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中书令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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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州野人安禄山,拜见张中书!”

    安禄山虽然受了一肚子气,非常不想下拜,但形势比人强,只能乖乖的下拜,内心早已把那个推荐他来长安的张嘉贞骂的要死。

    “起来答话吧!”身宽体胖,高居坐上的张说,笑着让安禄山站起来。

    “谢中书!”安禄山应声缓缓起来。

    对于这位真正的实权宰相,安禄山也不敢有丝毫异常反应,只敢悄悄的抬眼观察对方。张说的正式官职是中书令,居正二品。不过本来有两个中书令主事的中书省,现在却因为张说的改制,变成了他一家之言的中书省。加上一品的三师三公不主事,所以实际上他这个正二品中书令,是百官中全力最大的负责人。

    也许是因为刚刚朝参完毕,身上的穿戴还没卸下。头带三梁进贤冠,身穿?紫袍,腰佩金鱼袋,一副标准的二品大员打扮。说不上有多华丽高贵,却把人衬托的分外威严。

    “你就是东市同文馆的东家安禄山吧?”

    “回中书!同文馆正是在下的产业!”

    “恩!幽州张刺史推荐进贡的那个活字印刷机,也是你制作的吧?”

    “不敢瞒中书,那活字印刷机,在下只是画出了图纸,具体制作是由坊中的工匠制作的!”安禄山恭敬的答道。

    设计印刷机的,和制作印刷机的待遇可是完全不同。设计者是学术身份,文人雅士本来就喜欢搞设计,自然不会被轻视;制作者却是手艺人,绝对不可能得到过多的重视,这两者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同,本来就有野心的安禄山可不敢马虎。

    张说听了微微一笑,突然沉声问道:

    “我看你身穿儒服,你可曾入过学,得过功名?”

    “这,在下,学生入过幽州府学,现在是一个二十童生!”安禄山微微吓了一跳。(这里的二十是虚指)

    大唐虽然开放,但士农工商这个排定,还是没有改变,安禄山为了赢得一个好的社会地位,早就拼命准备挤入士人士子中间去了。这次进见张说,穿的正是一件代表士子身份的儒服。他这样彪悍的大汉穿一身儒服,路上已经惹来不少奇_4460.html怪的目光了。刚开始张说一脸无异的表情,差点都让安禄山忘记自己这一身怪异的打扮了。

    这儒服可不是随便那个人都能穿的,不是学子,不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如果穿了儒服,就是违制。好在安禄山这方面准备工作没疏忽,当时只花了一点小小的金钱,再加上那个同文馆免费给学子读书这一条,就很快取得了进入幽州府学的资格。只不过真正的上课,他是一节都没去过,一直是自己在家“自学”。

    “好!”张说摸了摸胡子,笑道:“既然是儒生,就应该自称学生吗!”

    “是!多谢张相教诲!”安禄山立着低头受教,称呼也变成了不正规的张相。

    同样是宰相,区别就是现任和前任,见张嘉贞时,感觉象是见一个老狐狸,得时时小心提防;见宋?的时候,感觉象是见一个慈祥的长者,在他面前容易坦白一切;眼前的这个张说,却象是见一只凶猛的野兽一样,令人胆战心惊的。

    安禄山知道,这绝不仅仅因为对方是现任宰相,实际上,宋?他们举手投足间也和张说一样充满了威严,但言辞间却是一片亲和。可这个张说,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不说,还有一种洞察先机的感觉,站在他面前,让本来就心怀不轨的安禄山一阵不自在。

    “呵呵!你不必紧张!同文馆免费给士子阅书一事,已经传遍长安城,现在长安城学子人人称你为先生,本座也学他们,称你一声先生吧!”

    “不敢!这个可万万不敢当!安禄山仅仅是一个边陲小民,长安学子称安禄山为先生,已经让安禄山羞愧不安,如何还敢让张相这样称呼!张相直呼安禄山名字即可!”安禄山脸上露出一副惶恐的样子。

    “哈哈哈!边陲之地,也有贤达之民!安先生就是真正的社会贤达!今日朝会的时候,太常博士贺率真(贺知章)上奏陛下,称安先生愿意捐书供朝廷建立藏书之馆!陛下对安先生这样的义举极为赞赏呀!刚好本相昨天看到被中书礼房搁置多日的贡单,趁着朝会,就把先生的印刷机跟陛下提了一下,陛下对于安先生的印刷机也很感兴趣,准备明天soudu.org让先生和中书省的官员,携印刷机前去兴庆宫见驾呢!”张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啊!多谢张相提携!”刚刚站好的安禄山,又不得不弯腰对张说行了一礼。

    看到张说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安禄山猜测到,对方有可能知道是自己委托贺知章他们,向朝进言开办图书馆的了。

    “这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提携,只不过是将下情上达而已!”张说微微一笑。

    心头也是暗自庆幸,自己虽然不喜欢张嘉贞推荐的东西,但既然已经在西京形成了一定影响,自然就得向陛下禀告,今天那个贺知章突然提起安禄山在京师的功勋时,还微微吓了自己一跳,以为安禄山不甘自己的印刷机被中书门下官员扣下,让贺知章向陛下转达呢。虽然当初的时候,陛下就已经表示活字印刷不如雕版印刷好,但天威难侧,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意思。知道仅仅是请求建立图书馆后,心中也暗暗送了一口气。

    自己并不真的怕这件事情暴露,别说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印刷机的事情,就算知道了,各地进贡稀奇之物,府库中还不知道积压着多少呢,谁也没规定一定要将印刷机先送上呀!既然安禄山这么识相,就把他进贡活字印刷机的事情趁机提了一提,果然让龙颜大悦,自己作为宰相,也得到了嘉奖。如果不是因为印刷机还封存在库房,都准备叫人拿来当场演示一番了。

    “安先生!陛下还有敕令!”张说敛起笑容道。

    身份背景既然已经确定,那就是该封赏的时候了。

    “安禄山领旨!”安禄山忙对着张说拜下。

    张说对安禄山的行动也不阻止,虽然仅仅是口头敕令,但这样一拜,也是应该的,也不亏了他。

    “安先生不必如此正式,这仅仅是因为明天陛下要在兴庆宫见你,而你尚是草民,不便随便到陛下的宫室觐见,陛下特封你为从九品上的丽正书院(集贤殿书院)正字!这是临时的官品,不是正式的封赏,等一下回去的时候,自然有侍卫会带你去领一套临时的袍服!”仅仅是站来起来以谈话的口气说出了敕令。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安禄山不得不面向后宫方向,拜了三拜。

    这个正字官虽然不是大唐最小的官,但在帝京之中,已经算是最小的官员了。甚至连袍服,都不是量身定做,而是直接去领一套。安禄山心中大感无趣,幸好这只是临时的行头,等见了皇帝以后,自己随便拍上几个马屁,或者是吟上盗窃今人的几句诗句,定能引来皇帝的重视,从而给自己一个学士什么的官做做。安禄山心中疯狂的幻想着,面上到没任何其他的表示。

    看到安禄山一脸沉着冷静,对于突然封官不惊不乍的的表现,张说也是暗暗点头。不过他要是知道安禄山之所以没反应,是不愿意露出看不起这个官职的表情,那他的反应肯定会很好看。

    “安先生!噢!现在也该称你为安正字了!你为何会想到让你的书馆,免费向士子开放读书?这可是前无古人之举呀!”

    “回张相!下官自从在幽州开设印刷馆以来,因为印书逐利,内心一直惴惴不安,犹恐违了圣人教诲!结果心忧成梦,竟然在梦中见到了一位紫袍将领向下官求食,并教下官,如果心怀愧疚,只要开馆授书让天下读书人受益,就可问心无愧!下官第二天醒来一看,那紫袍将领竟然和坊中的李卫公有几分相似。遂不敢怠慢,一面捐献财物让悯忠寺高僧祭奠李卫公,一面免费开放同文馆,供天下士子阅览!”

    张说听了一阵愕然。

    看安禄山说这些话时双眼清澈依旧,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慌乱,张说不由暗自赞叹,这可真是一个厉害角色呀!能说谎的人不少,但像安禄山这样年纪青青就可以做到像真的一样,不但面不改色,就连最能体现真是心境的眼神也是一片清澈,这实在是少见的奇才。看来今后还真要小心了,这样的人就算是当朋友也得随时防备。

    “好!好!安正字果然是奇人!做梦时都能遇到李卫公的指点!”张说缓缓的说道。“呵呵呵!本相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希望今后能和安正字这样的青年奇才多多交往呀!”

    “早就听说张相的两位公子才名响彻长安,能和他们交往,那可是安禄山的容幸呀!”安禄山高兴的挺了挺胸膛。

    看到张说这么好说话,安禄山心中安定了很多,知道对方现在已经有点拉拢自己的倾向。

    虽然自己是被张嘉贞推荐来长安的,但内心对于张嘉贞并没有什么感激。如果不是他,自己也许还安安心心的在幽州当个土财主呢,那里需要到长安来担惊受怕算计人。既然张说准备拉拢自己,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个是因为张说的才能比张嘉贞要高,也比他要受宠,为了前程就应该跟他;第二个却是因为此时如果拒绝素来记恨的张说,明显是和自己的小命作对吗。

    “安正字谬赞了!本相两个犬子,也就是仗着父执的余荫,整日只知道吟诗作赋,对于真正的经济之学,却并不精通,将来是没法凭自身的才能,创出一番真正的事业了!”张说叹道。

    “张相谦虚了!虎父无犬子,张相四朝老臣,两度拜相,两位公子怎么可能会不通经济之学呢!”安禄山微笑道。

    “呵呵!这可难说了!就在昨天,那两个小兔崽子,还冒然接下了东市大刁家雕印坊送来的礼物,要帮他们讨个公道,制止同文馆独霸书市的行为!”张说浑不在意的说道。

    “啊!这个可真是冤枉呀!张相……”安禄山脸色大变。

    哼!既然已经在朝堂上帮了我,自然不可能再接受刁老头的要求。

    “安正字放心!同文馆的清白,本相早已知道!当初那个刁老儿才是真正挟持大量书商,独霸书市,现在看到书商转投到同文馆下面,就恶意诬告!我已经教有司押下那刁家老儿的状子,禁止其诬蔑社会贤达!如果不是看在他们家一直承接着朝廷的不少御用印刷品,早就将他们另案清查了!”张说脸上带了一丝无奈的说道。

    “张相英明!”安禄山恭敬的行了一礼。看到张说不再说话,却拿眼睛淡淡的看着自己,不由想起御使经常攻击他的一件事情,是曾经向手下索贿。

    立刻会意的道:

    “安禄山前不久得到了一本古书,是蔡邕集注的《吕氏春秋》,只是不知道真伪。听说张相熟读史书,就特意带了来,送给张相品鉴品鉴!看看它的真伪!”

    说完就从袖口拿出一个袋子装了的绢册,双手捧着递给张说。

    张说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也是一位文学家,对于各种古书,向来十分痴迷,府中的藏书,大半就是各类珍古奇书。此时听到安禄山这样隐讳的向自己送礼,心中顿时大乐,立刻站起来道:

    “好!本相素来敬重蔡伯喈!平身最恨不能得一伯喈真迹!这本由他集注的《吕氏春秋》,一定要好好品鉴品鉴!”

    笑容满面的从安禄山手中接过那本绢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