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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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包袱一样被男人拎上了马背。再一声枪响后,香便只能听到山谷里的回声。香被男人救了。从土匪手里。土匪刚才劫住香那会,香的心怦怦直跳。以为是完了的。男人出现时,香知道了,她没有完。马跑得很快。香坐在前面。马背上,颠颠簸簸。男人从后左手箍住香的腰。香被勒得有些疼。疼虽疼,坐得却甚是稳当。香闭上眼。睁着,她感到眩晕。“大哥回来了”。香睁开眼,看着嘈杂的人群。男人将香抱了下来。香软骨一样地往下瘫。男人扶住她时,盯看着她的男人们,呵呵地笑。香推男人。香觉得男人不是好人。男人像座大山。香推他不动。男人抓着香的手。香挣不开去。男人们又笑,说“嫂子好白的皮肤”。香瞪着他们。男人一把搂住香。于她耳朵边说“姑娘,别动,你背心露了”。香伸手往后摸。一大块肉裸着。香知道这是刚刚那几个土匪干的。男人用衣将香裹住。男人们哄笑着,“大哥嫂子快入了洞房,生了娃子挑大梁”。男人笑着斥骂。香低着头。男人将香带到了一间房。简简陋陋,床对着山,山对着床。“你就在这儿歇吧”,男人看了看香,“大老爷们,住得都是这样”。香不吱声。好半天,香抬起头,说“你是土匪么?”男人爽朗地笑。男人离开不久,一个老妈子进来。“姑娘,吃点东西吧。”老妈子将饭菜端到香跟前。香看了看老妈子,老妈子慈祥地眼神。香顾不得许多,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香吃完时,用衣袖揩了揩嘴。老妈子坐在一边,右手拿针往头心刮了刮,便又缝起衣服。“姑娘好俊的脸蛋。有婆家了么?”老妈子说道。香摇了摇头。“俺们培根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知姑娘愿意么?”老妈子看着香,“就是救你的那个男人。”香低下头,不说话。老妈子笑了笑,将衣服递到香跟前,“姑娘,缝好了。”香接过衣服,换上。“这件衣你就穿着吧,也好换洗。”老妈子没有接香递过来的衣。老妈子走时,香说道“命是他救的,俺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若真要娶俺,你就告诉他,选个日子正经地娶了俺。”老妈子笑着连声说“好、好”。

    爆竹放枪一样地。十里八里的地头都能听到。香一早就换了身红绸缎子。顶着个盖头,被老妈子照应着。拜完天地时,一个瘦高个子跑了进来,“老大,鸡头山的那帮家伙朝俺们放枪了”。瘦高个子的话刚一说完,门外的枪声就响了起来。几个彪形汉子跑进大堂,“大哥,留不留活口”。男人将胸前的大红花一拽,说“不留”。大堂里的人一下子散了。香被老妈子牵着。香坐到屋里时,外面的枪声还在响着。香伸手要取盖头,老妈子拉住道“姑娘,还是等到你男人来吧”。香便等着。一直等着。男人来时,老妈子笑着离开。“怕吗?”男人揭开香的盖头。香侧过脸,点了点头,低下。“这般家伙以后不会再来了”,男人伸手托起香的下颌,“俺会保护你的”。香眼眸一转,避开男人的正视。男人与她亲嘴。胡子扎在她的脸上。香推了推男人。男人抓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按倒在床上。男人身子几乎包裹了她。香光滑的身子接触着男人,像小绵羊误入了荆棘丛似的,有被扎的疼痛。这一夜,香被男人折磨了三四次。第二天起来,香感觉身子那依旧疼疼的。她没有对男人说。晚饭时,老妈子看出来,便拉她到一边,说了些她很少听过的话。香央求老妈子“俺今晚跟你睡吧”。老妈子笑,说“女人都这般过来的。将来还要生人哩!”香只是说今晚再不与他睡的话。老妈子被她弄得没法,点头说“依你、依soudu.org你”。老妈子对男人说“今晚香跟俺睡”时,男人睁着眼,不好意思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香嫁给男人三个月后,男人成了张大队长。张大队长手底下的那些兄弟,个个穿着军装,人模人样。张大队长负责县城里的守卫。防盗防匪防共。香进了县城,也打扮起来。县城里那些官员们的妻妾,涂脂抹粉,穿着开腿露臂的旗袍。一没事,便挂着个手提包,“张太太,打麻将么”直喊。麻将这东西,香总也学不会,输了些钱后她便再也不敢打了。香认识教育长夫人梅后,好上了听戏。香开始每天与梅去戏园子,听那叫《长生殿》的戏曲。一日,梅说“香,瞧,那段之春,好不勾魂人”。香看着那个唐明皇装扮的戏子。他便叫段之春么?香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戏子的名字。只见他舞着身子颤着手,“我独在人间委实的不愿生”。唱声出来,香听得仔细。他的每一凝眉,每一动目,把香的心牵引得直跳。这句,香也听了许多遍,便这次,弄得心下感慨起来。梅早已激动地_4460.htm坐不住。“香,我要去见他”,梅自顾自地说。戏结束时,梅进了后台。香站在门帘外等着。梅出来时,一脸的沮丧。“梅,他怠慢你了么”,香说。梅朝前走,不说话。这以后,香发现梅不是冲戏来的。她是为了那个叫段之春的戏子。香说过梅“梅,咱们是有家的人,不要丢了颜面”。梅笑,说“能与他说话,我什么都不在乎”。香见说不动梅,便不再说。只是时常陪着她,看不过去了,方好劝歹劝一番。香把梅爱恋戏子的事告诉了男人。没几天后,香不知怎么地再也没见到梅。后打听知梅被自家男人打了,躺在床上,死不死活不活。嘴中整日里呢喃着那个戏子的名字。精神好时,便哼一句“我独在人间委实的不愿生”。

    香冲进后台时,他正卸装。秋水一样忧郁的眼睛,眨动着。香看着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你找谁”,一个戏子说道。香一把拉住他。他竟也跟着她后面走。“梅出事了”,香说。“我知道”。香回头看了看他,“你知道?”他点了点头。到教育长家门外时,管家不让进。香搬出张大队长的名头。管家有所收敛。段之春在门外咿咿呀呀地唱了句戏词。不一会,阁楼上的窗开了。梅伸出头。看见段之春时,她失声大叫。然后剧烈地干咳。一声撕心裂肺地“段――”叫过后,便倒了下去。香冲上去。梅躺在地上。段之春抱住她,掐她人中。梅睁开眼时,伸手摸段之春的脸。接着便手一垂。梅死了。苍白的脸。未完的笑。管家见夫人死了,叫着嚷着喊“抓人”。段之春被关进牢后,香求他男人说情。男人发火,说“你这女人疯了不是”。骂完她,便吩咐底下的人将她看押了起来。老妈子来看香。香说“梅的事是俺说出去的。段之春也是俺带的。现在,他们俩一个死了,一个被关了,俺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老妈子将香的话告诉了男人。男人听后默然不语。段之春被放出时,县城里早已将他与梅的事传说的千幻万化。戏园子里的班主是个大胖子,走起路来一?一?,活像只鸭子。他看着段之春说“这里你是待不下了”。段之春“嗯”了一声,便收拾衣物离开。

    段之春被关的两个月里,香有了身孕。告知男人,男人也不言语,一副面无表情的态度。香发现男人疑神疑鬼查她时,她半夜跳窗离开。男人怀疑她的贞节,香觉得是一种大辱。香带着个包袱没走出二三十里,便听到后面追她之人的声音。香找了一处山洞躲起。追她的人走后,香从山洞中出来。拂晓的露珠一滴一滴,沾在香脸上身上,冷冷凉凉。香走时仓促,没带吃喝东西,又不敢朝闹区行路,半天下来,人累得一坐下就爬站不起。后面人抱住香时,香吓得一声大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任香怎么叫唤,也没个人来。香看不仔细这人面貌。他像小猪吃奶一样地在香身上直拱。香被他弄得着实难受。他的手劲很大。他一掐住香的手,香便再怎么用力也动弹不得。香猛地伸嘴朝他右耳上咬去。他尖叫着朝香脸上一拳。这一拳下来,香便昏了过去。香醒来时,眼前是树。树在风中摇晃着枝叶,一声一声。香看着身上破破碎碎的衣服,趴在地上痛哭。香找到水池时,跳了下去。水冷的香直抖。香是要死的。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又爬上来不想死。香从包袱里拿衣换上后,便手抹着泪一步一步朝前走。下了山,香在大路口的面店停下。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已被那坏蛋搜刮走,现在,她身无分文。掌店的见她站了半天也不叫买,便说道“姑娘,看是看不饱的”。香见他说话气人,转身便走。这时,一个声音道“张太太,我在这呢”。香回过头朝店里看去,只见段之春站了起来朝她笑。香坐进去后吃了许多。段之春结完帐,与香一起离开。路上,段之春问“张太太哪里去”,香不回答。段之春见她脸上红肿着,便不再言语。段之春叫香停下歇歇。香靠着大树痛哭。

    男人是天擦黑时带着兵找到香的。当时,段之春正递手帕给香擦拭眼泪。男人见到靠着树的香时,伸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便这样的男人让你跑得么”,他说着手一指。段之春被两个汉子打得伏在地上直不起身。“俺姓张的不委屈人,你既然要跟他跑,俺不为难你。”男人说着侧过脸,“从今往后,俺张家再没你这样的女人。”香要说话时,男人手一挥,带着底下的人极快地走了。

    香扶着段之春说去看医,段之春笑着说身子还行,不用。找到住的地方时,段之春开口要了两间房。香躺在床上。桌上的灯闪闪烁烁。香睁着眼,泪水扑扑直流。窗外面的风吹进来时,灯灭了。灯灭了,香心里头装的事还在燃烧着。香感觉自己像个伤口,在黑暗中慢慢溃烂。溃烂完了,她便也完了。香一夜没睡。清晨,段之春叫她门时,香说“俺累,不想起来”。段之春在门外说“张太太,这里歇不得,土匪就要来了”。香说“来就来吧,俺不怕”。段之春直敲门,说“张太太,你再不开我可就撞了”。香不言语。段之春终究没有撞。好半响,他说“你不走,我也不走了”。香爬起床开门,道“走就走吧”。段之春与香刚出客栈门,几个带枪的汉子就把他们拦住。抬轿上的那个人到时,看了看香说“好标志的一个女人”。一个师爷般的男人说道“爷喜欢要了就是”。他说着将香拉到那人跟前。那人下轿,在香脸上捏了一把。香拂开他的手。他一愣,说“哟,还挺野的”。几个汉子按住段之春,段之春挣扎不得,只是嘴里叫骂。那人看了看段之春,吩咐道“再叫就嘣了他”。一个汉子伸手就拔枪。香一见,急道“你们不要杀他”。那人一听,乐了,看着香说“感情还挺深得嘛。你说不杀就不杀,那爷的话成什么了”。师爷般的男人笑道“爷,她要成了你老婆,你便可以听了”。那人一听,看着香说“你说呢”。香道“你先放了他”。那人转过脸,“好,放人”。段之春一被那几个汉子松开,便跑来要带香走。香挣开了他的手,说“你走吧”。两个汉子抓住段之春。香便转过脸跟在那人后面进了客栈。

    段之春跑回去叫张大队长带了人来时,客栈掌柜说“人早走了”。段之春问去了哪里,掌柜说不知。张大队长问时,掌柜说“那帮人具体来历小的不清楚,只晓得背后靠山是日本人”。张大队长一听到日本人,就发火道“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走,不管她”。他说着就带人离开。段之春怎么说他也不理会。

    香生下孩子时已是五个月后。女儿满月的这天,那人正好被任命为司令。道贺的人都说着唐司令好福气的话。唐司令知道香的女儿并非他所生,顾于颜面,对外,他还是亲生一样看待。香进唐家后,很是得宠。唐司令喜欢听戏。香的嗓子好,也能唱得出色。唐司令最喜欢香扮着《长生殿》里杨贵妃的模样,妖滴滴的唱那句“位纵在神仙列,梦不离唐宫阙,千回万转情难灭”。日本人在中国的势力越来越大。唐司令双喜临门的这个日子,其中道贺的就有好几个有权有势的日本人。唐司令能混到今天,所靠得也正是这些背后支持他的这班日本人。对于这班日本人,唐司令十分客气。为了张张喜气,唐司令要香扮杨贵妃当众唱两句。香起初借口身子不适不依,后被唐说得没法便就换上戏服唱了。香唱完戏回房休息时,一个日本男人趁她不备搂住她亲吻。香打了他一个嘴巴。日本男人嘿嘿怪笑。香晚上将这事告诉唐司令。唐司令听后脸色大变。香说要杀那人。唐司令冷笑着说“杀他?你还是让他杀俺吧”。香一听,大哭。唐司令说“哭什么哭,俺还没死呢”。一段日子过去,香感觉唐司令对她冷漠了许多。对孩子更甚。

    香被带进屋里时,那个胖婆子便急忙带上门走了。香正要张口骂,那个日本男人出现了。他一见到香就动手动脚。香推开他去开门,门被反锁住打不开。日本男人又缠住她。香手脚乱打乱踢,说“你再这样我叫我男人杀了你”。日本男人一听,放开香大笑,用不标准的中国话说道“你的,你男人让的”。香便这样让这个日本男人折磨了一宿。第二天,香一早就回自己房间把女儿抱了出门。香把女儿交给了她前些日施过恩惠的阿英手里道,“阿英,女儿就托给你了。这里是俺的一些钱和首饰,你带着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阿英问,“唐太太,发生什么事了”。香说,“你不要问,听俺的话,赶紧走吧”。

    香把女儿交给阿英后,为了不使唐司令怀疑,又立即坐黄包车回去。唐司令是傍晚时发现女儿不见的。他问香。香说“俺将她送走了”。唐司令看了看香,道,“送走就送走了吧”。晚饭过后,香发现唐司令派人监视她。这以后,唐府香是出不去了。唐司令心情好时便叫唤香过去唱几句戏词。心情不好了理也不理。那个日本男人仍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来就要把香叫去。香在唐府越来越不被下人重视。香有时觉得自己比下人也不如,像个戏子像个婊子。

    日本侵入中国后,唐司令着实靠日本人风光了一回。等到国共合作全国都叫嚷着抗日时,唐司令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过。唐带着钱财逃往国外时,将香卖到了窑子里。他说他的家业就是让香败的,说香是个祸水根子。香说俺要真是祸水根子也好,可惜便宜了你这个畜生。香在窑子里起初不接客。老鸨见了就骂道,“你还当你是黄花闺女吗,别自己臭美老黄瓜刷绿漆不嫩装嫩”。香是被老鸨灌迷药昏后接的第一次客。那客人是个什么模样,香不知道,只是早晨醒来时,发现床头放了一块银元。香在窑子里待了多少年,香不清楚。只是那天外面说着“解放了解放了”,她才知道这个世道又变了。

    香是被一群叫做共产党的军队带走改造的。一个穿戴着五角星军装的十来岁的小姑娘,冲着她们这些人直叫喊着“解放了,要当家作主,要重新做人”之类的话。香瞅着这个小姑娘,模样俊俏俏的。香觉得这小姑娘胆子真大,敢在这么多大人面前说这般大声的话。小姑娘发现了香在盯看着她,便走到香身边来。香扭过脸去。这时,一个声音道“婉儿,你妈来看你来了”。香抬起头去看,一个女人正笑盈盈朝这边走来。女人近了,看着香,好半天,女人道“你――唐太太”。香看着女人,还是那般的面貌,只是年龄大了些,脸上有了皱纹。“俺是阿英呀,唐太太,她就是你女……”,阿英的话还没说完,香便大哭着跑开。香心里一股黑血翻腾着:你们都解放了,可谁来解放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