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别人,单说贾珍,尽管知道秦氏只是死遁,但想到从此要海角天涯不得相见,不放生痛哭,早如泪人一般,众人大多听得他与秦氏私情,见他这样更无人起疑。贾敬找不理俗事,听得长孙媳儿没了,也并不回来,只凭贾珍料理。
薛夫人回来一次,命人叫薛蟠回来,嘱咐把店里原本预备给忠义王的那副板给东府用,以笼络东府。薛蟠早就想与贾珍交好,无奈贾珍不很待见他,薛夫人这样一提他如何不依?忙忙的去了东府告诉贾珍。
贾珍听得本是给忠义王预备的,如何不依?就是一应事物也都恣意奢华,竟大有倾尽合府财力的势头,贾政劝了几次也只是不听,不多时候已传得合家尽知,一时之间流言纷纷,都是不耻之言,对于秦氏之死再无人怀疑。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瑞珠的服毒自尽了,背地里就更确信秦氏是被丫头撞破了私情而含羞自尽的了。
我不能过去,等了三天,接到了黄叔拿进来的信,知道可卿瑞珠已经安全离开,棺材里已经放了个病死的人进去。又细问问东府里的事情,见再无破绽,我也安心了。
迎探惜来我这里也说过纳罕,被我胡乱遮掩了一通,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太过危险,不想带累了任何一人。
这日薛夫人刚要去东府,就见凤一个人款款而来,不由得问道:“你珍大哥托你管理东府的事务,你怎么还有空过来?”凤笑道:“可不是么,这两日把我忙的不可开交,偏我不识字,又信不过别人,少不得来求给我写些个帐篇子。”
薛夫人笑道:“什么大事,你正闲着呢,你只管烦他,我先过去。”凤应声自往我房里来了。我也已经听到她们说话,迎了过来。
凤携着我在炕上坐下,我说道:“你才说要写什么帐篇子,只管拿出来我给你写。”她却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睨着我笑,我不由得不自在,打量了自己一番并无什么不妥,只好笑道:“这凤丫头魔怔了,你只管看着我做什么?”凤立刻板了脸道:“我可是得好好打量打量呢,我向来自诩看人看得准,再没想到也有我看错了的人。”
我心中一惊,难道她知道什么了?忙不动声的笑道:“你看错我什么了,这话是从哪说起的呢?”凤扑哧一笑:“你和没了的蓉哥媳儿都说什么了?”我更是忐忑,忙问道:“我说什么了?”
凤笑着说:“按说你我两个应该是这府里最亲近的,可我素日只觉得你太有心计了,是个城府深的人,并不愿意多和你来往,直到那天听了蓉儿媳的话,我才知道竟是我错看了你,你原是好的,我竟被自己给误了,少了多少让你提点的机会。”
我也笑了,道:“这有什么,也值得你当成了事来跑一趟?你想的也没错,我本就是个有心计的人,只是藏奸也要分对谁不是?你这个有名的凤辣子对林好也是藏了奸的?还是像别人说的只是为了讨老太太的好?你当我信么!”说完她也笑了起来。
凤又说:“我还只怕你不待见林呢,再想不到你和我是一个心思。这样的一个可人儿,谁不疼呢!只是可怜小小年纪姑妈就没了,还不知道姑父怎么样了呢!”
我知道林姑父已经无恙,只是不能讲出来,只好说:“林是个有福的人,必定不会孤苦无依的。”又问她:“在这么忙的时候你单为这几句话来的?没有别的事么?”凤忙道:“可不是有事呢么,蓉儿媳在的时候就告诉我,有事一定要和你商量。我接手管了东府的事物,来让你给我出个主意,也免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笑道:“你当了这些年的家倒来问我一个孩儿?亏你还有脸说自己是个有见识的。”凤更笑了:“你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你当我不知道,这薛家是谁在管的,你比我又知书认字,自然懂的多,快帮我想想。”
我想了一会儿,告诉她:“你在那东府里又不会管很久,只管把你素日的威风拿出来,该立的规矩就立,该罚的就罚,不过这么几天,过去了也就行了。你在这府里我倒要说两句,你也和善些,一是为儿积德,二是养养身子,也好有个哥儿,免得被人说闲话。做的再好难道你将来是不回大房的?也给自己把后路铺的好些。等你忙过这段,我再给你调理调理身子。”
凤想了想,不解道:“别的你都对,只是姑妈说了以后让我在这房里一直帮他的。难道她还会撵我回去不成?”我叹口气:“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难道宝玉将来是不娶媳的?太太对你再好,还越得过宝玉去?你也多为自己想想,何苦落得那些骂名。”
凤半晌没有说话,我也不打扰她,她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只是太过信任亲人了,没想过自己的姑妈也会算计自己。果然,凤苦笑着说:“有些事我也觉得不该做,可是想到姑妈也就做了,现在在想来,姑妈将来是一定要舍了我的,可怜我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真让人心寒。”
我安慰她道:“至少老太太知道你的难处是真心的疼你,你以后也和大太太亲近些,也免得日后难处。还有一样,平日少不得有人慕贾府之名来求你办事,你可要想好,别贪了眼前的好处酿成日后的大。”
凤忙点头:“今儿说了这么些事,把我争强好胜的心思倒去了大半,凭他是谁再来求我,也不管那些了。”说完,笑着走了。果然,在铁槛寺那静虚老尼来求凤,被凤一口回绝了。我听得消息,不由得会心一笑。
转眼到了出殡之日,宝玉回来后就直奔我这儿而来,进门就笑道:“宝猜猜我今儿遇见了谁?可真是想不到的福分,我原本觉的我是个好的;了,不成想和他一比竟成了泥猪癞狗了。”我扑哧一笑:“又说什么呆话呢?什么人物让你自惭形愧到这样的地步了?”宝玉道:“是北静王。”话未说完,我就答道:“原来是他啊,的确是个人物。”
宝玉听我这话奇道:“听宝的话竟是认得他的?什么时候见的呢?”我懒懒的答到:“就是那次北静太请老祖宗赴宴那次见的。”宝玉忙问:“那林呢?难不成林也见到他了?”我怒道:“这是什么话,当然是都见到了,难不成是我私自见的?”宝玉自知造次了,忙借故离开了。
我也不理他的来去,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水漾,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又想起黛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想迷迷糊糊的睡在了那里,待莺儿叫我起来时就觉得有些不适,次日果然因受风寒病倒了,只好在家静养。
一日正是贾政的生日,因尚未解,不能宴客,就只有自己家人在一处热闹。忽有太监来传旨,宣贾政觐见。贾政忙忙的去了,家里恐慌不已,不住的使人往来探信。有两个时辰就,见几个管家忙忙的回来报喜:“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老爷吩咐请老太太率领太太等进宫谢恩呢。”贾母等听了,一时皆喜见于面。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准备入朝,贾赦贾珍也换了朝服,带着贾蔷贾蓉侍奉贾母前往。
薛夫人见她们已走,也忙忙的拉着我回梨园去准备贺礼。一边打理东西一边对我絮叨:“这下子宝玉就成了国舅爷了,你只要嫁过去就是国舅夫人,这身份也配得你的容貌品格了。”我心里鄙视,嘴上却说:“妈妈这话放心里,何苦说出来,被人听见要说我不端庄了。”
薛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借这个机会对她说道:“妈妈没事提点姨妈一声,环哥儿也该上学了。”薛夫人鄙视道:“你管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冻猫子做什么,你姨妈厌恶他,你不知道吗?”
我笑道:“.单是我们知道姨妈厌恶他?满家子谁是不知的?就这样才该让他去学里呢,大封了贵,难不成让人笑话说贵母亲压制她庶出的兄弟?就是他去学里了,你看他是个有大出息的?不过是让姨妈白得个贤良的名,又讨了老太太和老爷的好,这不是好事?难道非要等到姨丈亲自提起来才让他去?到时候只怕姨妈得到个恶名!”薛夫人连连点头:“一点没错儿,我和你姨妈偏还没想到这些,单只想着压制他些。我明儿就和你姨妈说,让他也去学里。”
备好贺礼,我们又去了上房,贾母等已经回来了,宁荣两处上下内外人等无不欢天喜地,我们庆贺了,就回院歇息下了。
这日来探处与三闲话,说起宝玉这些日子呆呆的,连封贵他也置若罔闻,惜嗤道:“还不是因为秦公子病了,令他每日怅怅不乐的,不知道满家子宠着他是为什么,做了什么让人尊重的事了!”又向探道:“你也别每日家只把二哥哥的挂在嘴里,和他好。去攀那高枝干嘛?”
探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只坐在那里低头不语。我知道她委屈,忙对惜说道:“你别这么说,你是宁府嫡出的,现任族长的亲,你说什么做什么谁敢说一句不是?探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有人等着挑错呢,她怎么敢随心所的按喜好对谁好或不好。”
惜听了没言语,半晌红着脸对探说:“三你别恼我,我按我的想法说的话却没想到你的处境,不知道你也是有许多难处的。”探笑道:“我哪里就那么小了,你说的原也没错,只是我也身不由己。”又对我说:“唯有宝知我了,太太发话让环儿去上学了,想必也是你使了力的。我代姨娘和环儿谢谢了。”
我笑道:“你只管告诉环哥儿用心读书,少理那些有的没的,日后出息了还怕没好日子过吗。告诉姨娘,缺少什么也不必太闹,悄悄的打法人说与我,我给她送过去。”探红着眼睛点点头。惜过来拉我:“让我看看这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有主意呢。”我忙躲,正在拉扯,侍书急急的过来,笑道:“有好事了呢。”
我们都静下来听有什么好事,侍书笑道:“林姑老爷升了正一品殿阁大学士了,带着林姑娘和链二爷明日就到家了。”我们听了都欢喜不已,忙去前面细问端由,原来他们本应出月到家,路上听得了元的喜事方昼兼程,赶了回来。贾母贾政等自是无比欢喜,我留神薛王两却是故作欢颜,想必是听闻林如海进京勾起了旧恨吧。
好容易盼到了明日正午。听得人报:“林姑老爷带链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忙迎接出了,林如海拜见了贾母贾赦贾政,提起贾敏不免又痛哭一场。我们自迎了黛玉,我细细看她,越发出落的飘逸了,脸红润,之态仍在,不足之状尽消,知道她身体已经将养过来了,我也放下了心。
皇上已经给林如海赐了宅邸,无奈贾母要留黛玉在身边,也只好答应。黛玉从扬州回来带了不少书籍来,又忙着让人打扫卧室,安排器具,又把带来的礼物分给众人,我笑着说:“去了好久,还不知道如今连环儿兰儿都已经上学读书了呢。”黛玉听我说忙又拿出纸笔等物给他们送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