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睡眠像山谷中波光鳞鳞的水潭和暗暗的青玉米。
他除了唱歌,模仿赵本山,还和方为民演双簧。星期天晚上经常被人挽留在宿舍里。第二天早晨通常起不来,早读课也就不去上了。
一阵乒乒乓乓之后,宿舍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在上铺绞着被子朝里睡着,阳光直射在他的背上,微微有些灼热。
他的意识叠错着,在睡眠之湖里下沉又浮出。刚刚被门外一只鸡拍翅膀的声音牵引过去,接着又去缠绕镇中突然而起的爆竹声。接下来是一个梦,他牵着她的手在镇上小巷里奔跑,而老师和家长们正从四方八方围堵过来,捉他们。表现出职业杀手的气质,藏在墙垛往枪口上旋消音器,影子清楚地在地上。
他和她一直跑到老粮站的后面,那里有消防用的水塘,翡翠般的水面倒映着白云。指甲花在苔藓阴暗的塘边开得如火如荼,桂萍一丝不挂地在花下打坐,端着个大盘子,里面全是彩色的玻璃弹珠,哗啦一摇,她脸就黄了,说:“他们追得什么劲呢!要我说,再也没有家了,你们牵一牵手或最后送对方一个礼物吧。”
他看着桂萍雪白的大奶子上落着花瓣,说:“我录一句话给你吧。”
“我送你一朵云。”她说。
他弯腰从裤带上拿随身听时,听见身后水响,回头一看,她已经跳进池塘里了。除了一圈圈的涟漪拍着岸边的苔藓,人没了,骤然一惊,发现自己正在一阵忧郁的鼻息中飘浮。那句想好的话清清楚楚的,可是就忘了。
有脚步声传来。想刚才的梦,人没了,就醒在那一层恐慌里。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听得出是汤麒麟,这家伙早晨从家里往学校赶,又迟到了。推开的门轻轻地撞在墙上,脚步走到他的床边停住。
他翻转过来,眼睛懒得睁开。能感觉到汤麒麟从家里一路走来含着外边夏天空气的呼吸,注视着他的脸。他噘起嘴巴,唧地一声,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然而古怪的安静使他启开一只眼睛。于是,他看到教导主任阴暗而又迷惑的脸膛。被教导主任押送进课堂时,在一片嘈杂的朗读中,她在课本后面瞟了他一眼。
他们往往在上课铃响了之后,还滞留在宿舍里,决定旷课。但是还没有想好去哪里玩。
镜子挂在门边的墙壁上,一直被胡仔占据着,他总是不满意自己的发型。
“六十斤来了!”胡仔把梳子别在牛仔裤后面口袋里,不知所措地攀到梯子上说soudu.org,“怎么办呐!”
“爬到床上去有什么用?”方为民转着眼睛说。
忽然提醒了他,嗖地钻到床下去了。他听见头顶上的床板传来重压,方为民装腔作势地说:“哎哟……”
“你们两个又翘课了?”班主任走进来,声音虽小但是很严厉。
“我……我肚子疼。”方为民虚弱地说。
“又是肚子疼?”
“他是急性肠炎。”胡仔抢着说。
“那你是什么炎呢?”
“我?我送他去诊所呢。”
他匍匐在床底下,想笑不敢笑。看着班主任的皮鞋离他不到两尺,鞋根严重地磨成三角形,第一次发现班主任的左脚是畸形的,向里偏。哧地偷笑一声,把灰尘都喷起来了。床底下的肮脏是他没想到的,皱巴巴的卫生纸、发霉的饼干、方便面、臭妹子、鞋垫、啤酒瓶、烟蒂,应有尽有,他从中发现两枚硬币和几张饭票。
“那赶紧去诊所吧,有问_4460.htm题向我汇报。”两只皮鞋向门口移去,走了。
床板又是一阵响,方为民把两只脚轻轻地落下来。
“发财了!”他从床底下爬出来,迫不及待地展示他的意外收获,“你们看!”
胡仔瞪眼撮嘴,把食指竖在唇前直摇晃。
“你们三个跟我走!”门口背光站着班主任纤细的黑影。
胡仔和方为民立刻垂头丧气了。
“没走啊?”他吐着舌头,小声说。
“请客吧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