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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还是过得十分平静,清晨从微湿的枕头起来,换掉了昨沾着泥巴的衣服,又开始整理起玫瑰园。

  经过了一场细雨的滋润,这玫瑰更显得妩媚,骄人。昨天含苞放的骨朵今天清晨一簇簇陆续绽开,这是它们最丽的时节。因为一天到晚都干着活,我的手并不漂亮,长满着硬茧,粗糙得像洗衣板一样。因此我十分羡慕净让人照顾的玫瑰,也使着我无法真正打心底这些娇滴的儿,照看她们只是想保留我与爸爸之间的回忆。当然,这也可以理解那怪物啃掉它们时我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心痛。

  它一直在那儿,我知道。

  但我不想发觉。

  那头怪物就隐藏在离园子不远的树丛里,它澄清的目光透过来了,而一直喜静的我早就知道了。

  看来它不想出来。

  我也不想走过去装作发现它。

  它就这样整天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来昨它并没有毁掉很多玫瑰,有些枝折弯了,我就用一些木条把它们扳直,再用绳子轻轻系住。土地因脚印而踏实了,我就用小铲子把土壤弄松。这些都是爸爸教我的,每个动作我都一丝不苟地去完成。

  中午的阳光很猛,我捡着些活儿迅速走入木屋里避光。不敢说我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儿,但我也不想被阳光灼烧,晒黑。森林里应该很阴凉,我心里想。

  也许是习惯所致,我不知不觉地弄了两份玉米汤。一边吃着,一边想着该怎么处理另一份。如此大热天,汤很容易变味儿。理所当然,倒了它。它就这样用碟子盛着放到了一棵树下。

  应该抓住如此好的天气洗衣服,我用爸爸生前制的木盘装着衣服走到了河边,顺着水流打起衣服来。水很清很凉,把小腿浸在水里实在令人舒畅,望着水底一些受惊的小鱼,我不觉笑了,很舒心地笑了,森林的歌声与河流的合奏令我遗忘了一切。

  回来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一个空的碟子,里面的玉米汤被吃得一干二净。想必它的脸一定被玫瑰的刺扎伤了,碟子的边缘沾着一些血迹。我用挑来的水匆匆把它洗了,自己粗糙的手仿佛也留有一种怪味,但在玫瑰的冲淡下,这种味并不留着多久。

  它还没有离开,一直隐藏在同一个地方。这是我从前天就发现的事。

  它并没有回去的地方。

  就像以往那么平静,我安定地入睡了。尽管玫瑰园里似乎有动静,但我决定不去管。

  原谅我吧,爸爸。

  习惯的事情,真的很难有所改变。

  园里有几朵被它摘掉了,幸好它这次没有先前般粗鲁,枝梗并没有毁掉。它必定又拿去吃了。的东西不一定味道好,这种玫瑰的味特别苦涩,除了芯一丝甜味外,啃下去实在十分难受。但它好像整个儿吃了,完全不在意。既然其他儿并没损伤,今天的活儿就这么完了。

  都说是习惯,这完全不是我特意的。我有多弄了一份汤,然后把它放在昨天那个地方。我觉得这种行为仿佛可以安慰我。

  去到门后的那一口井,发觉木桶里已装满了水。

  空的碟子又静静地摆在门口。

  离我和爸爸的森林小屋约三四里的地方有一个小镇。爸爸在生前都会拉着一车含苞的玫瑰到小镇卖掉。可以想象得到,这些玫瑰并不值钱,即使全在一天售出,也只能换两周的饭钱,于是我们一向都生活简朴拮据。无疑我们是十分享受这种朴素静谧的生活的。爸爸本人也没什么积蓄,他一直都为我担心着这个,每当想起以后万一他离开了,他的眉头就皱起一圈圈的纹理。“这孩子没了我,该如何是好……以后谁来照顾一个森林长大的孩子家啊?要是在我去前还没找到好人家……”爸爸,好了,你说的都应了,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你真的只留了一丁点儿的积蓄而已呀,买的食物都抵不下来接下去的两天了。

  因此今天我务必去小镇,向一些富有的家庭找活儿干。我一般做的都是缝纫之类的杂务,帮那些细手嫩脚的大们修修裙子的腰围以适应她们日益加粗的腰肢,去缝纫铺做上大半天的头饰制作,用村里最粗糙的手一针针地绣出一朵朵最娇滴的玫瑰……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工十分精致,特别是对于玫瑰的刺绣,很多缝纫师傅都说我绣的无人能出其二。当然,他们不会知道,我与玫瑰之间复杂而又幽深的渊源感情。天天奴隶般臣服在她们跟前,而且还得不到自己最稀罕的亲人的爱,她们却轻易俘虏了。我妒忌,我恨,最丽的你们,得到最好的服侍,从不需要付出,仍可以佯作高贵长满蛮刺对任何人都高高在上……

  爸爸,你不是想我成为玫瑰吗?你觉得我真的能蜕变成一棵玫瑰吗?我讨厌她们……但同时她们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我最想得到的?一旦看穿了自己的,对她们的恨,只是变相的妒忌而已。一朵玫瑰,在我的心中,她们的形象如此深刻,我能不绣好吗?还有什么事物还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我半瓣心房的?

  为此,我必须要穿得十分干净,整洁,给人看上去不是一个糟蹋的孩,主人家才会愿意分配你缝纫的工作。

  这次去小镇大概要三天时间,于是带着些干粮在临近中午时出发了。它用那双澄清的眼睛目送着我的离去。

  我用小碎步飞快地穿过密林,林中的树都有爸爸留下的标志,即使是路过的陌生人也能轻易辨出走出树林。摸着爸爸曾走过的小路,不知不觉心也踏实下来,步速也减慢了。

  静。

  初夏的蝉声在空中盘旋,此起彼伏,小鸟时而在树荫下踱步,听到我的脚步又飞回树梢上了。风穿过林里,树影游离浮动,掀起了我的裙子。今天走的路好像比以前漫长多了,从前您总站在我右边,让我挽着您的手,世界在那一刻对我是如此的仁慈,温柔。您走了,我只能埋怨天父的残忍,既然要带走他,为什么不把我也携上了呢?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残酷的?是因为我受的痛苦不够吗,还是修行不够呢?

  也不知到底是走了几个世纪的路,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