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似是伊人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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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宪宗时期,虽然京都早已迁至北京,但金陵故都依旧繁华似锦。历史上的秦淮河,河道宽绰。自五代吴王杨行密在长干桥一带筑石头城以后,河道开始变窄,并被分隔成内、外“秦淮”。内秦淮河由东水关人城,经夫子庙,再由水西门南的西水关出城与外秦淮河汇合。河流全长10公里,这就是古往今来令无数文人墨客为之赞美倾倒、寻迹访踪的“十里秦淮”。这里文人荟萃,商贾云集。两岸的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纷纷化作诗酒风流之地。

    到了元宵,中秋等佳节,这里更是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

    黄昏,林景清,林学义,阿铁三人此时就伫立在秦淮河边,旁人看来,他们就像在期待着一个美丽伊人的到来。他们的身边熙来攘往,灯光闪烁,歌声悠扬。

    林景清贪婪般地看了一阵这迷人的秦淮河,悠悠吟诵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soudu.org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林学义看到他诗意大发的样子,便开玩笑地说:“大哥,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在赴一场千年不渝的美丽约会呢,不知道大哥可有心仪之人?”

    阿铁被他这话一惊,拉了拉林学义,做了个禁言的动作。

    林景清看到了阿铁的小动作,摇摇头表示无妨。笑曰:“岁月已逝,倩影何归?我林景清何德何能,能让此心作她心,共饮一瓢水呢?

    林学义一怔,他不知道林景清过往的伤心,更不知道林景清记忆中的那一抹胭脂的薄媚,一腔热血的侠情,却似已融入这涓涓的秦淮河水中,千年流淌!

    三人漫步至瑶华馆外。

    林景清眼睛一亮:这瑶华馆格致高雅,看来林学义倒会挑地方。

    并肩而进之后,阿铁留在外面等候,便有龟公领着两人去了一间别致的雅室。待两人落座之后,便奉上茶水道:“邵三姑娘马上就到,请二位贵客稍候。”

    这邵三,林景清来之前便听林学义说过,乃如今秦淮名妓之一,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听说琴艺出色,曾有王孙公子出过一曲十金的价格,实在令人惊叹。

    林景清来自后世,知道这些典故无非就是炒作。就算真的有,那也不过是刚好遇上了哪个败家子,试问能来这里寻欢的人,如果是达官贵人,有几个想这么高调的?

    不过,对于这种有个性的女子,他倒也乐于一见。此刻,邵三着一身鹅黄罗沙开襟儒裙,梳起她最爱的桃尖顶髻,一双灵动眼,两弯鸳鸯眉,黛眉轻挑,举手头足间风情万种,红唇明艳,眼神顾盼。林景清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不禁赞叹了一声道。这女子约摸二十来岁,五官如同雕琢出来的一般精致,最让人着迷的却是那双秋水眼眸,目光所及,让人感觉春光明媚。而且不带一丝媚色,反而浑身散发出一种成熟味道,与林景清之前遇过的所有女子气质上大相径庭。这是一种略带沧桑的风月女子方有的风情。

    三人见礼之后,便一一落座,点菜,上酒。邵三知今天贵客非比寻常,而且两位公子风度翩翩,便用上等好菜招呼他们,今天是著名的全鸭席,其中包括煨鸭块、套鸭、八宝鸭、炒鸭肝、鸭四件、鸭羹和鸭血汤,其他有熏鱼银丝面,桂花莲藕、鸭油烧饼,点心是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状元豆。整桌菜可以说是鲜香味美,清爽适口,镂目裁云,色彩悦目。

    酒过三巡,旁边侍候的丫环也适时递上古琴。邵三请林景清点曲子。林景清笑笑,点了两只曲子,《落雁平沙》和《流水》。

    邵三抚琴弹奏,听着如梦如幻的琴声,刚才还笑语喧天的几人,一下子陷入了琴声营造的气氛当中。林景清静静地看着入神抚琴的邵三,看着她那也如梦幻般的脸庞,神情一片安详。或许,这琴声触痛了他内心深处某处最柔软的部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谈兴越来越浓,笑声越来越大。邵三所不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毫不做作的洒脱,那种无意与有意间的灵动,那种豪气与智慧,那种超越于卖笑与买醉的豪气与妩媚,令他叹为观止。

    林学义聊天斗蟋蟀。邵三起初在旁听着,后来听到林景清并不喜于此道。便也插言进来:“妾身曾闻斗蟋蟀有三种境界。不知二位公子可愿一听?”

    林学义奇道:“斗蟋蟀也有境界,倒是新奇,你便道来,如果大哥称好,我便罚自己三杯;如果不行,你就得浮一大白。”

    邵三款款伸出一只粉嫩如兰花的指头,以不带人间烟火的声音娓娓道来:“妾身有闻,斗蟋蟀三境界:一谓“留意于物”,如贾似道之流,玩虫误国;二称“以娱为赌”,把斗蟋作为赌博手段,此乃“贾之流毒”;三称“寓意于物”,此为高雅境界,多文人雅士所为。所谓“听其鸣,可以忘倦;观其斗,可以怡情。”惟有如此,方可称为陶冶情趣、修身养性。不知公子觉得妾身所说之言何如?”邵三用她那美丽的双眸看着林景清问道。

    林景清抚掌大笑,指着林学义道:“该!你应该喝。”

    看着林学义喝完三杯,林景清面容一肃,道:“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家里又有了,咳,以后还是多听你爷爷的话,也好谋条好出路才是。”

    林学义被林景清借故教训,却也不生气,呵呵一笑,点头记住。

    “听闻公子才情高超,不知可否作一诗词,赠与妾身?”邵三待林景清兴致勃勃之时,出言问道。

    林景清知道这些馆子向来标新立异,以索才子诗词为荣,趁着美人当前,总算自己也做过功课,便借着酒兴道:“那行,如若我作得不好,你莫要见怪才是。”

    邵三掩嘴勾魂一笑:“公子说笑了。”

    有酒,有美女,有美景,这诗意也自然就来的快。这不,林景清一挥毫,一首超水平发挥的七言便落纸而成:珠翠行行间碧簪,罗裙浅淡映春衫;空传大令歌桃叶,争似花前倚邵三。

    “公子这诗让妾身羞煞了……”邵三不无欢喜地说了一声,脸上飞上一块真假难辨的红霞,让人看去,不禁心中一荡。

    酒宴结束以后,在林学义的提议之下,三人便款步下楼,准备泛舟河中。

    行走在热闹非凡的秦淮河边,几人都有些醉意地慢步而行。邵三在一个丫环的扶持下,慢慢着跟着。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看到林景清与邵三边走边聊得投机,赶紧上去邀道:“给小姐买束花吧。”

    林景清灿烂一笑,看了邵三一眼,买了一支花,在秦淮河边,送给了这个令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人。

    林学义租了一只小船。刚好可以容纳五人。在船夫轻轻地用竹蒿点破水面,小船向前行去之后,邵三轻轻坐在林景清身边,一起欣赏秦淮夜景。

    船行其上,水声汩汩,林景清美人在旁,却是坐怀不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极品美女,一番交谈下来,之前存有的一点龌龊心思都已荡然无存,有的反而更多的是欣赏与敬意。

    邵三静静坐在林景清身边,林学义识趣地到了船舱与阿铁丫环等一起。林景清也不点破,与邵三一道指指点点,开始领略那晃荡着无数迷人传说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秋分时刻不到的这时,承载着无数脂粉气的秦淮河,早已是浆声阵阵,月影灯红。小舟顺着秦淮河的水,缓缓地向前浮着许愿灯的河面漂流。青瓦粉墙,纸窗木门,从眼前悠悠滑过,岸上传来行人们若有若无的谈话声。天上挂着的下弦月,把一切都映照得模模糊糊糊的。而船上此时并坐着的两人则是清晰的,就在彼此的眼前。也许是那种暧昧的气氛感染了林景清吧,又或者是邵三之擅长,素昧平生的两人,都敞开了心扉,无所不谈……

    于是,林景清了解了邵三颇具传奇色彩的生命旅程。一如历史上的名妓有着曾经良好的家族背影,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她,7岁因父亲犯事入狱,母亲重病无银医治,只好被卖到秦淮河畔,至此已然十五年了。双亲早已去世,邵三也早已习惯这种陪人欢笑的日子……

    两人聊了将近一个时辰,船夫见他们没有离去的意思,便将船泊在水中,然后任其漂流。夜色阑珊,秦淮两岸依旧华灯齐放。晕黄的灯光与月光交织相融,一种如梦如幻,扑朔迷离的意境便笼罩着两人。在这如同仙境一般的秦淮河上,小船随意漂流了近半个时辰,直到邵三靠在林景清肩膀上沉沉睡去。

    林景清命船夫将船划回,与丫环一道,将邵三送回了瑶华馆。

    “大哥,你不住在此一晚?”回去的路上,林学义不无遗憾又有些惊讶地说道。

    “大哥不知邵三名气,不是谁都可以留在这里过夜的,我看那邵三对你有意,大哥就要这样错失良机啊?”

    林景清淡淡笑道:“有些女子,占了她们的身子,就俗了自己的心了……”

    林学义无言,低下头去,似乎在深深思索着林景清的这句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