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亮(THE MOON)(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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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便是劳民伤财的运动会了。九中历年开运动会都像是游击队的麻雀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省体育馆到林大再到师大,要是我高考落榜再读一年高四的话差不多哈尔滨几个区就能转个遍了。那年的运动会地点定在了哈师大的体育场,本来哪个地方_4460.我很熟悉,因为我小时候曾住在那边好几年,当时还常常跑进体育场里玩,为童年留下了不少美好或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但时隔多年重游故地,还未等我感慨刚张开嘴就灌了一嘴的沙子,颇有些《大话西游》里“桃花过处,寸草不生”的凄凉意味。我不免有些感伤,但想想也便释然了。毕竟现在重新再看《战神金刚》一类的老动画片时,听到那句“我来组成头部”第一反应一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热血沸腾,而是笑到翻。每个年龄段都有只属于这个年龄段的东西,失去了也便失去了,让它们在回忆里呆着,挺好。

    然而我们亲爱的小高同志却不这么想,这次运动会他居然自告奋勇做本班仪仗队的领队,实在让人搞不懂。联想到家长会上班任李讲话时他在下面双手托腮作无比虔诚状的表现,我和张扬一致认为他有潜在的俄狄浦斯情结,而铁腕的班任李就是他心目中的伊俄卡斯达。举凡这种类型的人都比较恋旧,偏偏他又是刚从这个破学校毕业的,所以他带队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耐下性子听他用略带伤感的抒情语调讲述那过去的故事。直到入场时他还无比深情地指着体育场边的一栋古旧建筑对我们说:“我就是在这座楼里度过了我四年的青葱岁月,真让人怀念啊。”听得我直反胃。我扫了一眼他说的那幢楼,老得像是宋朝留下来的,似乎楼里有人咳嗽一声楼就会随时塌掉,能从文革破四旧中幸存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我随口问了一句:“高老师,那是什么楼啊?”小高立马作崇敬状:“这就是师大历史最悠久的建筑,文史楼。”我怎么听怎么别扭,忽然转过念来捂着嘴开始乐。原来还有这种专业啊,那何苦考什么师大,直接去麦当劳做卫生间的服务生不就得了。

    孔老二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到了师大我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师大的路本来就窄,稍微胖一些的人走上去连并行两车道都算不上,再加上今天本校的人乌殃乌殃地一挤,整个师大登时成了一个优质的沙丁鱼罐头。我站在队伍里不停躲闪着身后不时冲过来的自行车,不禁发出与妇科大夫相同的感慨:人流是可怕的。师大本校的学生三三两两在街上闲逛,惬意的像是婚外恋。早上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放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张扬的头也不停在做钟摆运动,时不时捅捅我:“喂,那边哪个挺正点啊。”我看了一眼,“数学系的。”张扬很是奇怪,“你认识?”我白了他一眼,“傻逼,没看人家胸前戴着系徽呢嘛。”

    张扬恍然大悟,自此紧盯着漂亮女生的胸口看,看得所有女生都以为他是色狼躲着他,而所有女生身旁的男生都以为他是色狼要打他。我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心想感情压抑的男人不愧是最可怕的动物。过了一会儿张扬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喂,那个美女是哪个系的?看不出来啊。”

    我不耐烦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网球裙戴着太阳帽的阳光女孩闯入了我的视线。我仔细看了看,“那是…soudu.org…”我忽然抬起手来重重给了他一拳,“滚!”

    他说的那个美女,是郑惬。

    张扬坏坏地冲我笑了一下,“怎么个意思?还惦记着人家呢?”

    我讪讪说道:“没有。”

    可是,那不是真心话。

    自辛龙走后,郑惬整个人变了许多。我并没有去刻意关注她,但我知道,即使那赤名莉香般的笑容偶尔会回到她的脸上,她还是不快乐,男人的直觉。辛龙的离开给了她怎样的伤害是我永远不能了解的,然而我却不切实际地对她一直抱着期待。我不想再去做什么,能这样远远看着她,我已经很知足了。一言以蔽之:贱!

    运动会结束之后我已经是腰酸背疼腿抽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像广告里说的那样缺钙。其实我的项目并不累人,跳高和三级跳,不过比赛后浑身乏力确是实情。让人气结的是我每年都会败在同一个人手下,那人乃是一体育特招生,跳高过了1米96,更为可怕的是他百米也跑出了11秒8的成绩拿了个第一,让人实在难以判断他上辈子究竟是飞禽还是走兽。比赛前报了百米的张扬还嘲笑我说所谓三级跳就是脱光了衣服跳,结果一向自诩为美洲豹的他在决赛里被那个特招生整整落了5米远。赛后他看着那哥们儿的跑鞋还一个劲儿地向棱棱解释:现在彪马斗不过耐克了。我在一旁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说这是活他妈该。

    半个月亮爬上来,我半躺在石头看台上,后背冰凉一片。耳机里传来许美静的唱腔,华丽而又颓废。头顶隐约传来一阵塑料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到我近前停住了。我摘下耳机仰起头,郑惬。

    我仍旧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没有动,神色出奇地平静,尽管心里的汹涌没人听得见。

    “刘…星宇。”“什么事?”“没什么。”她双手垂在身前,犹犹豫豫地站着。

    “白色的。”我突然冒出了一句。她很奇怪,“什么?”“没什么。”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她突然脸一红,啊地一声跳开,“你看见了!”“看见什么?”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一定看见了!”我干笑了一声,“小姐,记住以后穿裙子的时候不要随随便便站在高的地方,容易走光的。”她很尴尬,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没事,反正人都走光了。”

    沉默了很久我才开口说道:“郑惬,现在辛龙走了,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她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侧过脸去看她。“我和他分手了。”“那不是更好吗?”“可我们……只有做朋友的缘分。”我突然有些失落。“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也许你将来会知道的。做朋友不是也很好吗?”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那朋友今晚送你回家吧。”“不用了。”她调皮地笑笑,“怕我出事吗?我学过防狼术的。”“噢?那你小心啊,你身边就有一只狼。”“那狼同志,为了你也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还是一个人回去吧。”她的身影一跳一跳地渐渐从我眼前消失,我目送着她远去,也默默地走开了。

    我可以圆滑地把周遭所有的人际关系处理得滴水不漏,甚至包括哄得班任李心花怒放。但是还有一个人,总能准确地刺到我心里最软的那个地方,让我痛不欲生,却欲罢不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