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在一旁、已经一个昼夜没有合眼的周祁云大睁着充满红丝的眼睛,失声道:“你又跟人打赌?!”气急败坏的样子,与平时恬淡冲和的周祁云判若两人,把闻声而至的易天行看得一阵发愣,茫然呆立在门口。
慕仙儿若无其事地甜甜一笑,化解了周祁云面上的严霜,软语道:“师兄,不要这样嘛,人家也是太无聊了,你又不陪我。”说着目光中透露出得意的神情:“你猜我这次赢得的赌注是什么?”
周祁云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低声道:“我练的落雪凌风大九式现在正处在要紧的当儿,实在抽不出时间陪你。你实在无聊就找点事情来干嘛,山居虽然冷清,你可以养点小动物呀,就像我上次送你的小雪鸡,照顾好它也很花精力的。”
慕仙儿嘟着嘴道:“你还说呢!那只笨小鸡,我赌我一个月内就能训 练它学会找家,谁知道往峰下一扔,就没有看见它回来。”
周祁云终于冒火:“一个月?!那只雪鸡翅羽还没有长齐吧?你这样一扔,它还不摔死?!”
慕仙儿望着气呼呼的周祁云,撒娇道:“别气别气,下次我不会了。下次我赌……”
周祁云为之气结:“住嘴!”指着一脸无辜的慕仙儿:“你……你……嘿,算了,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用性命作注!”
易天行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插嘴道:“你拿性命作赌?”想到自己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与人结怨,心中就不禁虚火上冲,怒形于色。
慕仙儿性情刚烈、素不让人,由于自幼与周祁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待到年事较长、情窦初开,更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理所当然的爱侣,多年来感情甚笃,加上心中亦知自己此次行为有些过火,对周祁云多少有些容让,听见周祁云唠叨这么久还没有发脾气,已经是罕有之事,现在听见易天行插嘴,总算找到发泄对象,叉腰戟指骂道:“你就是师兄救下的那个什么易天行吧?我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易天行一张脸胀得通红,只觉双手微微颤动,直欲一拳击在慕仙儿脸上,总算灵智未泯、顾及周祁云的面子,双手猛然吐劲、向下一放,蓬的一声,真气轰击地面,发出闷雷般低响。
慕仙儿怒道:“干什么?想打架吗?!”说着上前一步,形势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周祁云大喝道:“够了!”身子一晃,已然挡在易天行面前,怒气冲冲地对慕仙儿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易兄弟说话!你真当自己可以化解枯蝶掌的掌力?若非易兄弟甘冒奇险、采来新鲜的镶金白陀叶,你还能像现在般活蹦乱跳的?”
慕仙儿闻言一愣,随即冷笑道:“没有他,难道师兄就不会救我?我干嘛要领这个无谓的人情?”
易天行再也按耐不住,勃然大怒道:“不错,是我多事!”说罢猛然转身回房,便去收拾行囊。
周祁云连忙跟了过去,将手一按,止住易天行的行动:“易兄弟别生气,仙儿人挺好的,就是脾气……”
易天行用力一挣,摆脱周祁云的控制,冷笑道:“我人也不差,也就是脾气坏点。”说着将包裹一挎,手提白玉剑便往洞外走去。
周祁云身形随着易天行移动,一路阻拦数次,均被易天行态度坚决地用手拨开。片刻之间,易天行已经来到石洞洞口。易天行身子一转,面向周祁云,拱手道:“多谢周兄这些日子的照顾,异日有缘,再行报答。”
周祁云见易天行意甚坚决,无奈道:“好,有缘再见。”
易天行淡然一笑,转身昂首走向峰下。待周祁云的身影没入洞中,听雪峰山腰石壁上倏地现出一高一矮两个淡淡的影子来。
一个娇嫩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易天行这小子太意气用事,难成大器。”
接着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哦?”
娇嫩的声音中带起一点不服气的味道:“不是吗?一点气都不能受!哼,爹你会否看错人了?”
“呵呵,瑛儿,你难道没有看出来?”
娇嫩清脆的声音诧异道:“看出什么?”
“易天行的去路。”
沉默了片刻,娇嫩的声音忽然充满了惊奇:“咦,他没有那么蠢吧?”
长长一声叹息:“蠢吗?也许吧。”语音惆怅,仿佛回想起许多前尘往事一般。
那个瑛儿听出异样:“爹,你……”
男人声音恢复平淡:“好了,我们跟下去,已经花了这么多精力,别让易天行被人宰了。”
※※※
易天行下了听雪峰,一路急行,径自向蒸霞岭走去,眼见蒸霞岭在望,忽然一阵云雾蒸腾,前方地下像蒸笼一般,不住冒出五色瘴气,霎那间已经形成重重彩雾,不经意间,已然弥漫开来,将易天行笼罩在内,瘴雾浓密之极,以致易天行运足目力,眼光所及,亦不出丈许远近。
易天行任凭瘴气袭身,高声笑道:“这就是五云岛待客之道吗?”
浓雾中咦的一声:“你不怕瘴气?”
易天行笑嘻嘻地道:“这雾就是瘴气吗?很香,好闻。”说着一本正经地大点其头。
浓雾中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接着是一阵银铃般清脆笑声:“是吗?难道比我更香?”语音未落,易天行面前骤然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身着一袭粉红云裳,轻纱扬处,露出白如嫩藕的一双手臂,明眸流波,荡人心志。
易天行虽然年纪尚幼,见此尤物也不禁一呆,脸膛一阵火热,那少妇吃吃笑道:“怎么了?小朋友,很热么?”说话间,皓臂一伸,已然探到易天行面前,一股香风扑面,熏得易天行头脑一昏。
那少妇见易天行呆愣愣地不知躲闪,心中正在暗笑,却不料易天行自幼精研药理,对药物十分敏感,迷香一入鼻端,身体自然生出反应,闭住呼吸,同时心中一凛,头脑反而清醒过来,一面佯装受制,一面蓄力待发,当少妇手作擒拿,抓向易天行琵琶骨之时,易天行猛然大喝一声,左手一扣,锁住少妇的右腕,右臂也不拔剑,猛力一伸,白玉剑柄流星赶月般撞向少妇肩下中府穴。
少妇惊呼一声,身子向后一仰,抽身飞退,不过还是慢了一着,被白玉剑柄点歌正着。易天行尚未来得及高兴,便觉剑柄触处,溜滑无比,如同击在涂满桐油的圆筒之上一般,滑往一旁,正欲聚力变招,再行攻击,那少妇已经电射而退,隐没于五彩瘴雾之中,消失不见。
刚才那个低沉粗壮的声音大笑道:“呵呵,卓三娘也有失手的时候。”
那个少妇娇声骂道:“矮冬瓜,有本事你去!”
“去就去!”音尤在耳,易天行前方地面附近的瘴气忽然急速旋转起来,眨眼之间已经形成一团彩球,接着就地滚了过来,撞向易天行。易天行摸不清楚情况,不敢大意,身子骤然拔高三尺,双手一分,白玉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白练向下方彩球疾斩过去。
彩球中传出一声怪叫,接着彩球猛然升起,旋转着撞向白玉剑,随着嘶的一声轻响,彩球四散裂开,化作无数彩丝飘逸空中,易天行亦被彩球的旋转力道牵引得横飞三丈,方才落地,手臂一阵酸麻。彩烟散处,一个头大如笆斗,身形矮胖、双手肥大、满脸怒容的中年人现出身来,身上的褐色衣服非麻非丝,极似一种树皮,相貌穿着均十分古怪。
易天行剑指矮胖子,沉声道:“你是谁?”
矮胖子连珠弹似的大声说道:“五云岛桃花真人五弟子矮仙人忽伦驮。”说着双手横伸、略呈虎爪之形、掌心向外,各划出一个圆圈,四外瘴气登时随着他手腕转动,形成两团五色气旋,在他掌心附近凌空旋转。
易天行见忽伦驮无意多说,也不愿多言示弱,哼了一声,双腿前后分立,膝盖微弯,白玉剑缓缓划至胸前,双手持柄,目不转睛地望着忽伦驮。
忽伦驮猛然暴喝一声,左臂一挥,一个五色气团宛若流星一般,风驰电掣,击向易天行,接着身体一纵,悍然扑上。易天行看出忽伦驮扔出的气团虽然来势汹汹,其实只是幌子,右臂控制着的另一个五色气团,蓄势待发,才是杀着所在,当下也不接招,身体冲天而起,避过疾速飞至的气团。
忽伦驮见气团没有掷中易天行,狞笑一声,右手屈指一弹,掌心外悬空盘旋的五色气团立时向半空中的易天行击去,同时左手一扬,轰的一声,适才没有击中易天行的那个气团立即爆散开来,五色瘴气化作缕缕彩烟,箭射而上,从易天行脚下席卷过来。
易天行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机直贯心肺,脚下空气也仿佛变为实质,一下子凝实了许ObOOkO.cn多,心中不禁一凛,将手中白玉剑一展,身体四周顿时绽放出朵朵白梅,将自己周身护得滴水不进,同时真气流转,竭力向后一退,硬生生横跃丈许,朝地下落去。
充满忽伦驮旋转真气的五色气团往易天行胸口直击过来,尚未及身,便被易天行的护体剑网绞成飞烟 。忽伦驮却面露微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放声笑道:“小子,别以为含着避瘴丸就了不起,本门的五云真气乃是以五云沼内千万年瘴气精英混合自己的内力凝炼而成,非寻常瘴气可比,除了本门的龙蛇五花丹,天下无药能解,乖乖投降,随我去见师父,说不定他老人家慈悲,你还有条生路。”
易天行硬撼忽伦驮猛力一击,只觉胸口如压千斤大石,郁闷难受之极,右臂酸麻感觉越来越甚,几乎提不起剑来,身体尚未落地,地上蓬勃的瘴气已然袭上身来,头脑不禁一晕,登时心中大骇,顾不得回答忽伦驮,身形疾退,脱出瘴气笼罩范围。易天行一面调息运功,吸纳化解瘴气,心中一阵骇然:“好猛烈的瘴毒,看来没有十数天修行,休想化解吸收。”一面缓缓后退。
忽伦驮看着狼狈后退的易天行,哈哈大笑中,踏步前进,走了过去。距离易天行三丈左右,忽伦驮双手掌心相对,往胸前一聚, 双掌之间顿时凭空显现出一颗五色光球,渐渐由暗而明,耀眼生辉,寒声道:“怎么样,还要顽抗吗?”
经过刚才的较量,易天行已经知道忽伦驮功力在自己之上,现在更是将内力提升至顶点,自己决计抵挡不住,心念一转,面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白玉剑下垂指地,仿佛放弃抵抗一般。忽伦驮见状,冷笑一声,双手一分,胸前光球发出一声脆响,爆裂成一团彩雾,忽伦驮张嘴一吸,那团彩雾便如长河归海般贯入忽伦驮腹中。此时易天行长笑一声,剑光猛然飞起,有如白虹贯日,直刺忽伦驮前胸。
忽伦驮刚刚收回真气,尚未缓过气来,猝不及防之下,大喝一声,双腿一蹬,勉力后跃。眼见白玉剑就要刺中忽伦驮身体,易天行猛的将劲力一收,化刺为点,漫天剑影,向忽伦驮胸前十三处穴道撒去。
忽伦驮躲避不及,徒自怒吼连声,看着剑光逼近自己。骤然间,浓雾中呼呼风生,一道红光疾射而至,击向易天行头颅。易天行听出风声有异,顾不得追击忽伦驮,连忙回剑护身,横剑挡在脸膛外侧,嗡的一声,易天行虎口一阵剧痛,随即喉头一热,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踉跄跄地连退五步,骇然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地下,有一颗拳头大小、上涂红漆的桃木圆珠,犹自旋转不停。
忽伦驮虽然没有被易天行刺中,但是适才回气之时强行奋力后退,真气逆行,已然伤了经脉,落地后面色顿时变得惨白、毫无血色,手抚胸口,恶狠狠地瞪了易天行一眼,转身逃入浓雾之中。
易天行一面运气调息,一面横剑于胸,望着眼前的一片迷蒙,冷冷地道:“什么人?出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烟雾缭绕中,现出一个庞大的人形影子,双肩高耸出近两尺,甚是怪异。易天行正惊异间,来人已经走出迷雾,却是一个身高丈余、赤着上身、腰间围一兽皮的魁梧巨人,颈项间挂着一串桃木红漆珠子,以金丝为框,固定成一串,其中一个珠框已经空无一物,露出一个圆孔,背上背着一个门板一样的东西,两边肩膀分别坐着自己午间采药时所遇的男女孩童。
巨人刚一现身,便瞪着铜铃大的双眼,洪声怒道:“你使诈!”说罢双手在胸前一阵乱抓,随即连连挥手,桃木圆珠冰雹一般飞出,劈头盖脸地向易天行击去。
易天行刚才已经见识过此人所发桃木圆珠的厉害,哪里还敢硬拼,长啸声中,手中白玉剑化作一条灵蛇,环绕周身,脚下踏星步宿,不住变换方位,躲避对方的暗器,遇上避无可避的情况,方才运用卸力、挥剑格挡,借力将桃木圆珠牵引至一旁,好不容易才撑过巨人暴风骤雨般的圆珠攻击。
巨人往颈项一摸,赫然发现自己的桃木圆珠已经发射殆尽,容色不禁一呆。易天行趁机飞身后纵三丈,催动真气流转,以缓解双臂的酸麻感觉。
巨人面色随即恢复如常,大声道:“你们回去!”他双肩坐着的两个孩童立即应声跃起,弹射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巨人身后。巨人双手拉着背带,大喝一声,奋力一挥,便将背上的木板取下,横置胸前,却是一个桃木塔盾,塔盾中央雕刻着五个狰狞的恶鬼头颅,栩栩如生,四周则绘满了烟云符咒。
巨人眼中充满了杀机,盯着正在运气调息、企图恢复功力的易天行,持盾大步走去,行动中塔盾略一晃动,上面五鬼登时彩烟吞吐、跃跃欲活,仿佛要离盾飞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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