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愕,疑惑道:“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尴尬:“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我没有听错,他在问我的名字,我无声地笑起来,他竟然问我的名字,这么说我在他眼里不再是暂时的替代品,他当我是个人了?是不是表示我有了新的希望?
我知道他看不清我,而我也看不清他,黑暗中只有我们两人的声音在漂浮,情形有些莫名的诡异,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如辐射般的四散开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两个灵魂在对话。
我凝视着黑暗中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地一字一顿道:“我叫‘方、宁、夕’。”
“方宁夕。”他将我的名字低声念了两遍,仿佛想要将它记住。
“你很爱哭。”他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是做什么?要来探讨我的性格吗?不是说顾清影从来不哭的,是我的哭泣让他产生了好奇?
我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黑暗道:“每个人都会哭,只是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他没有出声,整个人沉寂在黑暗里。
我没有理会他的沉默,视线在一片漆黑中找不到焦点,心里突然涌起倾诉的冲动,并不因为眼前的对象是他。
“我从不认为哭泣是软弱的表现,它不过是我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当你无人倾述,无处宣泄时,哭泣是最好的办法,眼泪可以将心里的委屈,郁结统统带走,哭完以后,所有的不快都将烟消云散,我会觉得神清气爽,还能够打起精神应付后面的事情。”
他有些震动道:“你是这样理解哭泣的?”
我继续道:“心理学分析,当一个人过分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情绪,会让身体长期处于一种极度紧张和疲惫的状态,当精神变成了一根紧绷的弦,而这根弦超过了它所能承受的范围时,就只会有两个结果产生”。
不知道我的话是不是让他联想起了别的事,他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什么结果?”
我笑了笑,轻声道:“一个是自我毁灭,另一个是毁灭别人。”我尽量选择一些他能够听懂的字眼。不去给他讲什么精神能量的转移,无意识地强迫状态一类的专业术语。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我快要认为这黑暗的空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才听他轻叹一声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怔了怔,恨他,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有那么多恨吗?如果要恨,我是不是该恨那个酒后驾车的司机,他夺去了我父母的生命,但他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还记得幼时叔伯舅舅带着我大闹对方灵堂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对孤儿寡母,一个苍白憔悴失了魂的女人,跪在我们面前,她已经没有眼泪了,还有那个幼小的孩子,拉着我的衣角用稚嫩的声音唤我作姐姐,那一刻,我怎么都恨不起来。如果还要恨,我是不是该恨我的舅舅舅妈?他们剥夺了我应该继承的财产,他们打着照顾我的旗号,实际只是觊觎我父母留给我的一切。但是他们至少给了我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我恨什么?如果仇恨可以换回我的父母,可以换回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会不顾一切地去恨,但是,如果不能,我恨有何用?
我淡淡地笑了,轻嘲道:“我为什么恨你?就因为你把我的魂拘了过来,如果恨你,你能将我送回去吗?”
他的呼吸一窒,良久才轻声道:“我,很抱歉。”
我一怔,他在给我道歉,他竟然会道歉,道歉有什么用?我冷冷笑起来:“恨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要背负仇恨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不恨你,只是因为我不愿让仇恨填满我的人生,但并不代表我就能谅解你。”
他难堪地沉默着,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萦绕在我耳边,我闭上眼,一阵倦意涌上来,只听他轻声道:“我并不指望你的谅解,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和我针锋相对。”
我什么时候和你针锋相对了,我只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取一些有利的条件,你还想怎么样,让我做一个低眉顺目的囚徒吗?
我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隐约的光线透进来,他的身形开始逐渐明朗起来,该是结束这场对话的时候了。
他仿佛也明白了我心意,站起身来,却没有朝外走,只是站在床头默默的凝视我,我平静地和他对视,他还想说什么?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低声道:“我会离开七日,天明后便出发,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锦娘,你,照顾好自己。”
我自嘲地摇头,原来如此,他费尽心思和我谈了这么一席话,就是为了让我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折腾这身体,说白了还是为了顾清影。但是凌奕,你错了,我不但不会折腾,还会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因为这身体,你要不回去了。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我闭上眼靠在床头,疲惫地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