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冬的整个人都完全倚在墙上,即使站不住,却依然要勉强自己站着,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而且不知道还会要站多久。
艾冬抬起头,望着头上亮着的那盏灯,忽然想让它永远都不要熄灭。
就这么亮着。
就这么亮着就好……
就在刚才,又或许是很久之前吧——艾冬已经模糊了——手术室的灯熄灭的时候,他失去了两个兄弟。白布下看不见他们的模样。不过,应该比中弹时候的样子好看些。那时候血肉模糊的,现在应该干干净净了吧。
只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再也,不会了……
灯,还是不要灭了。
亮着,好歹有个希望。
亮着吧!就这么亮着吧!
“市区居然爆发枪战?!”两个护士匆匆的走过。
“很严重呢!刚刚还死了两个!据说是中了流弹!”
“在市区爆发枪战,那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他们真没人性,居然在市区开枪,那是要死很多无辜的人的!”
“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惜!”
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了,艾冬觉得自己的心也突然不跳了。
“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倦的面容。
“先生!先生!”艾冬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很想努力的看清,但是他看不清,而且越努力越看不清。最后,只剩下护士焦急的喊声在耳边回响。
救活的是荀丽,可还在加护病房里,没有度过危险期,没有醒来。
艾冬去看她,告诉她的丈夫宁超,在他们路过市区的时候,那里爆发了枪战,于是……
宁超从不怀疑,也从不关心原因。现在他的心里只装的下一件事——他重伤在床的妻子。他没有醒来,以及还不确定会不会醒来的妻子。
艾冬很想去安慰一下宁超,但他发现自己的心里面也是虚的。看着对着荀丽,眼睛一眨不眨的宁超,艾冬安静的离开了病房。
好在艾冬的手脚没有伤在顺边,不然连拐杖都恐怕没法拄。他的身体仍然还是很虚弱,但他还是要在手术室门前站着。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他倒下了四次,却又一次次的站回来,再一次次的把自己仅存的一点力气掏干。他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对所有靠近他的人咆哮。
艾冬不敢睡,梦里全都是血。在奔跑逃亡的过程中,有子弹飞过来,然后艾瑞扑过来抱住艾冬,倒下,有血从头上流下来。
艾冬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血的人,当然他其实也的确不怕。但在看见艾瑞的血,看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突然很惶恐。他突然很想举起手中的枪,也对着自己的脑袋来这么一下,然后倒下,倒在艾瑞身旁。就不用这么的恐慌,就可以心安理得。
“D8号”的指挥官正在写报告,因为他的错误指挥,已经导致了“D8号”的五位成员两死三重伤。
其实对他的处罚“东街”的上峰早已经有了决定,只是在接到了他的报告之后,更加坚定了实施的信念。
曾经风光的“D8号”已不复存在,两个半死不活的重伤病人,和一个相比之下算得上是轻伤的重伤病人,对两个死去的人的记忆,是“D8号”现在的全部组成。
“东街”A组的两队人马和B组的六队人马被限时全部招齐,要选出“D8号”的下一任指挥官,并做出重组“D8号”的计划。
“姐姐,你快醒啊!”艾冬站在隔离病房外,看着插着氧气沉睡着的艾瑞。“快点醒过来啊!快点醒过来吧!”
艾瑞出了手术室,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没有醒。一颗子弹留在她的脑袋里,还不能取出来,要等她醒来视情况而定。
“回来了哎!”艾冬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前,望着“京海市”城西别墅区门牌8号的别墅——这是艾冬亲自设计建造的。艾冬叹了口气,说:“马上,该分给别人了吧!”
“走不走你自己说的能算啊?!”荀丽笑了笑,准确来说是牵动了脸部的肌肉冷哼了一声。她本来平时就笑得很少,现在更加笑不出来。
艾冬冲着别墅大喊:“不管怎么样,别忘了你爸爸是我啊!”
“要是你不在这里了,你肯定要一把火把它给烧了。”荀丽说。
“呵!”艾冬笑着默认,“咱们的那位指挥官呢?”艾冬不再亲切的称他为“老头子”,“指挥官”准确而生硬的称呼。
“死刑,已经执行。”荀丽无关痛痒的说。
对这个教会她很多东西,又险些要了她命的人,她没有感激也没有恨意了。荀丽从来不把情绪摆在脸上,但现在她显然很沉默。
没人理艾冬,艾冬就自然自语。艾冬问:“就剩我们俩了?”艾冬又问:“你带钥匙了吗?”然后艾冬接着问:“你说我当初盖了十个房间是不是盖得太多了呢?”艾冬的声音越来越小。“盖得太多了啊!”
“走吧。”荀丽打开房门走进去。
荀丽收拾死者的遗物,艾冬去收拾艾瑞的东西。因为那颗子弹,艾瑞从此不能再入“东街”的一线。她要走了,离开曾经带领过的“D8号”。
床头柜上放的是艾家的全家福,艾冬的父母,艾瑞,还有他自己。照片是十年前拍的,那年艾冬十岁,也是全家人的最后一张全家福。而这张全家福也只有一张放在艾瑞这里,艾冬不要,说看着心里烦。其实艾冬是害怕看到那两双熟悉亲切的眼睛,享受着温暖,然后突然失去温暖的感觉,比始终在冰冷里面度过的日子,还要让人生不如死。
“我说您二位呀,您儿子差点就陪您二老去了!”艾冬抱住相框。“要不,您二位跟你们儿子住两天?”艾冬将相框放进包里,“就这么定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