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荣发悄悄背着大包一大早就出了门，就连荣发奶奶也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临走前和家里留了话，说是和几个知青战友有点事要出去些日子。周荣发这么一走就是整整一星期，直到第八天的黄昏时分才见他风尘仆仆地回来。
离忻康里两里远的三官塘桥桥脚下，一幢外表破旧，但院子面积不小的老院落里。
“呵呵，这地方还算不错，一月十元挺值啊！我说士良，你小子怎么找着这的？看不出来，还有这本事啊！”才过了一星期，三个人的样貌几乎大变，头发乱糟糟的不算，就连下巴也杂草丛生长出了不短的胡渣。咋一瞧上去，就同他们刚从云南偷跑回来时候的样差不多，不仅如此，远远离着就闻到三人衣服上还散发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怪味。
“这是我一亲戚家的老屋，当年是给下人住的，解放后公私合营就成了堆旧货的仓库。因为这些地偏又临苏州河，靠着股臭水味实在没人受得了，厂子给没收后这么多年一直就空关着没人要。这次不是要我找地方么？我想来想去觉得这最合适了，找那亲戚商量了一下就这么成了。”陆士良嘿嘿笑着解释，同时指着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屋子道。
“我说呢，怪不得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原来有这层关系啊！”郭亮笑着拍打着陆士良的肩膀：“小同志，你辛苦啦，嗯……这可是为革命立一大功啊！记上，记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好好干，不要辜负党和国家的期望，等到革命成功那一天，兄弟们再论功行赏！”
“去你娘的！”陆士良哭笑不得地一巴掌把他“狗爪子”给拍了下来，顺便抬起一脚就冲这家伙屁股踢去，郭亮早有防备，嘻嘻哈哈地一闪就躲开了。
“这地方是不错！”没有跟着郭亮他们瞎闹，周荣发前前后后在院里转了一圈，各个角落瞧完后还特意爬上围墙看了看周围环境，这才很满意地跳下墙，拍打着双手的灰尘。
“荣发，这间屋子我已经打扫干净了，我们进去坐会？”陆士良推开房门，回头向周荣发说道，同时使了个眼色。
“嗯，进去吧。”周荣发点点头，和郭亮一起心照不宣地进了屋。
屋子许久没住人，里面有一股很重的霉味，再掺着外面飘过来的臭水味实在是难闻。摸起烟来点起狠狠抽上几口，三人这才觉得好受一些，再瞧瞧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原本堆着像小山一般的破烂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正中只摆着两条长凳，角落里放着把扫帚和簸箕，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东西。
拉过长凳坐下，周荣发环顾四周看了一眼，随后把目光向两个好友望去。
“说说你们这几天跑下来的情况。”
“我先说吧！”郭亮早知道周荣发有此一问，第一个开口：“我这次跑了崇明、启东、海门和南通，总的收获还行。尤其是启东和海门那边谈的很不错，现在和几家村子的人都说好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保证没有问题！”
“那边生产队的人没找你麻烦吧？”周荣发问道。
“没，怎么会呢？”郭亮笑着取出准备好的笔记本答道：“有一户人家的大儿子就是当地的生产大队长呢，我把事和他悄悄一说，这家伙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呢，就这个村子的其它户也是这大队长出面帮我介绍的，这些农民兄弟听说我是上海来的都热情的不得了！”
“哦，还有这种好事？呵呵，你小子运气真不错。”周荣发笑骂了一声，接着目光转向了陆士良。
“因为租房子和打扫浪费了两天时间，我去的地方没阿亮多，走的也比较近。”陆士良抽了口烟，有些迟疑道：“泗泾、新桥、马桥、华阳、朱行……差不多就在上海周边郊区转了一圈吧，谈下来的情况就比阿亮差远了，最多只能算是马马虎虎。唉，许多人有这有那的顾虑，我说破了嘴皮他们轻易也不敢答应，都怕出事啊。费了好大力气，才不容易谈妥了几家，喏……具体户数我都写在这纸上了，你看看。”
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来，陆士良递了过去，周荣发接过仔细看了看，微微点头：“嗯，几天时间有这点收获很不错了，你去的地方毕竟离上海太近，谈成这样算不容易了。”
暗松了口气，陆士良刚才还担心自己跑下来的结果离郭亮的差了许多，怕给周荣发批评丢了自己面子，没想到周荣发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一般，很体谅地为他说了话。放松下来笑了笑，陆士良又抽了口烟，这才好奇地向周荣发问道：“荣发，你呢？你这边跑下来情况怎么样？”
“我去了安徽一趟。”周荣发小心地把陆士良的记录折好放进口袋，这才笑着答道。
“安徽？不是当初说好你跑浙江的么？怎么跑去安徽了？”两人顿时惊讶地追问。
“我是去浙江了，可第一天跑下来觉得不对劲，第二天直接坐车就去了安徽。”周荣发意味深长地冲着他们一笑，反问道：“士良，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你不容易么？”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我第一天跑下来的情况和你差不多！”
“……”
陆士良不明白周荣发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连郭亮也觉得奇怪，两人不由得全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掸掸烟灰，周荣发这才揭开迷底：“当初大家是说好阿亮去江苏，士良走周边，我跑浙江的。可我第一天到了浙江转了几个地方就觉得这样转下来肯定没什么太多效果。浙江和江苏有点区别，到上海的交通方便，尤其是靠近杭州的几个地方当地生活条件还算不错，可以说几乎和上海周边郊区没多少区别。既然地方条件好，哪里的人想法就不一样，人嘛有点退路就会有顾虑，怕这怕那，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所以这也是阿亮跑下来效果会比士良好的原因。”
“这话对头！”郭亮一拍大腿，点头赞同道：“荣发这话说的还真不错，的确是这样啊，我跑的时候什么镇啊！什么乡啊！都难谈的很，反而是一些偏僻的小村里的人更容易商量。本来，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会这个样子的，搞了半天原来是这原因啊！”
“这话，倒也有点道理……。”碰过无数壁的陆士良抓着脑袋回忆这几天的经历，同样也点头同意周荣发的话。
周荣发的烟差不多快抽完了，重新接上一支，顺手再丢给他们一人一根，接着又道：“呵呵，其实这道理说穿了也很简单，就和我们干买卖是一样的。人越穷越没顾虑，因为他们本来就一无所有，再怎么样也失去不了什么，反而万一成了就是赚的，就是转机。就因为这样，我第一天跑下来后仔细琢磨后就明白自己当时判断多错误了，第二天一早买了票就去了安徽，而且到了安徽后我专往穷山沟里钻，一口气跑了五十多个村子，可是大有收获啊！”
“什么！你竟然跑了五十多个村子？”周荣发的话让两人更加吃惊，瞪大了眼珠不可思议地瞧着他，五十多个村子啊！来回八天，加上在浙江耽搁的一天还有路上的时间，周荣发几乎一天就要跑上十个以上村落，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吧？靠两条腿转了这么多地方，怪不得几天不见人就活像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野人呢。
“大有收获？究竟有多大的收获？”虽然知道周荣发从不说大话，但心里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郭亮忍不住追问道。
“谈好了四十九家村子，还有七家村子想暂时看看情况，如果接下来一切顺利这五十六家村子都会一起干！”周荣发很自信地回答，同时从随时背的包里掏出了一大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盖着红手印，证明此言不虚。
“我的天！荣发，你也太……太厉害了！”两人连忙接过细看，当事实的确摆在眼前时，他们全对周荣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郭亮，一开始他对自己跑下来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特别和陆士良的相比之下更是显得突出，脸上虽没表露出来，心头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周荣发的成果一拿出来，两者相比他的那些顿时就变的毫不起眼了。
“唉，惭愧……惭愧……荣发，我……。”陆士良就更别提了，满脸涨得通红，羞愧难当地摇头自责。
“没事没事，千万别以为我是在显摆！”见他们这反应周荣发连忙摆手道：“阿亮，士良，其实你们都做的很好，要说有什么问题也是我预先考虑不周。就拿阿亮来说吧，你去的这些地方有这些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要是当初就知道会是这情况，往苏北走一走也许更好一些，但这绝对不是你的错。还有士良，周边郊区虽然成绩差点，可也不是一无是处啊！你别忘记郊区到市区才多少路？这一来一回方便的很！现在，我们三个走的地方一个近，一个中等，还有个远的，正好相互互补，层层不缺，这不是蛮好的嘛？你们说呢？”
“咦！有道理，嘿嘿……。”
听了周荣发的话，两人先一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还真别说，这话听耳里心里就是舒服多了，仔细琢磨下来也挺有道理啊！郊区的结果虽然最差，可路最近最方便，郭亮的结果稍好点，距离也算是中等，而周荣发跑下来的收获最大，但路却是最远，光一来一回常常可能耽搁不少时间，三者之间互补，的确各有缺点，也各有各优势。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荣发，接下来的活具体怎么安排？”
“不急不急，刚回上海大家都累了，先休息着两天，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准备。再说了，跑下来的地方他们那边也要准备下，我估计过个十来天就差不多了。”
“呵呵，我们听你的！”两人笑着答应，尤其是郭亮还特意加了一句：“你办事，我放心！跟着你走，不吃亏啊！”
“哈哈哈，臭小子……。”
“哈哈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