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碎次日梦醒时,雨便已经下了一夜,淡淡的渺渺细雨,却未曾有停过,到如今已经整整三日,看起来似乎还要下下去,所谓春雨缠绵,正是如是。
天地间一片寂寥,所有嘈杂都在雨中被洗涤,只留一片空明。
车碎喜欢雨,无论是绵绵小雨,还是磅礴大雨,他都喜欢,他喜欢在小雨中漫步,看那一蓑烟雨人平生,也喜欢在大雨里静立,感受那天地间自然地力量。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雨中的世界是透明的,玲珑剔透,一如车碎的本心。
那是难得的轻松与放纵。
自起雨后,车碎便一直呆在何痕家里,与何痕听雨长谈、下棋品茗,何痕泡得一手好茶,也下得一手好棋,说话风趣,才学颇高,车碎会品茶,棋艺不差,更是博览群书,虽不及何痕对某一领域研究深透,但是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样样皆有涉猎,两人到是颇为合拍,常纵论古今天下,嬉笑怒骂,倒也十分精彩,当年还是新手之时,便曾通宵达旦,纵论古今,如今拾起旧情,不免有时光匆匆之感。
所谓一见如故,大概足以形容当年车碎与何痕相遇的感受,人生难得是知己,两人虽非知己,却也是难得的朋友。朋友相交,
与时间无关,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许便远超他人多年的默契,这便是友情。
多年未见,任何友情,都会有所生分,因为人总会随着时间变化,当年的知己,如今已未必。但两人相谈不过数语,便已隔阂尽去,一如当年初见,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便是如此奇妙。
这或许是因为,两人未曾有着利益、地位等纠结的原因吧。
若车碎是朝内大官,又或何痕闯荡江湖,两人还能一如往昔么?
何痕下棋较为稳重,抬手必飞象,车碎下棋,好走头炮,你来我往,倒是车碎败得居多,车碎胜负心一起,外面的事便懒得管了,实际上,虽然这三日,风雨之下,暗流涌动,诸事颇多,但却无一事需要他出去走动,凭借打草惊蛇一招,已经渐渐反客为主,此时只需要隔岸观火便是。
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正是武当太极的不二法门,虽然车碎不会太极拳剑,却也不妨碍他如此运用。
水已搅浑,蜀盟、剑楼、锦绣阁、不败帮、昔日王朝以及众多大小帮会接下来的动作,已经不是车碎所能掌控的了,如今车碎
所能做的,不过是静待时机。
?玄羽客等四人,早早的收到车碎的消息,并未回返已被抄没的车府,也未聚在一起,以免为安琪顺藤摸瓜,各自去找了间客
栈居住,等待指令。中原亿点红则四下联系魔宫在巴蜀的玩家,向成都靠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直信鸽穿过无边的沥沥细雨,扑腾扑腾拍打着翅膀钻入房内,一个盘旋,抖掉身上的雨水,这才停在了正在下棋的车碎肩上,何痕看了鸽子一眼,微微一笑,低头凝视棋盘不语。
车碎看着棋盘思索半响,走了一步,方才取下信鸽上的信函,凝神看罢,笑道:“舒扇终于约我见面了。”
何痕走了一步,道:“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妥当。”
车碎点点头,道:“不错,最近剑楼与锦绣阁总舵内虽然看起来人数没有多少变化,但据探查,如今堆积在两帮总舵内的人都是两帮以各种名义调来的精英,新手则被支走,只是不知道蜀盟的玩家究竟藏在哪里,不过想来这部分玩家也不会有多少,毕竟要想让玩家这么遵守帮主的指挥,绝对不是容易的事。张乾坤昨日拜访了雄髦,达成什么协议不得而知,倒是颇令人头痛。”
何痕笑道:“你早有定计,何必装蒜。”说罢走了一步棋。
车碎不置可否,道:“这盘棋等我归来再下,先去一步。”
何痕起身递了把伞与他,车碎支着伞,自顾自出去了。
雨下得有点大,撑伞的人不少,茫茫雨海中,一片朦胧,人们来去匆匆,也无人注意车碎,胖子撑着伞,悠闲的步入武侯祠,
武侯祠乃是成都名胜之一,实际上这地方根本没啥好看,就是小吃多,人流量大而已,在游戏中,武侯祠的玩家很少,因为诸葛亮
本人就在成都,谁没事去看他祠堂啊,也幸好的智能回路回避了这些,否则诸葛亮一定会对自己的祠堂很奇怪。
成都另一名人名胜杜甫草堂的人气就要高得多了,毕竟杜甫本人还住在里面,而且杜甫拥有传授读书技能的能力。
车碎与舒扇约的地点便是这人烟稀少的名胜之地――武侯祠。
武侯祠内,舒扇独自坐在老旧的椅子上,微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窗外雨沥沥的下着,雨声透过半开的纸窗传进,显得格外的寂静。
朱红色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车碎踏步而入,从容的收起手中雨伞,抖了抖,弹掉伞上的雨水,自顾自的拉了一张椅子,放在
舒扇左侧,庞大的身躯径直压了上去,木椅禁不住发出一阵呻吟,胖子随手将雨伞靠在椅子腿上,这才抬头看向舒扇。
舒扇自车碎进来就抬起了头,凝视着他,一言不发,车碎坐在椅子上,回视舒扇,目光坦然,毫不在意。
舒扇突然笑了笑,打破寂静:“魔宫车碎?久仰久仰。”
胖子哈哈一笑:“不敢不敢,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而已,今日一见舒楼主,方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
舒扇微微笑道:“过奖过奖。”
车碎身体微微后仰,半倚在椅子上,嘿然道:“不知舒楼主约见在下,有何要事?”
舒扇也不在意,依旧微笑道:“前几日,贵帮中原亿点红与我共游青衣江,谈到魔宫有意与我剑楼结盟,不知此言可当真?”
车碎反问道:“舒楼主以为呢?”
舒扇哈哈一笑,道:“不得车长老承认,我心不安啊。”
车碎不悦道:“我既已经到此,莫非舒楼主仍不明我魔宫之意?若舒楼主依旧犹豫不决,那么在下就此告辞。”言罢起身,便欲拂袖而去。
舒扇连忙站起,笑道:“不敢不敢,只是车长老所言三万高手,我帮遍寻不着,是以有些犹疑罢了。”
车碎一声冷笑,盯着舒扇,微带嘲讽:“成都有多少玩家?”
舒扇一愣:“不知,大概两百多万吧。”
车碎又问:“成都有多少组织?”
舒扇皱眉,道:“约三千左右。”
车碎再问:“成都每日GDP又是多少?”
舒扇不悦道:“这我如何知道!”
车碎一声冷哼:“你连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事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该知道我魔宫三万玩家之所在!”
三万人,相对于一个主城级的城市来说,实在不能算多,成都一千多万,两百多万同时在城玩家,如此大的面积,如此大的容量,丢三万人进去,确实不算什么,虽然成都的玩家流量很大,但其实依旧有许多地方,是少有玩家的,譬如何痕所居住的住宅区,又譬如如今车碎与舒扇所在的武侯祠,这些地方,很大,但是对于玩家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这些地方,只不过是游戏的背景而已,这里没有任务、没有武功、没有金钱、没有权利,只有无数在系统的规定下重复单调举动的木讷的而已,对于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有玩家关注的,这样的地方,正是每个地方都有的,背景。
就算是魔宫一家独大的扬州,也不敢说三万玩家存心藏在里面,他们就一定能抓出来,何况势力并不统一的成都?
当初玄铁令事件,魔宫吸引注意力的一万营救人马,化整为零,在万众瞩目下,就在不败帮的地盘,在邪儿、杨傲的大军包围下,直接撤走,以不败帮的强大,不也是鸟毛也没捞到一根?
不败帮当时围剿这一万人马,唯一的凭借不过是车碎不能隐藏名字的系统设定罢了,一旦这凭借丢失,没有任何帮会敢说抓住这一万玩家。
但这并不意味着随便哪个帮会都可以派几万人去偷袭了,你藏着,不败帮没把握把你揪出来,但不代表你又异动,不败帮也不能发现,毕竟不败帮在京城的势力实在太庞大了,藏着,和有所动作是完全两码事。
现在车碎摆明了自己的三万人手都藏着,舒扇找不到,这很正常,毕竟他只是巴蜀三大势力之一,就算他和雄髦、安琪真的有关系,也绝对不能透露出来,自然无法反驳车碎的说法。
舒扇不由苦笑,连声道:“车长老请坐,我只是有点疑惑罢了,没有质疑魔宫的意思,请别误会。”
车碎见他服软,这才坐下,舒扇也回自己位置上座了。
车碎微一犹疑,轻声道:“其实我也理解,毕竟若是扬州出现三万高手,而我魔宫遍寻不到的话,我也会心神不宁的。其实,我魔宫三万高手能隐藏在成都而不被发觉,还有个原因……”
舒扇正自犹疑不定,闻言大讶,身体禁不住向左微倾,问道:“什么原因?”
车碎摆摆手,笑道:“舒楼主可知,我本是成都出生的人?”
舒扇面现惊愕之色,道:“当真?”
车碎看不出舒扇是当真惊讶还是早从雄髦那里知道消息,但这无关紧要,自己只是需要借助此点误导他们罢了,当下点点头,含笑不语。
舒扇沉吟半响,道:“不知贵帮与安阁主可以准备妥当?”
车碎点头道:“我魔宫三万高手随时待命,锦绣阁那边想必也无问题。”
舒扇深吸了一口气,道:“七日之后,蜀盟大部分高手将要大举出动远至岭南做一个任务,仅留雄髦及少量高手在成都制造假象,这是我们的机会!”
车碎眉毛一挑,道:“什么任务,竟然令雄髦甘冒如此大风险!”
舒扇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半响,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舒扇抬起头来,双目死死盯着车碎双眼,一字一顿的吐出了四个字:“天、刀、宋、缺!”
车碎心中大惊,眉毛一挑,眼神变幻不定: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天刀宋缺发布的任务,还是说击杀宋缺!不对,
不可能是击杀宋缺,现在的玩家没那个实力,就算是人海战术也不可能,宋阀手下强兵猛将不计其数,击杀他的难度,就算是独孤求败也比不上!若说是在天刀宋缺那里接任务,也不大现实,宋缺乃是江湖中从未露脸的之一,现在的玩家,还没有资格入他法眼,想想当年的寇仲也就明白了。那么,天刀宋缺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又或者这只是舒扇他们联合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谎言而已,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行动创造一个机会?假如何痕所说为真,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他们编谎言,又为何要选择天刀宋缺这么一个容易被揭穿的谎言?
转瞬,车碎猛的想起,前些日子,花间毒一直忙着的任务,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也听花间毒谈起,似乎与隋炀帝有关,莫非,
大唐双龙传的任务已经全面开启?不败帮这段时间也是十分沉寂,莫非也是接到类似的任务?
这意味着什么?游戏将来的走向会是如何?……
心中各种思绪如乱麻一般涌来,一时理不清头绪,车碎心知此时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当下强行抛出脑外,定了定神,笑道:“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次机会,既然这么难得,如果我们不把握好,可是会遭天谴的,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啊!七日之后?”
舒扇点头道:“七日之后!”
车碎道:“既然如此,那改日,在约安阁主出来,同议具体事宜。”
舒扇突然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今日吧。”
车碎嘴角似笑非笑,点头道:“也好。”当下走到窗前,窗外雨依旧沥沥的下着,车碎唤出信鸽,写上几行字,手一扬,信鸽扑腾扑腾的飞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
注:《三十六计》
第九计:隔岸观火
【原典】阳乖序乱,阴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势自毙。顺以动豫,豫顺以动。
【按语】乖气浮张,逼则受击,退则远之,则乱自起。昔袁尚、袁熙奔辽东,众尚有数千骑。初,辽东太守公孙康,恃远不服。及曹操破乌丸,或说曹遂征之,尚兄弟可擒也。操曰:“吾方使斩送尚、熙首来,不烦兵矣。”九月,操引兵自柳城还,康即斩尚、熙,传其首。诸将问其故,操日:“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相图,其势然也。”或曰:此兵书火攻之道也,按兵书《火攻篇》前段言火攻之法,后段言慎动之理,与隔岸观火之意,亦相吻合。
第十计笑里藏刀
【原典】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刚中柔外也。
【按语】兵书云:“辞卑而益备者,进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故凡敌人之巧言令色,皆杀机之外露也。宋曹玮知渭州,号令明肃,西夏人惮之。一日玮方对客弈棋,会有叛夸数千,亡奔夏境。堠骑(骑马的侦宿员)报至,诸将相顾失色,公言笑如平时。徐谓骑日.“吾命也,汝勿显言。”西夏人闻之,以为袭己,尽杀之。此临机应变之用也。若勾践之事夫差.则意使其久而安之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