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隆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惠琳和尚因与皇上私交甚深,就屡屡建议他人过中年尤其应注重养生之道,而对于一个帝王而言,不要频近女色才是养生之关键所在。惠琳和尚的话一向对他是起作用的。他已经年向五十,一生的激情仿佛已经释放殆尽,自从宠幸过建平王的母亲曹美人之后,他再没有宠幸过哪位宫妃像过去宠幸潘淑妃和曹美人那样。近年来,他已经很少行幸后宫,也因此,五年来后宫已没有龙种呱呱坠地的啼哭声了。他已经诞育了十九个龙种,从继嗣的角度看,他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年轻时看重的东西,到了一定的时候,就显得不再重要了,也许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性命和他心中牵挂的人了。
??现在,后宫仍然有他不能放下的,那不能放下的,就是伴随他大半生的潘淑妃。虎头屡屡有过,且有些过失让他忍无可忍。如果虎头的母亲不是潘淑妃,而是别一个女人,那她或许已经被赐死过许多次了,但偏偏就是他的宠妃潘淑妃,潘淑妃,是一个让他过去不能忘了她的肉体、现在不能忘了她的情感的女人。
??自从巫蛊事件以来,刘义隆常常想起后事。在他的诸多考虑中,虎头母子一直是他担忧的对象。他担忧他们母子在太子一旦即大位之后,是最先吃亏的人;他也知道虎头现在和太子沆瀣一气,但他更清楚太子性情中狠戾的一面。但近日他的感情发生了变化,那是从听说虎头带着严道育回到京都开始的:虎头既在和太子的来往书函中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语,且又不知悔改,继续作恶,而这种作恶,实际上是在和自己作对抗。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刘义隆的心渐渐冷了。
??已经对爱子冷了心的刘义隆却并没有对潘淑妃有一丝冷淡。潘淑妃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真的对虎头下手,她会怎样?正是带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刘义隆走进了含章殿。
??潘淑妃一听说是皇上驾到,就从里间小跑着来到了皇上的面前。刘义隆看着这个年已四十的女人,原本注重保养的丰润的面容,现在已难掩岁月的刻痕,尤其是巫蛊事件以来,她的精神状态已明显衰减。满面忧容的潘淑妃把皇上引入卧内,就迫不及待地抱住皇上的手臂,急切地问:
??“那二婢到了吗?”
??“还在路上,就快到了。”刘义隆似乎冷静了许多。
??“到了以后会怎样?”
??刘义隆没有回答,只是望了望她头上的几根银丝,心中泛起一阵悲悯: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太子会怎样?”她不敢正面问她的虎头。
??“情况若属实,就废了太子!”刘义隆果断地说,声音并不大。
??二十多年来,潘淑妃一直盼望着某一天能听到皇上对她说“废了太子”,现在真的听到了,她却没有一丝喜悦,有的只是恐惧。
??“那虎头呢?”她又急切地问,带着颤抖的声音。
??刘义隆再一次沉默了。他不忍开口: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潘淑妃见他不开口,心中就开始“咚咚”地跳,似乎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身体就不由地软下来,然后顺势下滑,她就抱住皇上的一条腿跪在地上。
??刘义隆见潘淑妃这样,心就有些软,但他仿佛意识到了,怕自己又像巫蛊事件初发时那样又改了主意,于是趁她松手抹眼泪的空隙,狠了狠心,丢下跪地的宠妃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又站住,回头看她,说:
??“事到如今,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吧!”
??伏地不起的潘淑妃似乎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如遭五雷轰顶,随即放声大哭。
??怎么能就当没有这个儿子?皇上有儿子十九人,可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待侍婢们为她打水梳洗完毕,她就一个人呆呆愣愣地独坐着,回想起这二十多年来的一桩桩往事,又预测着自己的虎头的可悲的下场。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南市刑场上瑟瑟发抖的爱子无助的四顾,她仿佛已经触摸到了爱子已经冰冷的尸体。她陷入了绝望之中:这一生留下了什么了?没有了虎头,她还有什么?她想起了老博士以前说过的一个古老的故事:春秋时,郑国的大臣祭仲专权,国君郑伯感到了威胁,就指使祭仲的女婿雍纠把他除掉,雍纠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处于两难之间,就问她的母亲:“父亲和丈夫哪个更亲?”她的母亲就说:“凡是男人都可做丈夫!父亲只有一个,两者怎可相比!”知道了“人尽可夫”的道理后,女儿于是就把丈夫的阴谋告诉了父亲,祭仲得知后果断地杀了雍纠,然后暴尸于外。郑伯后来拉着雍纠的尸体感慨道:“谋及妇人,死了活该!”现在这个两难的选择也摆在了潘淑妃的面前:夫与子哪个更亲?……皇上已经四十七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老了;自己也已经四十了,老了,而儿子只有一个……虎头只有二十五岁……“子,一而已!”
??潘淑妃坐上车,快快驶向爱子的住处,让他快快自寻生路。
??初听这一消息还不很相信的虎头,在再一次得到确认的情况下立即驰马奔向东宫。
??太子在惊愕之余,立即召来了卫队的心腹队主陈叔?、詹叔?以及斋帅张超之、任建之等人商讨对策。
??“既说待二婢到京,那何不阻止她们入京?”陈叔?说。
??“是的,不如在路上劫杀了她们!”任建之更狠一筹。
??“诸卿知道是从水路来还是从陆路来?”太子反问。
??众人面面相觑。
??“那就分两路分别拦截。”詹叔?建议。
??“如果劫杀了二婢,势必引起台里猜疑,无济于事……且押解二婢又非三五个人。”张超之否定了诸人的建议。
??“那么张斋帅的高见呢?”太子问。
??张超之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始兴王,欲言又止。太子打消了他的疑虑,对他说:
??“这么长时间了……始兴王……我的爱弟,诸卿勿疑!”
??说完,太子又对始兴王笑了笑,好像要得到他的首肯;刘?立即表示效忠:
??“就是就是。臣一向忠于太子殿下!”
??“既如此,臣不敢……”张超之看了看太子,犹豫了一下。
??众人听他以“臣”自称,也都看看太子;太子镇定自若,并向他投去赞赏、鼓励的目光:
??“如果我的命都保不住了,还会有何顾忌!”
??“既如此,臣不敢隐情:与其如此,不如斩草除根!”
??“正合我意!”太子一脚踢翻坐凳,随即拔出利剑,狠狠地剁在案上,“在二婢到来之前动手!”
??始兴王等人受此激励,立即跪拜称臣,然后激昂地发誓至死效忠太子――不,应是新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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