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坐着一个妩媚娇美的女子,散发着淡淡魅惑的妖异气息,在她身后已然围拢了一大群看热闹的闲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三枚整整齐齐站立着的铜币。
“何卦?”女子淡淡地问道。
“卦不成卦。”摆摊占卜的清俊少年伸出瘦弱的手,将三枚铜钱抓回。他的脸色苍白,即使在正午的阳关下也看不见热度。不仅仅文弱,与眼前鲜活艳丽的女子比起来,可以说是显得病恹恹的。
“姐姐非寻常之人,何必拿我等凡俗人玩笑?修行之人用些法力便能隔绝天机推算,我一介凡人焉能窥知?”少年平静地说着,手心一扬,那三枚铜钱纷纷凌空飞起然后落回桌子上,却是落出一正一反一立。
“你想知晓的事情我倒没法测知,不过这个地方却是会有大劫。不知是否与你想知道的事情有关。”
女子面色一冷,心下微微吃惊。妖物由生活在重重危险中的飞禽走兽修炼而成,一般都极其灵敏,尤其是她以弱小的兔子修炼成妖,更是远胜过寻常的其他妖精怪。她当下以神念感应,果然有几道气息从极远处而来。她心知那些追逐她的很是惨暴,此地大劫大约也是此缘由。同时也有心要救他一命,当即抓起少年的胳膊将他拉走。少年有心反抗,只是体弱多病,这女子身上又不知有何道法神通,却是丝毫挣扎不得。于是被女子带着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村子,周围的人目光无不惊骇,显然速度之快已然出乎他们想象了。
少年被抓着一路出了村子,那女子脚下行走如风,只见得所过之处树木都疾速奔向身后,只来得及看见一闪而逝的影子。女子又行走片刻,到了村外砍柴人常常歇脚的一处破庙中。
“果然是神卦。”女子微微喘息道,“我方才也是感觉到那几个恶人气息了,现在只怕快要到村子了,幸好他们里面有人身上被我下了铭神咒,你的卦象也很灵验。”
少年淡淡地说道:“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你这又是何苦。”
“你也知道我不是寻常之人,或许能救你,像你这样聪明之人,以后还有好活呢。”女子微微一笑,将手按到少年头顶处,将一股精纯的真元缓缓输入,片刻,她的神色变了。
“这是传说中的‘天人五绝之脉’?”那女子神情凝重。
“早说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少年满不在乎地说道,“估计今天不被你那些仇家杀死,也不过多活几个月罢了。你若是不管我的话说不定现在可以逃得更远。”
“‘天人五绝之脉’者天生经脉不通,气血淤塞,无法可医,成年之前必然夭亡,更无法修真。不过但凡有此脉象者俱是材质卓绝之辈,”女子微微叹了口气,“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何方?”
少年闻言神情微微黯然,道:“我叫谷真,当年鞑子为祸,父母都死于兵灾了。我一个人流落到这等地方,靠着一点卜卦的本事保我死前不饿肚子。”
“谷真,你知道我的身份吗?”女子问道。
谷真摇了摇头。
“我叫玉菡烟,并非是人类修真者,真身乃是一只兔妖。便是你们所说的妖孽精怪之流。”
谷真笑了笑:“人类中亦有衣冠禽兽,如那些胡元鞑虏,暴虐之行,远甚于所谓妖魔。妖怪之中也少不得有心好的,比如你。再说了你以弱兔之躯修炼有成幻化人形,不说比起寻常修真人,便是比起其他妖修,也要艰辛了很多,自然也该明白凡俗草民之苦。”
玉菡烟看了看他,眉头微皱,仿佛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她紧咬朱唇,下定了决心,从袖中取出一个光彩流离的匣子,郑重地道:“谷真,我倒有一法,至少可延长你一年寿命。”
看着那个匣子上绚烂夺目、亦真亦幻、美轮美奂的宝光,谷真倒也知道其中的东西恐怕不是凡品,当即摆手道:“那又如何,到头来还是死。”
玉菡烟打开匣子,里面一道道淡金色的光芒闪烁刺眼,散发着一股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气息。仔细看去,却是数十支淡金色的细针,整整齐齐排列在匣子中。
“这是修真界里的秘宝‘定灵针’,共七十二根,能够吸纳天地灵气储存其中。即便是寻常人植入此物也能延命百年,若是修真之人修行时候将针刺入要穴,吸纳灵气的速度会快数倍。这定灵针本是苗疆拜月教之物,数十年前元廷遣国师府、万安寺高手南渡大渡河侵入西南,横扫苗疆大败拜月教,大理国失去了拜月教支持也不久就告覆亡。我偶然遇到了拜月教里的护法,他重伤将死之时将此物交到我手中,随后我就屡次被元廷高手袭击想要夺取这件物事。与其让这东西落到他们的手里,还不如给你好歹也还有点用。”
玉菡烟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也不停,先以气机将他锁住,然后将一根根细针从匣子里捻起插入谷真周身各穴位之中。谷真起初只觉那针刺入之时浑身疼痛难忍,随后过了不多时,针刺入的地方一股股清凉的感觉缓缓渗入,直入肌理之中,本来疲软无力的身体也变得充满了力气。
七十二根定灵针刺入以后在他体内自成体系,吸收着天地灵气改善他的身体,玉菡烟见状心喜,又聚起真元缓缓输入他的体内,顿时谷真又觉浑身剧痛无比,一处处皆如烈火烧灼一样,好在他自幼没有少吃苦头,倒也忍得住,而那一根根定灵针则在这股真元的炼化下消融,汇入了谷真的经脉之中。
谷真待周身痛楚消弭,道:“你为何如此,难道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况且我也无力保住这定灵针。”
玉菡烟淡笑道:“眼下这定灵针已然被我炼化,与你融为一体,寻常法子是抢不走的。除非是那等丧尽天良者想要把你跟定灵针一起炼。你不声张,也没人知道针到了你身上,你若是活着就好好保护你自己,保护好这东西,若是死了就把它也带入地下。”说着起身往外走去,不几步身形便是一踉跄。
“你炼化这定灵针,恐怕自身也很伤元气吧。你这是想要去何处?”
玉菡烟星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拿这个空匣子去把那几个家伙引走!”
谷真还想出言阻止,却已经不见了玉菡烟的身影,心里虽然担忧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一个人在那破庙的神像下面坐着,只愿玉菡烟能回来。不过若是平心思考,他也知晓玉菡烟断然不会再返回这里。
是夜风雨交加,谷真身着单衣却也不觉凉意,靠着神像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很是混乱,不过半夜时节便即醒来,却是白天疼痛过甚,仍旧精力不足,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然而再睡却也睡得不熟,大约总是半睡半醒,就算中间偶尔有一两次清醒的时候也仍旧闭着眼睡觉——十几年间难得有这样能够睡得舒服的时候,多数时间身上总是会有地方以病痛来破坏睡眠。这整夜的醒来睡去间恍恍惚惚过去的种种事情都在浅浅的梦境里浮现,倒是微微让他有些感伤。
谷真蜷伏在那破败的神像下面睡了不知有多长时间直到将他积累的睡意彻底消耗掉,再也无法睡过去方才爬起身来。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一夜的雨后空气倒也格外清新,谷真舒服地呼吸了几口山林里的空气,往外面走去。
经过炼化定灵针,身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弱,走在林间倒也精神奕奕,以前走路走远了免不得两条腿像灌铅了一样,如今快步走起来却像脚下生风了一样,这样走很长一段距离也不觉得疲惫。虽然感觉定灵针用在自己这样天人五绝之脉的人身上有些浪费,还是对此有些高兴。
只是再下去就感觉不大对劲了,浑身上下那些定灵针植入的地方都变得火辣辣地,而且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强烈,一阵阵往周围扩展开来。谷真只得停下来,想要等这种感觉消失。哪想到那些地方的热度却是越来越高,渐渐炽热滚烫,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痛苦从那些地方传来,如果不是眼睛看不出什么来,他都几乎要以为那些发热的地方燃起来了。
这种如同身处烈火之中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饶是谷真从小没有少受病痛之苦也感觉难以忍受,一阵阵的炽热在身体里疯狂地肆虐,身体里所有的脏腑都仿佛着火了一样,滚烫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身体里烧成灰烬——这才叫真正的五内俱焚!相比于脏腑的烫痛,体表的痛苦反而变得不值一提。
谷真狼狈地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爬到了一个林间的水井边上,狠狠地啜饮了几口水。然而腹中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不仅没有稍稍好转,那肚子里的火焰反而像受了什么刺激,顿时迸发出更强的灼烧感觉来。谷真相信,即使是地府的油锅也比不得这等痛楚,因为他此时就好似肚子里架起了一个油锅,整个身体就是一个大油锅!他趴在井边,心头转过几个念头,却没有来得及实施就直接昏死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