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容急道:“你看他往哪走了?”
“我……我是在花园中碰见二哥的,然后我便回知秋苑去,大概有两刻钟了。”
赫连容气得咬牙切齿,“真该死!”
宋子轩眨了半天眼睛没敢说话,赫连容缓了口气,“不是说你,没事,你回去吧。”说罢也来不及送宋子轩出门,赫连容急着出了听雨轩。
那浑球会去哪呢?赫连容差碧柳去门房问,自己则向老夫人的往处而去,碧桃也跟着,半路遇见老太太房中的丫头,才知道未少昀根本没去老夫人那。
想了想,那浑球还能去找谁?胡氏?赫连容琢磨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碧桃,皱了皱眉头道:“究竟什么事,还得追出来说?”
碧桃忙道:“有一样东西少奶奶一定要看。”
“是什么?”赫连容打量她一下,似乎没带着什么。
“东西在婢子屋里,真的非常重要。”
赫连容摆摆手,“现在我有急事,等我回来再看吧。”说完她便朝着花园那边出现的碧柳迎去,碧桃有些懊恼,却也只得依言而去。
碧柳小跑着回来,“少奶奶,门房那边说二少爷回来不久又出去了。”
赫连容马上吩咐备车,待上了车又不知该往哪去,稍想了想,“去韩府!”
这是赫连容想到的可以最快找到未少昀的办法,就算找不到韩森,钱金宝也一定知道韩森的大概方位,未少昀也就不远了。
车夫应声抽马,赫连容坐在车中不由得心急如焚。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那封信会落到未少昀手中,那封信、那封信……
“父亲大人膝前,女儿恭请福安:与父亲分别半年有余,甚为想念,家中一切可好?大哥可好?云弟可好?香姨可好?女儿万事皆安,父亲不必挂心。
得云夏国主赐婚云宁未家,入未府已近两月。祖母、婆母待女儿如同己出,二娘为人温顺、三娘快人快语,叔伯姑姐都好相处,只是大嫂偶有刁难,女儿才知临行前父亲叮咛深意。融入而不占掠,温驯而不软弱,骄傲而不自负,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日后定会与大嫂相处融洽,父亲需相信女儿能力,不必忧心。
又说夫君少昀,为人见识与众不同,做事自有准则。虽不似其弟少阳执掌家族生意,却也勤力好学,每日为心中理想奔忙,虽无大成,贵在脚踏实地,父亲可以放心
这两月来,每每思念父亲辗转难眠,幸得母亲银镜相伴左右,以解思情,女儿必将好好保管,不负父亲所托。如今女儿业已成家,才知维护家庭之不易,想劝父亲惜取眼前之人。逝者己矣,母亲去世多年,是香姨伴在父亲左右,香姨虽有王妃头衔,却更想得父亲全心相待,也值得让父亲全心相待。
人之一生快乐为上,需知足而不满足,未家虽非权贵,但乐在生活平静,正是女儿所求之望,父亲可以安心。
又有言道家和万事兴,国之大家、身之小家皆是如此,父亲现既已远离朝堂,便无需再理朝中之事,只与国主聊叙亲情,重温儿趣,岂不乐哉?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不孝女阿容敬叩。”
“唉……啊!”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飘在她脑子里,赫连容从没感觉到这么挫败过。这是她奋战一晚的成果,也自认写得可信,可惟独见不得人,或者说,见不得未家的人,见不得未少昀!
她几乎可以想到那浑球看了信之后会做出什么嘴脸,不是讽刺嘲弄就是当街宣读,更有甚者会翻印个千八百张地贴于大街小巷,以示她赫连容是多么的喜欢幻想,拒绝现实。
今天……说什么也要拼了!赫连容掀开车帘大吼,“快!快点!”
车夫吓得一抽抽,扬鞭的频率快了好几轮,马匹吃痛之下加快了速度,在子午大街上横冲直撞,街上行人纷纷指责,碧柳突然指着掀开的车帘叫道:“少奶奶,那里!”
赫连容才一扭头的功夫碧柳指着的地方已经过去了,碧柳忙道:“快停车,二少爷在那边。”
不过急驰的马车哪能说停就停下,赫连容急得从车窗探头去看,果然,未少昀与韩森、方少爷等一众狐朋狗友聚在一间酒楼门前,似乎在哄抢什么东西。赫连容心急万分,连连催促车夫快停了马车,饶是车夫驾功不错,也拖出老远才让马儿停了,赫连容等不急让车夫掉头,跳下马车朝未少昀所在的方向跑去。
上帝保佑,他们抢的千万别是……赫连容的祷告才说了一半,耳中已听到了那群浪荡子的嘻笑声,让赫连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夫君少昀,为人见识与众不同,做事自有准则……”方少爷声辞并貌地念着信上的内容,惊恐地看向未少昀,“昀少,嫂子写的这是你?”
未少昀一脸不耐,又带了些急切似的伸手去抢信,“少废话,我不与众不同吗?”
方少爷自是不会让他抢回去,又有人指着未少昀的脸大笑,“脸被抓成这样当然与众不同……来来,继续……喂昀少,这勤力好学、心中理想、脚踏实地,明显说的就不是你嘛!”
未少昀抬手作势要打,方少爷和众人哄笑一声散开,一旁悠然而站的韩森一展扇面,感叹地道:“嫂子虽为西越女子,文理却也通顺,哪像我家那个,唉……咳!”
韩森的感叹变成警告地清咳,正在哄闹的一群人暂停动作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只见赫连容发丝凌乱地站在不远处,胸口急剧起伏着,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们的举动。
未少昀抿了下嘴角,面无表情地朝方少爷瞪了一眼,方少爷有些尴尬,把手中的信折了折,看看未少昀,再看看赫连容,讪笑两声将信递到赫连容手中。
“嫂子别在意,咱们闹着玩呢。”方少爷笑得满不在意,韩森也在旁道:“我给昀少作证,是这帮浑球趁昀少看信的时候抢来的,昀少可没让他们看。”
未少昀两步上前勒住韩森的脖子,“想证明自己不是哑巴也不用说废话!”
赫连容手里捏着那封信,看着信封上火红的漆泥,不由觉得万分讽刺。
“诶……”未少昀见赫连容一直不说话,便松开韩森走到她面前,“我也不是故意看的,信是子轩硬塞给我的,我当然得看看是什么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原来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
未少昀翘起的唇角,浪荡子们的哄笑嘻闹,周遭行人眼中的好奇和探究,都像利刃一般将赫连容的自尊层层削去,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所谓丢人丢到大街上,大概就是如此!
不过赫连容仍将身子挺得笔直,将信折好塞进信封,不让自己有一丝软弱流露出来。
未少昀用眼角瞟着她,“还收什么?劝你早撕了了事,总不能把假消息报给我的岳丈大人……”
“你没资格这么叫他!”
未少昀半眯起眼睛,突地哼笑一声,“夫君少昀,为人见识与众不同,做事自有准则……”
“你……”赫连容想也不想扬起手来,未少昀神情骤然变冷,“怎么?又想打?这些话是你亲手所写,是你硬要画个美好景象骗你爹、骗自己,现在反又来怪我?”
赫连容哑口无言,扬起的手始终没有打下去,胸中一口气不知怎地全泄了出去。
未少昀说的对,她信中所写虽是为安慰父亲,却也是在给自己描绘蓝图,她希望她嫁入的家庭像信中所写,丈夫、婆婆、亲人……无一不是可以相信的人。难道她这么想错了吗?只是想想也错了吗?
“你真该死!”赫连容紧咬着下唇,低声吐出这句话,将手中信件撕个粉碎。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在指责未少昀偷看了她的信件,还是恨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余地。
看着一地纸屑,未少昀像不甘心似地,抿了下双唇,正想说话,目光却越过赫连空定在她的身后,“二姐?”
赫连容没有回头,只听一个妇人问道:“水莲?你认识他们?”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线在片刻的犹豫后才道:“夫人,那位是我的二弟,至于这个女子,我并不认得。”
“是么?”那妇人语气中带些不悦,“既然你没听清,那就好好问问你的弟弟。”
被问之人并不答话,那妇人笑了笑,“走吧,我有五年没回云宁了,想不到云宁竟出了这等悍妇,当街与一众男子对峙并且动手,真是有失体统!”
那年轻声音便道:“少昀,你去通知奶奶和娘说我回来了,送过巡抚夫人回府就回家去。”
赫连容转过身时,只见到一个亮蓝色的背影随着一位中年女子上了马车。
未水莲,严氏的第一个女儿,未家二小姐,赫连容虽没见到她的正脸,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不满,看来今天晚上,又将是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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