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八十年代“的确良”短袖衫的王恢宏磨蹭着动作,在站在车尾巴处一脸厌恶神色的售票员的注视中,拖拖拉拉的从这辆稍显豪华的汽车后备箱中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转身,抬头,很土鳖的挠头微笑,一口洁白的牙齿能够反射出光来,他笑道:“好了。”
打扮的有些小妖媚的售票员毫不掩饰对眼前贫瘠少年的鄙夷,那双桃花眸子夹杂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冷嘲热讽,兴许是对他一身磕掺到极点行头的讽刺挖苦,也或者是县城人对一路上王恢宏农民工式的土鳖样的瞧不起,她挥了挥手,一脸的高高在上,挂在鼻子上的颇有非主流味道的鼻环被轻微的振荡哆嗦发抖,大步走上车,冷哼道:“开车。”
一骑绝尘,一脸纯洁笑容的王恢宏从上衣口袋内摸索出一盒干瘪皱巴的烟盒,放在手心,捏了捏,抽出最后一根两块半一包的渡江烟放在嘴巴里,点燃,跟寻常农村人一样习惯的蹲在路口吞云吐雾起来,不羞不恼的远眺远处跑起来咯吱作响的短程汽车那道歪歪扭扭的车轮摩擦地面的痕迹,他无奈的摇摇头,对于势力到极点的女孩没有市井小人似的怨恨和上流高人的不屑,只是伸出那双白皙的双手从裤袋内掏出一枚表面被摩挲的光洁透亮的古币放在手心把玩,自言自语道:“开_4460.htm元通宝是处,大泉五钱非处。”
涔涔,
清脆的低鸣声回荡在空中,那枚通体已经被打磨到硬声声瘦了一圈的古币迎着晕红的阳光不住的翻腾,最后在空中洒出一片优雅的弧度又重新回到了王恢宏的手心,左手托着,右手捂着,严谨缜密不露一丝的缝隙,望着这双手,一脸的沉思。
“哥――”远处一行洪亮的喊声传过来。
已经保持这个动作有十几分钟的王恢宏抬起头眨巴眼睛,将那枚不伦不类的古币踹进口袋内,咧开嘴,朝远处招招手,笑道:“二娃子。”
被称作二娃子的少年骑着一辆明显就是被改装过的拖拉机风驰电掣的向王恢宏的落脚地驶进,这速度完全能够媲美高级机车瞬间的加速度,等到百米的距离稍纵即逝后,这辆噱头外观畸形到嚣张的拖拉机戛然而止,有八分静若处子,脱如矫兔的意蕴。
王恢宏莞尔一笑,望着被改装的面目全非的拖拉机,一股子刚硬气息扑鼻而来,对这个自家的兄弟车技毫不吝啬的赞叹,一个能够在公路上把拖拉机彪出机车速度的孩子,不说多么剽悍,就是这骨头里的狠劲也够胆颤心惊的,他之所以不说能够媲美火车,那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汽车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不像火车要受到铁轨拘束,玩不出各种各样华丽的技巧。他笑骂道:“驴日的,骑的这么快,撞到人咋办。”
“跑。”王二娃将刹闸的扶手慢慢松开,黝黑双手那一行触目惊心的勒痕晕红被他巧妙的掩饰,小农意识的狡黠笑道。
从车坐上把那把小马札打开后,王恢宏一屁股坐上去,抬起手就赏了前排这个叫二娃子的少年一巴掌,正中脑袋,道:“开车。”
南影村是一座标准符合农村气息式样的小村庄,穷、脏、乱。比黄土高坡的土窑洞都要磕惨,至少王恢宏去过的几个算是经常哭爹喊娘的穷山沟沟都没这里穷,一排排歪扭的草丕房,牛粪、猪粪、人粪,肆无忌惮的堆砌成小土丘散发刺鼻的气味,远处拖拉机和联合收割机轰鸣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他坐拖拉机后面车兜上的小马札一脸的安逸,碰到村庄内的一些向他谄媚笑容打招呼的村民都报着十分的笑容寒暄。他叔,他侄子的攀亲戚套近乎。不多会这辆剽悍的拖拉机以高速停在了这座村庄唯一一栋显得鹤立鸡群的二层小洋楼前。
一路上王二娃一脸的不待见无视那群村民的殷切,他皱着略微怨念的脸颊,将摇把掏出来,苦道:“哥,你怎么又和这群驴日的鸡吧玩意打招呼了。“
将小马札合起来提在手上,王恢宏脱去那身土鳖的确良衬衫,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肉白皙匀称,一点都不像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他望了一眼在一旁嘀咕的王二娃,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的小孩子脾性会心一笑,道:“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真的还老死不相往来不成,打着一张笑脸,又不少根筋或者骨头,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没事,别不待见这群老乡,都是农村人,还不都是为一碗米饭一盘咸菜填饱肚子挣扎,真的要算是作恶多端的妖孽,我在南影村能排第一。”
“第一咋了?还不都是这群驴日孙子逼的,不待见咋了?我就是不待见他们了,再说了我们家能在南影村站的住脚还不都是当初哥你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跺出来的,这群麻木不仁的狗东西那个不盼着我们王家人死绝,有人帮过我们吗?没有。”王二娃一脸的悲愤,谈不上苦大仇深,但是也怨气滔天。
“得!你越说越离谱。”王恢宏拎着沉甸甸的蛇皮口袋向大铁门走去,隐约依稀可见铁门上缠着的一圈圈铁丝和高高的院墙玻璃围栏,辛酸么?细细想来,不觉得有多么难,二娃子从小就是自己手把手带大的,磕磕碰碰,人还能让尿憋死?什么苦都得咽,吞糠咽稻草瓤子还不都是这么磨难着将就着过来的,走到后屋门槛,他忽然回头问道:“爷爷呢?”
“堂屋。”王二娃将沉重的拖拉机推进屋道,他的力气比任何人都大的多。
“推好车,跟我到堂屋来。”王恢宏从蛇皮口袋内掏出十几叠厚实钞票丢给了二娃子道:“财不可露白,这几年咱家盖起了二层楼房,这本来就特别扎眼招人眼红嫉妒,农村人就是仇视为富不仁的有钱人,在他们看来,富裕了,不破些大财肥了村子就是最大的财主,虽然现在不像过去那样嚷着打土豪分田地,但是也不应该把一群饿狼崽子的欲望给勾搭出来,这些钱你存着,等你成年了,哥给你娶最漂亮的大屁股媳妇,给我们王家开枝散叶,生他个七八个娃娃,千万别招摇,你也是跟哥从最困难的时候走过来的,南影村都有些什么人?你看的比谁都明白。”
“我知道,哥。”从王恢宏手中接过十几叠钞票,估摸着应该有十几万,王二娃嘿嘿直笑,跑到卧室把这些钱塞进了一个隐蔽的砖头低下,认真道:“哥,你也带我出去闯吧。”
本来一脸恬静有些与世无争面孔的王恢宏擎着笑容忽然冷漠,匀速的步伐慢慢的降下来,最后干脆停下,他转过头,默默走到王二娃身边,抬起手一个巴掌扇就过去,接着又是一个实打实的侧踹,这个一脸总是擎着弥勒佛笑容的男人踏步上前,捋起像个虾米一样弯着身躯躺在地下呻吟的王二娃的头发,一边使劲的扇大嘴巴子,一边狰狞的冷笑:“不自量力的孬种,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小身板模样也他娘的敢有脸说敢出去跟哥闯,驴日的,你这辈子就给我呆在村子里,再说这样的话,我砸断你两条狗腿。”
一脸阴森的王恢宏在扇了整整几十个巴掌后终于结束了对王二娃的蹂躏,他又抬起脚,像对待牲口一样一脚踏在双颊红肿的王二娃肚子上,冷漠道:“二娃子,以后你要是再敢说soudu.org这样的废材话,我废了你两条腿,你给哥记住,哪怕哥死在外面,你不得给我出去,不然把你从老王家的家谱中开除,我从来不食言。”
“哥――”浑身乏力酸痛的王二娃吃力的爬起来,捂着嘴巴咳出一滩浓血和几颗牙齿,他哥揍他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小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打个半死,一腔对王恢宏的怒火憋在肚里,曾经还幻想过拿长刀子捅了他,如今慢慢长大后,他才明白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亲哥哥的苦衷,他一脸哀求的望着王恢宏背部忽隐忽现的狼头,默默不语。
转过门,冷酷的王恢宏已经泪流满面,长哥如父,打在王二娃身体上,他何尝心里不比他痛的多,只是他知道他必须下这个狠心,哪怕真的砸断他两条腿。他叹了一口气,忽然举起手给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不远处趴在地下的王二娃怔怔的哭了出来。面对南影村第一恶霸时候,这个如狼似虎的少年没有皱哪怕一下眉毛,被带血槽的刀片砍了十几刀都没有哭过一声,只是此刻面对这个待他如同儿子一样的哥哥时,心中就有着一腔的委屈和自责。
“二娃子,老王家留下你一根独苗传宗接代就好,哥死了也值得。”王恢宏走上楼,轻声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