底出在何斌思想上,心想他就是典型的吃惯大锅饭不知商场如战场啊。“这么说公司给的200万给你们交了学费,练了个手艺?”他讥讽道。
何干露出沉痛的神色又带点委屈地说:“胡总,我知道您对我也有看法,我冤呐。我是副经理,但何经理只让我管行政事务,业务和财务上的事我插不上手。我跟他谈过这样分散管理不行,将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他不听啊。”
“噢……”胡利横似信非信。
“说来惭愧,造成亏损后,何经理一筹莫展,我提议要把人员集中起来,加大回笼资金的力度。因为除了费用和被没收的50万,其他资金应该能收回来。”
“哦?何经理啥意见?”
“他向钱书铭要求继续投入,钱书铭坚决不批。他的想法是跟公司借点钱,希望能翻身;公司不借,商店就解散。”
“好象在赌博,屁本事没有还想翻身!钱书铭不批是对的。”胡利衡恼怒地说。
“商店如果解散,流失的资金就收不回来了。”何干提醒他。胡利衡暗自庆幸没有听何斌的话,当何斌提出解散商店要求时,他就想到债权债务的问题,一口回绝了,听了何干的介绍,才知道果然有问题。何斌,太不负责任!“那么你打算怎样回笼资金?”他问。
何干回答:“我考虑这事不难,重要是得有人做,个人拿了公款做生意的盯住人收回本钱就行,白糖和石蜡可以零售,也许还能赚点,赚不了也得收回本钱。”
胡利衡点头道:“这个思路不错,你这样一讲我心理也有谱了。你们的事我还得听听何经理的意见,他是法人代表吧。你下去以后什么也不要讲,要警惕,发现问题及时反映给我啊。”
“是,是,我明白。商店的同志效益受到影响难免发牢骚,我都制止了,我告诉他们要相信组织,相信胡总一定会妥善处理。”
“对,要相信组织。”
何干虔诚地答应着,看胡利衡似乎没有要说的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说:“胡总,听说公司要派人去深圳和莫斯科,我想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情况。我还年轻,正是能干事的时候,如果能派我出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教导。”
胡利衡对他谦恭的神态和恭敬的举止颇有好感,不假思索地说:“好啊,你能主动请缨很好嘛。不过我要认真考察的。”
“我接受组织的考察。”何干保证道,因为兴奋脸上有了光彩,心想:考察,待会儿就通过了。现在我该走了,在这里呆久了会让主人厌烦的。于是他起身告辞。
越英把何干放在过道的礼品袋拎近来,哧哧笑道:“这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真成了收礼站的站长。”
胡利衡双眼溢满得意之色。越英一边从袋中往外掏东西一边惊异地说:“哟,这个档次更高,茅台!一支笔!这还有――”胡利衡朝她手中望去见是一个口琴盒大小的锦缎盒,打开一看是一条黄灿灿的金链。胡利衡忙站起来努着嘴示意越英往卧室走。
“这个礼太重了吧?”越英担心地问,胡利衡关上门低声说:“这些东西千万不要让孩子们知道,说出去会坏我的大事。以后送上门的礼物你悄悄收好就是啦。以后只要我能保住总经理的位子,礼品就会源源不断,你要适应,不要对任何人讲啊。”
胡利衡见到这份贵重的礼品心中就有数了。刚才听何干说话,他一直观察他,琢磨这个人心眼灵活,举止谦恭,颇有好感。又想到这个人跟贾为民没有亲密关系,对何斌明显颇有微词,跟钱书铭更沾不上边,听贾为民介绍过他在撵走钱书铭的行动中是积极的,今天来拜年显然是愿意向我靠拢,那么我只要给他点甜头,他应该忠实于我。眼下我太需要跟自己贴心的下属。贾为民和几位副总经理的心思我明白,早晚他们都会跟我分庭抗礼,要权要利。天津、广州、深圳都是举足轻重的地方,搞得好可以发展成第二个金州贸易公司,绝不能派贾鸿云去,一来他不是搞经营的料,二来他会替贾为民发展地盘。如果要控制这些地方的形势,何干是理想的人选……贾鸿云是贾为民的忠实走狗,是一杆枪,是一根刺,既然他想出去,何不把他放soudu.org到国外去……
越英见他发愣,以为他惧怕自己嘴不严,就说:“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是怕你收了人家的了礼,给人办不了事,人家会到处乱说。”
“谁敢?”胡利衡眼睛一瞪:“说了他自己还得担行贿的罪名!收着吧,哈哈,我这个总经理的帽子挺值钱哦,早点戴上就好啦!”
谁也不知道春节前为什么要置办年货,只知道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从前是年成不好,商品流通不畅,老百姓平日里吃的是素菜淡饭,只有到过年时才吃得上鸡鸭鱼肉,穿上新鲜衣裳。自打经济体制改革开放以来,百姓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好,普通人家餐桌上平日里就少不了鸡鸭鱼肉,在孩子们的眼里,过年的概念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一年一度春回大地,人们在这个节气里精神格外明爽,过节的心劲丝毫不减。
连日珍馐佳馔令胡利衡精力大增,晚饭时又喝了两杯鹿龟酒,躺在被窝里是就有点燥热。他钻进越英的被窝抬腿压住越英,一手捏住她干瘪的奶。越英一把搡开他的手嗔道:“老没正经的你臊不臊,孙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有这劲。”
男人又把手放上去使劲地捏,腿下用劲地拱,嬉笑道:“我咋知道它又来劲,你摸摸。”女人用手一摸果然硬邦邦的,便一手把玩着一边开玩笑道:“我可伺候不了你,你咋办哩。难怪人家说了老马吃嫩草,我看你也憋不住。”男人闭着眼睛不说话,手里捏着干瘪的奶,想起联欢会那晚与他跳舞的年轻女人,一个个臀肥乳丰,骚得他几乎把持不住,心里痒痒的。
越英全然没了年轻时的激情,也不理会他的感受,手中如捏着一根渐蔫的黄瓜。既然睡不着觉,索性直起身子靠着床头又去望低柜上堆砌如墙的礼盒,越看越高兴,有意无意地唠叨:“这么多的礼物啊,要是我妈我哥他们都在这儿多好啊,我可以孝敬孝敬他们。唉,真想他们呐,这儿连个亲戚都没有。”
胡利衡身下真被她捏成了蔫黄瓜,兴致也没啦,听越英一说,他也想起远在家乡的老父亲,感慨道:“真的,好多年没有回老家啦。今年我爸的八十大寿,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或者把他接过来。”
越英眼睛一瞪:“八十岁的人你也敢接,接来谁伺候?我可没有那个精力啊。”
胡利衡心中不悦,想起她从前对自己母亲的种种不敬,眼里露出怨艾,冷冷回敬道:“我伺候,哼!”说着转身背对着越英。越英随他去也不理他仍然喜滋滋地欣赏那些礼品。过了一会,她又想起一件事,拍拍男人的脊背说:“老胡,小茹让我跟你说一下,安东的弟弟安南才从大学毕业,学的是电算会计,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一家合资企业打工。”见胡利衡转过身来听,就继续说:“你看小茹到安家,老安两口子对她不错,安东在咱家又干这干那的,比小军还象儿子。老安老实巴交的,实在没有办法,想求你看看能不能给调到你们公司的驻外机构当个会计。啊,老安约了正月十五请咱们吃饭。”
胡利衡坐起来思忖道:“也不是不可以,我一句话的事。我是看在安东的面子上帮老安家的。这样吧,也别让他家破费了,还是我请吧,把亚琪的父母也请上,都是亲戚,一起坐坐。”
“好吧,我安排。”
两人无语,熄了灯在月光中渐渐入睡。
忽然又被重重的砸门声惊醒,“哎哟,是小军又忘了带钥匙。”越英翻身坐起,摁亮电灯。胡利衡睁开惺忪的眼一看表已是凌晨3点,不禁怒道:“这小子太不象话,这么晚才回来!”也翻身下床。越英制止他:“你别起来,亚琪去开门了。”果然听见亚琪开门轻声责道:“
天都快亮了,你还回来干什么?”又听小军含含混混地说:“天,还,没亮,你他妈地胡说八道。你怎么才开门?”
“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亚琪生气了。二人进了屋,一会儿就听得“啪”一声,亚琪气急败坏地尖叫:“你敢打我,我叫你打,叫你打……”
“又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胡利衡竖着耳朵崔越英。越英披上外衣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唉,这个小军越来越不象话,总是和那帮狐朋狗友喝得醉三倒四的,这么晚才回来,亚琪咋不生气?才数落他几句,他就打人。”她没敢说儿子这些天老跟他要钱请人喝酒逛歌舞厅的事。她知道要是说了,胡利衡又会责怪她骄惯儿子。
“死没有出席,自己的儿子都五岁了,他还这样胡混,都是你惯的。”胡利衡果然责怪她。
越英委屈道:“不让我惯,你也管管他啊,你啥时候管过他?你看他现在交往的那帮人,一个个都是不务正业的,我真怕他们教坏他。唉,真担心啊!我看你还不如把他趁早送到外地去,或许他离开难帮人能变好一些。”
胡利衡打了个哈欠,厌烦地说:“但愿吧!”望着窗外朦胧夜色,他思无定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