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老人荣祥挤进来，舀了瓢水，想喝，但是手不停的抖，撒的满身都是。凹脸孙子倒手脚麻利，托起老爷子下巴，也不分嘴还是鼻子的就给灌了进去。老爷子呆呆的看着满溢河槽的激流自言自语：“一定要出事啊，一定要出事啊，拐子庄是不得安生了啊。”说着晃晃悠悠的就要甩倒，德茂赶紧把瘦的像个纸人似的老爷子扶定。“老爷子啊，难道你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水，真的会有怪事吗？德茂问。”老爷子狠狠看了德茂一眼，“是啊，我还是听我爷爷说过起过水，这是恶水啊。”“怎么说呢？”德茂问。“我爷爷说，那年涨水，拐子庄莫名其妙的先死了大牲口，随后人陆续的死，埋葬牲口和人，人手都不够，尸体都腐烂在家了。说是那个臭啊惨啊。还有啊，说是拐子沟的山也裂了，出现个大洞，但没人敢上去，山塌了，最后给埋上了，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哩。”正说着，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各个玩命似的往高处跑。德茂往河面张望，却看到从拐子沟的北坡上或绿或黑或红的蛇像急驰的冷箭一样射向河体，冲进河里便翻身露白，软塌塌的死了被河水刷走。一时间不觉大惊，拉着大舅妈连滚带爬的也往高坡上爬。
站在高坡上远看，拐子河顺着经年干涸的河槽蜿蜒向东南远去，已经成拐子的形状把拐子庄半包围了，300多户的庄落在通体透白状若蟒蛇的河流缠绕下显的那么破败而风ttp://www./xuanhuan/5_4460.htsoudu.orgm水全无。从高坡北望，拐子沟两侧的连绵山脊恰若凸起的巨嘴吐着带着雾气拐子河，拐子峰常年积雪冰冷入云，惨白便如白无常的帽子一样与山峰，山谷，拐子河连为一体。
人群骚动着，猜想着，恐惧像极猛的瘟疫一样在各个人心里蔓延。“不要慌，谁都不要慌，听我说。”带着嗡声瓮气的喇叭声响了起来，德茂随人群观望，是村长荣禄，50出头，但和老爷子同辈份。解放胶鞋，皱巴巴的西服，茶色的水晶玻璃镜。荣禄爬到高处一块大石头上，单手叉腰，对着喇叭喊：“我代表村委会来维持秩序，不管怎么说，大小我也算个领导，今天听我的是给我面子，不听我的半夜鬼会找你谈话哩。”人群静下来，只有奔流的河水声。“我看了，今天村子的人几乎都到齐了，来的人都要把水喝了，回去时别忘了给家人舀些回去。我已经和派出所联系了，派出所的人拉泡屎的功夫就会到。谁也不要怕，现在是白天，白天鬼怎么会出来呢。”荣禄扶了扶大眼镜，看见二狗子爹在他脚下正张着大嘴怔怔的盯着他，“还看着干什么，记着给你的驴也带回些水去，也会死大牲口的。”荣禄说。“忘不了呢，驴没了我搂着谁睡觉啊，总不能把你的白屁股媳妇借我搂吧。”二狗子爹说。人群哄的一下笑了起来，气氛渐渐缓和。
但是德茂没有笑，因为自己娘死的时候说的鬼地离他的距离也就二狗子爹养的驴**那么远，心里就暗暗想起老娘说过的那只鬼，白面长舌，身子比狗还短，一时便迷离起来。“孩儿他爹，咱们可得加小心，莫不是外甥给招来的。”“老娘们家知道什么，闭上你的臭嘴。”德茂骂。一下子才想起李贤娘自己的妹妹，又赶紧四处张望找了起来。“别着了，她来着半路又回去了，让我给捎回去，说回去赶紧画些符咒贴上，以免鬼进宅。”大舅妈说。德茂放心了，蹲在高坡上向下看水，水莫名的起了漩涡。在河中央旋出个黑洞洞的洞，德茂揉了揉眼睛，分明的看到在黑洞的深处一个蓝衫灯笼裤的女人抱着个小男孩正呆呆的朝着他笑，和外甥李贤说的别无二致，德茂不禁倒吸口凉气瘫软在土坡上。大舅妈没有看到这一幕，却看到德茂的汗顺着络腮胡子水一样的流下来，赶紧去劝慰，“别怕啊，派出所的人就要来了。”话音刚落，警笛声由远而近的传来。荣禄赶紧从石头上跳下来迎了过去。警车停定，矮胖的所长挺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的从走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没出事吧，出事了你我可都得兜着走啊。”所长说。“没有，没有，我说你会来，你给村民壮了胆儿啊。”荣禄忙不迭的说，一边递上去一直烟。所长沿着河床来回走了几趟，除了水是白色的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便取了像，上车要走。“盒子枪装裤裆，打的小鸟哐啷啷。”二舅拿着树枝从人群里蹦了出来对着所长喊。所长奔过去飞起一脚便把二舅踹在地上，正要扭打，却听到极入耳的母子说笑声。“说在笑，不准笑，我在执行公务，谁再妖言惑众就像他一样是局子里的客。”所长说。人们彼此相视，却并没有谁在笑，不禁面面相觑，缓和的人群突又紧张起来，纷纷侧耳倾听。说笑声很细微但却实实的压过流水声，极远的，又是极近的，刺的人心里痒痒的。德茂猛的回头向老母说的鬼地望去，便看到俩个白影从那片鬼地几下子就蹦跳着到了半山坡。“快看，山坡！”德茂大喊。众人纷纷的侧头观望，俩个白影一大一下的正在梯田间跳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若隐若现，像是一对母子在嬉戏。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哭爹喊娘的四散逃窜，所长抢过荣禄手里的喇叭，大声喊：“不要乱，有我在呢，相信科学，别出声，再出声就是妨碍公务。”人群歇停下来，各个蜷在土坡后面偷视着山坡上的两团白影。所长从警车上取出枪，朝天空连开三枪。说笑声没了，却突然白影由小变大白花花的朝众人压过来，众人再也沉不住，玩命似的往山口逃奔。所长竟突然从臃肿的身体里迸发出警员的灵活，警车飞的似的冲向山口，后面是发了疯的奔跑人群。老爷子荣祥螳螂一样边走边说：“拐子庄没有宁日了，恶水啊，恶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