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原屯九,即使是魏子云之流,就算战斗至精疲力竭,也不可能大汗淋漓,这是内家功力凝练内敛的结果,而经过数十年的锤炼与习惯,控制内力几乎是内家高手们自然而然的生理现象,如今反常的一幕,必定隐含着不为人知的蹊跷。
出于对原屯九强横武功的顾虑,陇绝顶明知有异,却不强攻骚扰,神色凝重的退了三步,刀光一背,藏在身后,他虽然并非出身士道,但是渭州武林,无一不受到士道影响,这招显然与藏刀术异曲同工,但是从陇绝顶手里使出来,与风魔笠翁带给原屯九的感受截然不同,立时感到有一股无处不在的凌厉刀气锁住自己,心头产生只要自己一动便会遭受雷霆一击的危机感。
易若谷淡然斜斜走出几步,来到原屯九身侧,笑吟吟的望着对方,水云刀不收不举,也不知道他是打算乘隙抢攻原屯九还是支援陇绝顶。
“奸诈老鬼!”原屯九心头暗自骂道,这易若谷出了名的难缠,不仅仅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还因为凭着易家嫡传的阴柔心法,即便强于他十倍的力量也能轻易化解,一旦被他盯住,你攻他退,你退他进,每每将敌人磨得意志消沉、气短力竭方才一锤定音,他现在站立的位置,决定了他既可以乘着原屯九进攻的时候偷袭,也可以及时赶到陇绝顶身旁并肩作战,原屯九倘若全力一击,身上必然露出破绽,倘若留有余力,以一敌二输多胜少,怎么算都是易若谷占据了主动。
想到这里,原屯九眼中厉芒闪烁,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惊愕莫名的事情,反手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蓬的一声闷响过去,原屯九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不等血箭落地,原屯九脸上现出毅然决然的神情,太和刀一伸,穿入血箭之中,接着手臂一翻转,血箭凌空旋转成一条血蛇,缠绕在太和刀上面,而原屯九吐血之后,神光焕发、精神奕奕,久战之下的疲劳颓废一扫而光,狞笑着冲天而起,暴喝道:“杀!”
刀随声至,一道匹练般的金红光华从天而降,将陇绝顶上方四外的退路尽数封死,逼得他无法躲避。
陇绝顶冷笑一声,刀光骤现,一道半月形的冷冷寒光拔地而起,悍然迎向太和刀。
轰!一声平地惊雷,远远传去,震得混战不休的后夷军队、青倭军队微微一愕,手底下竟然同时停止了厮杀,金铁交击的声音、冲锋呐喊的声音、擂鼓助威的声音,一下子嘎然而止,天地间只剩下一团金银二色混杂的耀眼精光,射得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众人失色的当儿,铮!呼!刀作龙吟,易若谷纵身跃起,悠然自如的一刀劈出,没入金光里面;一道寒气逼人的白光从易锋寒右手拇指指尖飞出,直射金光之中。
轰鸣过后,人影骤分,陇绝顶飞身退后十余丈,远远落在易锋寒身边,脸色苍白、浑身浴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他的左肩一直拉到右下腹,手中宝刀断为两截,双腿微微颤抖,身形摇摇欲坠;反观原屯九却要好得多,虽然衣衫破碎、头发凌乱、形同乞丐,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浑身上下留下了不下十道的伤痕,但是一眼就知只是皮外伤,落地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后,立即运指如飞,点住伤口附近穴道,止住了血流,如利刃般的目光射向易锋寒:“好小子,想不到我如此重视,还是低估了你!”
易锋寒右手反手持刀,大拇指按在刀柄之上,微笑道:“谢谢原屯盟主夸奖。”一面说话,一面洒出一把色泽乌黑、气味辛辣的粉末,落在陇绝顶伤口之上。
陇绝顶疼得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但是那么深的伤口,本来血流如注、无法抑制,被易锋寒洒出的药粉一压,居然流速大减,鲜血迅速渗透入药粉之中,凝成血疤,看得原屯九眉头微微一皱,不过随即放下心头大石,盖因陇绝顶血流虽止,但是目光涣散、气息紊乱,别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恢复战力的,就是立即回去调养三五年,恐怕也难以恢复巅峰状态。
易锋寒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交给陇绝顶:“陇前辈,马上服下,这里交给晚辈吧。”
陇绝顶苦笑点头,他胸腹间的刀伤虽然骇人,但是真正的重创却是被原屯九一刀震溃真气,五脏六腑无不受伤,奇经八脉尽数扭曲,已经不可能再运气作战,所以也就无谓再矫情,接过丹药便远远退开,以免妨碍到易锋寒施展拳脚。
与此同时,原屯九已经恶狠狠地怒吼道:“夸奖你个卵!”说罢双脚蹬地,朝着易锋寒飞扑过来。
易若谷哼了一声,扬手一挥,水云刀脱手而出,旋转成一轮圆月,斩向原屯九背心,接着身影一闪,紧紧跟在刀轮之后,双掌微微缩在胸前,一副随时击出的样子。
原屯九见状哈哈大笑:“你们上当了!”反手一刀击在刀轮之上,出离的,两刀相交,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撞击声,轻轻的铮了一声,原屯九的身影已经急速转向,来到风魔笠翁头顶。
风魔笠翁一直蓄势待发,只是原屯九连番几个动作动如脱兔、防备周全,使得他无处下手,此时忽然发现原屯九身形骤现在自己面前,心知不免,毫不犹豫的全力出手,也不管自己是否能够锁定原屯九的位置,右臂一伸,无数刀光凭空出现,从四面八方朝着原屯九劈斩过去。
原屯九不屑的一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太和刀刀尖猛然绽放出无数刀花,迎向风魔笠翁的钢刀。
天空中一阵密集如炒豆般的脆响过去,风魔笠翁的刀光在原屯九的反击下纷纷破碎、化为乌有,原屯九怪笑一声,欺入风魔笠翁胸前,也不挥刀,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吐气发力:“嘿!”放在别人眼中,原屯九这一拳实在是缓慢无比,吸气吐气的工夫,足够一个身手敏捷的武功高手跑出十丈开外,可是放在风魔笠翁身上,他只觉眼前一花、劲风拂面,胸口便是一阵剧痛,毫无躲避的能力。
骨折筋断的声音不绝于耳,风魔笠翁的身体就像一滩烂泥飞了出去。
易若谷这时方才知道上当,不禁又气又愧,他一向自负冷静,临敌观察入微、料敌先机、攻其必救乃是他的长项,可是适才他看准时机的奋力一刀,竟然被原屯九于千钧一发之际,临空横挪三尺躲开,若非他变招迅速,差点无功而返,就这样,也仅仅是划破了原屯九十几处表皮,聊胜于无罢了,因此原屯九的厉害,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令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怠慢,如今眼见原屯九纵身扑击易锋寒这个本族最有才华和潜力的子弟,任凭他平日怎么心静如水,也无法做到完全客观的仔细权衡、分析利害,不由自主的便飞身赶往救援,失去了平常心的结果,却是被原屯九奸计得逞,再度削弱了己方的实力。
所幸易若谷修心功深,怒火刚刚一起,便立有所悟,面容一板,抽身飘往原屯九身侧,并不竭力抢攻,冷冷的盯着原屯九。
易锋寒见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着原屯九,心中念转如飞,思索着如何应对这个生平所见最强大的敌人。
原屯九目光瞥处,青倭与后夷两方人马已经再次激战起来,但是自己这面的战果明显对双方士气产生了影响,青倭军队自然欢欣鼓舞,有原屯九在、青倭一族便战无不胜的信念重新灌注入体内,一浪接一浪的冲击着后夷官军的防线,而后夷方面,南征军和赤老虢的亲军百炼成钢,倒是奋勇如初,可是商山君带来的后夷军队却明显胆气受挫、反击乏力,整个青倭口方向的防线呈现出微弱的溃散趋势,看得易德脸色大变,朝着匡广善急匆匆地问道:“匡先生,外面的防线快撑不住了,怎么办?”
匡广善沉着地道:“公子勿慌,青倭口易守难攻,我们率部退入其中,依靠四只机关兽堵住谷口,士兵居后放箭,当可将青倭余孽抵御在青倭口之外。”
易德闻言长长吁了口气,立即下令本部后退,放弃外围截杀,全力防守青倭口。
原屯九虽然听不见易德与匡广善的对话,但是眼见二人交头接耳之后,青倭口附近的后夷军队便开始缓缓移动,不禁脸色大变,这正是自己最担心的状况,不能快速突破后夷防线、进入青倭口,就意味着青倭无法据险自守,己方粮草不济、敌众我寡,就算暂时性占据上风,久战之下,必定是青倭军队全军覆没的局面,原本期盼后夷军队自恃人多,于青倭口外正面迎战,己方可以一鼓作气冲杀过去、占领青倭口,如今看来,自己显示战力、鼓舞士气反而适得其反,逼迫心生顾虑的后夷军队保守防御,将自己的突进美梦彻底毁灭。
似乎感受到了原屯九炯炯的目光和焦虑的心情,上杉苍雄猛然回头,望着原屯九,使了一个眼色。
知道上杉苍雄意图的原屯九只觉口中发苦、心中酸楚,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但是形势比人强,在无法扭转的形势之下,任是勇冠三军的汉子,也不得不低头认输,朝着上杉苍雄重重点了点头,原屯九霍地转过头来,目光中充满了嗜血狂暴的意味,心中立定死志:“今日就算我原屯九毙命于此,也要你们后夷元气大伤!”
“全军分散突围!”耳边响起上杉苍雄悲凉的呐喊,原屯九却置若罔闻,浑身骨骼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额头青筋隐现:“纳命来!”
呼!原屯九身影如电,突然扔下虎视眈眈的易锋寒和易若谷,反身扑向商山君,血红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个坚定的意志:“我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杀掉你!”为了勉强突围的族人争取微弱的生机,他只得放弃首先击杀最为痛恨的易锋寒,转向后夷太子,透过谍报,他早就清楚商山君不仅是抗倭最高统帅,而且与如今名义上的后夷国君甲辰君势同水火,只要他一死,大权重掌的甲辰君必然会对商山君嫡系的赤老虢、春善施等抗倭名将展开清洗,一直作为甲辰君眼中钉的易水易家也不会漏网,届时抗倭最为得力的将领们便会一一陨落,突然失去了这批人,后夷必然朝廷动荡、军心不稳,散落各地的青倭族人也能乘机潜伏后夷各地,寻找偷偷潜入青倭口的机会,而以甲辰君偏狭任性的性格,惨败至几近亡国灭种的青倭是不会给他的清洗行动带来任何顾忌的,可是倘若让商山君活着班师回朝,政权稳定的后夷肯定会对青倭余党展开严谨有效的大规模搜查,到时候零散逃生的青倭族人只会沦为垂死挣扎的猎物。
就在原屯九转身的一瞬间,易锋寒心中顿时产生了一丝明悟,看透了他的心思,鼻孔中冷哼一声:“想杀太子制造混乱么?没有那么容易!”按在刀柄上的大拇指微微一用力,一团白蒙蒙的雾气骤然出现在碧玉宝刀与易锋寒的手指之间,转眼间凝结成一粒冰珠,接着拇指一挑,冰珠发出尖锐的破空声音,急速飞向原屯九的背心,接着易锋寒身形一展,人刀合一,劈向原屯九。
易若谷的反应比易锋寒略微晚了一拍,但还是很快行动起来,飞身跟在易锋寒身后。
原屯九听到耳后风声,眉头一皱,大喝道:“滚开!”身形骤然一滞,凌空而立,太和刀向后一撩,正中易锋寒发出的冰珠。
蓬的一声轻响,冰珠碎裂,爆发出一团寒气,将原屯九笼罩其中,奇寒之下,以原屯九的修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手足一僵。
铮!碧绿的刀光狠狠劈在太和刀的刀柄之上,猛烈的玄阴归元劲汹涌喷发出来,震得原屯九身形一晃,透骨浸肺的寒气侵入经脉,仿佛骨髓都被冻结一般,连忙运气急转,驱除寒意。
易锋寒虽然被原屯九的内力震得口鼻渗出血丝,但是毫无退意,大喝声中,刀光飘撒,宛如漫天竹叶,落向原屯九,就在原屯九挥刀相迎的时候,双手手腕忽然一翻,两道链子枪毒蛇一般射向原屯九双眼。
原屯九不虞有此,临时收住刀势,变为一幢光幕护在身前,铮铮铮一阵密如骤雨的交击声过去,链子枪与碧玉刀全部无功而返,原屯九却因收力太快而伤及内腑,闷哼着吐了一口鲜血。
易锋寒也不好受,表面上他占尽优势,实则每一招都受到了原屯九的内力反震,此时双臂酸麻难忍,几乎举不起手来。
易若谷来到易锋寒身后,猛然一掌拍在他的灵台穴,一脉同源的雄厚内力毫无阻滞的涌入易锋寒的经脉,不仅替他疏通了血脉,而且令他精神一振:“继续!”话音未落,又一股真气从易锋寒灵台穴涌入,与刚才舒缓祥和的真气不同,这股真气宛如惊涛巨浪一般,使得易锋寒体内真气运转超越了正常水平,功力激增。
易锋寒长啸一声,借着易若谷的助力,双手持刀,从下往上猛然挑起:“逆龙斩!”
还未缓过气来的原屯九对于易锋寒的连番挑衅勃然大怒:“你既然找死,就先杀你吧!”强压下自身胸口翻腾的血气,猛然一刀斩下。
轰的一声,易锋寒浑身衣衫尽碎、皮肤泛出血潮、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飘落出去。
站在他身后的易若谷由于已经将全身功力输入易锋寒体内,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易锋寒重重跌落地上。
原屯九强行运气,也是元气大伤,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还未来得及运气调息,忽然感受到一阵凌厉杀机,带给自己的危险感觉竟然不在陇绝顶之下,大骇之下,连忙仓惶转身,只见满眼银光闪耀,一条似刀似刀、似鞭非鞭的武器蜿蜒盘旋而至,将他的退路尽数封死,刀身虚绕,将自己整个头颅控制在刀风之中,接着刀尖一点,已经到了眉心。
刀光落处,血光冲天而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