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林,菇镰的亲信弟月钩便忍不住分众而出,上前催促道:“营主,赤帝族兵书上说,兵贵神速,而且又有林宜急过的说法,我们这样的行军速度是否太慢了?”
菇镰瞥了弟月钩一眼:“不急。我们赶了一日夜的路,将士多已疲惫,正好利用徐行的机会恢复体力、激励士气。而且,亮觉生和?冠天尊事事争先,我们不宜与他们争功。不过现在进入树林,需要加倍小心埋伏倒是真的,传令加快行军速度,穿过树林。”
弟月钩一面向后传令加速,一面不忿地道:“营主,我觉得你太过谦让了。论人口、比矿产,我们白华峰在本族十三营区中都名列第三,而且兵士强健,虽然不能与石王峰抗衡,但是就算对付人数更多的赤龙峰,亦是绰绰有余,你何必对其他诸营那么客气?”
菇镰冷冷一笑,急行数丈,远离部下,对紧随其后的弟月钩低声道:“你说得不错,白华峰的战斗力的确很强。但是,正因为我们白华峰人过于彪ObOOkO.cn悍,才被历代族主视为眼中钉,一有机会,便大肆打压。嘿嘿,我父亲和三个哥哥怎么死的,族主大概认为其时年幼的我永远不会知道吧?”
弟月钩骇然道:“前营主难道不是中了玄宛族毒计,被围攻而死的?”说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难道……”
菇镰沉声道:“够了,此事不要再提。此次,族主先已派人联络陷身敌营的族人,对敌情了如指掌,却对我们丝毫不透露风声,现在表面上叫我们三路夹攻,说不定是要我们冲上去吸引敌人主力,自己另有打算。我不能让白华峰的勇士白白送死。”
弟月钩道:“如果那件事跟族主有关,恐怕无论营主怎么做,族主都会向营主下手。”说着声音一提:“现在营主打算怎么办?”
菇镰缓缓地道:“静观其变,不要妄动,待敌军显露出来,我们再进攻。”
弟月钩道:“营主还是要听命进攻?”
菇镰横了弟月钩一眼:“那当然。战场上虽然可以临机应变,但是族主的命令却也不可不遵。”
弟月钩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无论营主怎么决定,我都誓死追随。”
菇镰望着弟月钩,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弟月钩埋头低声道:“现在也许是个机会。”
“狗屁!”菇镰虽然发怒,却仍然控制住声量:“赤龙峰人久处安逸,训练不足,战力不高,而且其中有族主的内应,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是吗?”高处传来一声朗笑。
弟月钩立即抬头,手一扬,三支白晶飞镖电射而出。菇镰抽出白晶剑,高声道:“列阵!”白华峰士兵随声响应,两翼一展,中心一队人马如尖锥般突进,来到菇镰身后,各挺一张形状怪异的大弩,对着前方树梢。
易天行身如叶舞,在半空中略一旋转,便将三支飞镖抓在手中,飘然落在菇镰面前,含笑道:“菇营主好啊。”
菇镰剑指易天行前胸:“你是谁?”
易天行悠然道:“赤龙峰现在的主人。”
菇镰露出讶异的神色:“易天行?”
“正是。”
菇镰嗤道:“我还以为占领赤龙峰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年少无知的白痴。放弃坚固的城防,出城迎战强敌,你活得不耐烦了?”
易天行微笑道:“不敢,区区年纪尚幼,还有大好人生等着我去享受,怎么可能活得不耐烦呢?”说着将双掌一拍,身后林中登时沙沙作响,冲出一队矛兵,当头的正是姬电与石氏兄妹。
菇镰怒目望着石潼,大喝道:“废物!你也敢拦我去路?!”白华峰士兵发出一阵哗笑,眼中战意高涨起来。
易天行心头暗骂:“妈的,石潼名声这么烂吗?真是始料不及的情况,幸好不用靠他。”心念及此,微笑道:“菇营主且慢。”
菇镰哼的一声:“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赶快说!”
易天行徐徐道:“菇营主可知道亮觉生和?冠天尊两军的下场?”
菇镰心头一震,脱口而出:“他们战败了?”
易天行手一挥,后面立即冲出两名传令官,分别举起亮觉生的顶冠与碧箭天尊的首级。易天行望着一脸不可思议神色的菇镰,笑道:“亮觉生全军覆没,已被生擒;碧晶峰一部伤亡惨重,?冠天尊仅以身免。”
菇镰脸色大变,望向石潼,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石潼心虚地侧头不顾,看得菇镰心生凉意。
弟月钩见状,上前道:“营主,此次本族出征两万五千将士,除了五千分兵一线天,只有两万来此,其中飞仙崖、碧晶峰两营就占去了五千人马。现在亮觉生和?冠天尊所部既已溃败,我们的四千精锐便显得举足轻重了,何不趁此良机,为白华峰好生打算一番?”
菇镰面色肃穆:“风雨台兵寡卒弱,不足为虑,但是族主尚有一万亲兵,不可小觑。”
弟月钩大急,转身对着身后的白华峰士兵大叫道:“白华峰的勇士们,菇濡冰营主与他的三个儿子都是被族主出卖才被玄宛族人杀死的!那场大战,我们的营主父子无辜受害!我们的父叔兄弟伤亡惨重!难道我们需要替这样的 族主卖命吗?!”
白华峰士兵纷纷露出犹疑的神情,有几个人吼道:“营主,弟月钩说的是真是假?”
弟月钩含泪望向菇镰:“弟月钩如果说的是谎言,请营主亲自斩下我的头颅!”
菇镰将白晶剑搁在弟月钩咽喉之上,寒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弟月钩将脖子一挺,登时现出一道血痕,不过在白晶散发的寒气笼罩下,立即凝结成疤,狠声道:“与其终日被人算计,不如拼个你死我活!族主,请当机立断!否则便杀了我!”
菇镰嘿的一声,猛然挥剑,斩在地上:“弟月钩说的是真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回去问邛长老。他是那场大战唯一的幸存者。”
白华峰士兵喧哗起来:“邛长老不是被击伤脑袋,失去记忆了吗?”
菇镰冷冷地道:“邛长老从来没有失忆。他只是失去了双手,功力大减,加上当年峰上壮年伤亡殆尽,他害怕白华峰人因为愤怒而做出叛变的傻事,给予族主镇压的借口,才假装失忆,瞒过族主。我十八岁生日那天,邛长老便把一切告诉了我。”
弟月钩翻身跪倒,悲声大叫道:“营主!”白华峰士兵亦是群情激愤,纷纷高叫:“营主,反了!反了!”
弟月钩抬起头,露出坚定的神情:“营主,今日之事,只要传到族主耳中,便是灭峰之祸。”
菇镰幽幽一叹:“难道你认为反抗族主就可以免祸?我一直想,只要这件事不揭露,族主最多顾忌我们菇家复仇,杀了我便会收手。现在,一旦战败,整个白华峰都不能幸免了!”
易天行笑着插嘴道:“既然不能败,那就胜好了。”
菇镰哼的一声,一面示意手下放下武器,一面道:“你不知道……”言犹未尽,忽 的一声,一支赤晶长箭夹着炽热的气流直朝菇镰射至。
菇镰还来不及反应,易天行身后已然腾空跃出一道黑影,后发先至,竟然追上利箭,将其临空抓在手中。
姬电转身背对着惊魂未定的菇镰,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赤晶长箭,冷笑道:“石司徒好箭法。”
石绰然脸色大变,放下手中长弓,拔出腰间金晶短剑,疾刺易天行背心。易天行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反手屈指弹在剑脊之上,将剑荡开,同时身体一退,进入石绰然空门之内,狠狠一肘撞在她胸腹之间。石绰然闷哼着倒退丈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身子弓成虾米的形状,一时无法站直,一面以剑支地,一面嘶声道:“动手!”
石潼略一犹豫,跪伏于地:“易公子饶命,小人知道错了!”赤龙峰其余诸将见状,亦纷纷伏地告饶,偶有几个想顽抗的,不及拔出兵器便被身旁的士兵刺翻在地。
菇镰看得目瞪口呆:“公子知道有奸细?”
易天行淡淡地道:“我刚刚用武力征服赤龙峰,民心不稳,也是意料中事,就算没有,也要处处提防,何况有蛛丝马迹落在我的眼里。”说着缓缓转身,望着石绰然叹气道:“我一直希望我错了。”
石绰然一脸傲色地昂起头来:“你杀了我吧。”说罢狠狠地瞪了乃兄一眼,啐道:“孬种!叛徒!”
易天行呵呵笑道:“令兄是怎样的人,石司徒应该早就了解的,何必怪他。”
石绰然怒道:“族主有解蛊异宝可以祛除你的蛊丸毒性,其他的事何惧之有?大不了一死,公子会杀人,难道我们族主不会?哼,族主大军压至,你们谁都别想活命!”
易天行啧啧连声:“我就知道你这么想,所以给你哥哥看了这个。”说罢手腕一翻,袖中徐徐萦绕飞出一点金星。
“金蚕!”石绰然面如死灰地叫道。
“不错,金蚕,百蛊之王。除了施蛊者,没有任何方法和宝物可以解除它的蛊毒,这点,你我都清楚。”
石绰然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随即猛然挥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姬电扔下赤晶长箭,身形一展,已经冲到石绰然身前,一指戳在她的肩窝。石绰然手臂一酸,长剑登时脱手落地。石绰然后退三步,目蕴晶光,瞪着易天行,哽声道:“好,你要我受蛊毒噬体之苦,我认了。”
易天行微笑道:“石飞龙的计划是什么?”
石绰然冷笑道:“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不待易天行张口,石潼猛然窜起,一掌扇在石绰然的脸上:“混账,怎么可以这样对公子说话!”接着闪电般转身,陪笑道:“石飞龙打算利用墨晶招魂蛊……呃!”声音忽的嘎然而止,眼睛如死鱼一般凸出,嘴角嘶嘶作响,身体缓缓前倾倒下,露出身后一脸厉色的石绰然与沾满鲜血的短剑。
易天行饶有兴致地望着石绰然,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石潼一眼:“干得不错。能问你一 句无关战局的话吗?”
石绰然脸上凶悍之色渐渐褪去,凄然欲涕道:“问吧。”
易天行目光炯炯地盯着石绰然:“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出卖我?”
石绰然惨然一笑:“你不是教过我,小人易屈,节士难服吗?小女子不才,愿为节士。”
易天行苦笑道:“我其他的话你怎么不记得?”
石绰然摇头道:“公子错了。你的教诲,绰然至死不忘。我已经劝告族主,功成之日,不要滥杀,要继续推行你制定的规矩,来治理我们的族人;要继续采纳你的农牧之术,来提高我们族人的生活。你说过,让族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带领族人走上繁荣昌盛的道路,才是一个伟大领袖应该做的事情,我本来打算帮助我们族主做到,可惜我等不到了。”
易天行自嘲般笑道:“是啊,用其策,诛其人,很了不起。”
石绰然大声道:“公子不是一直在鼓励我们尽忠尽义吗?现在我与公子为敌,难道不是忠诚的表现吗?我所怨无他,惟叹公子不是我们石蛊族人。”
易天行盯着石绰然的脸,微微一笑,冷不丁地将话题岔到一边:“现在石飞龙动向不明,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向你严刑逼供?又不班师回城?”
※※※
石飞龙来到龙脊坡边界之处,望着眼前的大小土坑,一脸沉思之色。
燕姬纵身上前:“族主……”一面拉长声音,一面斜眼偷觑石飞龙的脸色。
石飞龙忽然大笑道:“好,干得漂亮!”话音未落,眼中透露的浓浓杀机已然令得燕姬浑身如入冰窟。
燕姬勉强笑道:“族主,怎么了?”
石飞龙冷冷地道:“亮觉生中埋伏了。嘿,不出半个时辰,不但消灭我族三千之众,而且飘然远逸,连一具尸首都没有留下,更没有让我族人漏网逃回、向我报信,敌人可真是来去如疾风、攻袭如雷霆啊。”
燕娥面露骇然之色:“族主,我们是否低估了敌人?”
石飞龙哼道:“就算他们再强十倍,我也一定能够击溃他们,一雪前耻!立即传令,全军停止进发,列招魂大阵,设法坛!”
燕娥连忙阻止道:“族主不可!此地离赤龙峰五十里远近,虽然本族神术可以招唤厉鬼移动万人大军,但是如此远的距离,恐怕……”
石飞龙摇头肃然道:“施展墨晶招魂蛊最为耗费时间,我原本打算以飞仙、白华、碧晶三部佯攻,牵制敌军,待我们近至赤龙峰十里左右,再施展大法,将我们凭空移到赤龙峰敌营之内,到时候定然胜券在握。但是现在出师不利,亮觉生所部还没有离开龙脊坡,便遭到全军覆没的打击。这样看来,敌人前路不知设置了多少陷阱伏兵。如果我们继续前进,随时会被突如其来得敌人打断施法,导致前功尽弃。此地远离赤龙峰,我们施法虽然耗时更多,但是敌人要袭击我们,便要长途奔驰,而且不可能倾巢出动,以我们的护卫足够应付。而且,刚刚偷袭了亮觉生,陷阱已经暴露,敌人肯定不会再来送死,我们不会受到打扰,形势反而更加有利。”说罢提高声音,向麾下将士传达列阵设坛的命令。
石蛊族士兵立时行动起来,大部分士兵盘膝而坐,组成一个尤如骷髅的怪异阵形,其余的大约两千名士兵散于四周,形成一个圆阵,将他们围在中间。骷髅阵形中嘴的位置,摆上了一个黑石法坛,上面幡幢林立,中央供着一个黑色石龛。石飞龙昂首阔步地走到法坛之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墨晶雕凿的牛头怪兽,放入龛中,接着披头散发,正对着石龛,闭目盘膝,喃喃念咒。燕娥、燕姬疾步来到石飞龙身后,各自持刃在手,替他护法。石飞龙念咒的声音一起,那些盘膝坐地、组成招魂大阵的士兵便立即与之呼应,念起咒来,随着咒语的声浪越来越大,法坛上的幡幢开始无风自动,发出啾啾鬼声,一片浓厚的乌云也疾速向施法诸人的上空聚拢过来。
过了约两个时辰,天空中的乌云开始变幻出各种厉鬼冤魂的形状,幡幢发出的鬼啸之声也变得更加凄厉刺耳。石飞龙的脸膛在幡影幢光中忽明忽暗,显得诡异万分。守候在侧的燕娥望了望燕姬,微笑道:“快了。”
未及燕姬答话,远方忽然响起擂鼓般的轰鸣,听得石蛊族护法诸人脸色大变。燕娥首先反应,对着石蛊族旗使邛?大声叫道:“变阵!”
邛?连忙挥动手中的军旗,向龙脊坡方向一指,围绕招魂大阵的石蛊族士兵见状,纷纷列队小跑,向龙脊坡方向汇集。但是未待他们站稳阵脚,一片黑压压的人潮便已经出现在附近的山头,顺着俯冲的势头,朝他们奔袭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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