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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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进来个矮胖的老头,满脸油光光的,穿一身细麻布短衣,手里拿着一条毛巾,一边给叶祖?施礼,一边气喘吁吁的说:“我说,是哪个老伙计,原来是叶大老爷您老人家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那个什么,三生有幸。”

  叶祖?学着他的胶东口音道:“我说,老孙掌柜,不是说你犯了腿疼,下不了地吗,怎么跑得比谁都快?”

  孙掌柜又连连作揖,道:“叶大老爷,您老人家门庭高贵,又作的京城里头大官儿,就连宫里头的御宴,也是吃的。看顾我们小老百姓,才来到我们这小地方。小店这些不成器的玩意儿,胡弄别人还行,根本就入不了您老法眼。平时我们可是烧高香都请不来啊!小老儿我一听说您来了,喜的我连病根儿都一起去了!”

  叶祖?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哈哈大笑,就说:“老孙你就别贫嘴啦,坐下一起喝两杯!”

  孙掌柜正色道:“小人离开京城一十九年,好容易来个行家,怎么能叫底下那些半吊子师傅掌勺。坏了敝店的名声事小,败了您老人家的兴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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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儿一家担待不起。”说着就告罪,往灶间去了。小孙掌柜一边更加小心侍侯。老掌柜去了不大一会工夫,几个收拾的干净整齐的小二,就吆喝着,把热菜连续不断端了上来。

  “来啦,黄河金翅大鲤鱼!”

  “干烧海参!”

  “油焖大虾!”

  “葱爆响螺!”

  “酸汤羊肉!”

  ……

  饶是柳老头见多识广,王掌柜常年在大户人家厮混,面对这一盘盘美伦美央,香气扑鼻的菜肴,眼睛和鼻子都感觉有些不够使;马铁枪跟汤二更是受到了一定的刺激。愣了半晌,汤二放下筷子,心里叹道:“乖乖,这盘子里摆的跟一幅画似的,叫人怎么舍得吃下去?”

  这时候,竹帘一挑,进来两个描眉画眼的女孩子,都是十六、七岁年纪,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拿着云板。小孙掌柜就说:“怎么这半天才上来?”转身问叶老爷:“不知老爷要听些什么曲儿,京城里头好些新词,她们两个都学过的。”

  叶大老爷懒洋洋说道:“我这里今天有些事情要谈,小曲等下次再听吧!我看菜也上的够啦,你也去忙别的,不用跟着了。”

  小孙掌柜领着两个女孩子出去,叶祖?朝任广一努嘴,任广咽了一口唾沫,掏出一把铜钱,借着给女孩儿打赏,也跟着出去了。

  听见叶大老爷说是有事情,汤二他们几个人更加惴惴不安。叶祖?只管说:“来来,吃,吃!不要叫这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剜下一块鲤鱼腮边的嫩肉,放进嘴里品尝。

  王管家没敢动,老柳也就抬了抬手,也不知道他是要拿筷子还是汤匙。汤二好ObOOkO.cn歹从那盘螺片的边上捞了根葱丝儿衔在嘴里咂吧。马铁枪夹了块九转大肠放进嘴里,还没嚼就囫囵咽了下去,显然分不清吃的究竟是后头的肠子还是前头的口条。

  叶祖?斜眼看着他们,语气好像有些不快:“看来我不先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们几位也是无心吃喝,白白浪费了老孙的一片好心。”说着话得瑟着一条腿,一扬脖儿又干了一杯酒。

  老王嘴上说着:“大老爷哪里话,小人们岂敢。”赶快一手端起酒壶,一手扶住壶盖,给叶祖?满上。其间两手微微有些发抖,酒液却是一滴也没有洒在桌上,可见平日这活儿没少干,基本功硬是要得。柳老丈站起身来,把那桌子正中扇贝鸡丝玉兰片熬制的清汤舀了一碗,放到叶祖?面前。几个人又眼巴巴看着叶大老爷,等他开口。

  叶祖?干笑了几声,坐直身子说道:“列位,实不相瞒,今日在堂上见了你们几家的后生,心里十分喜爱。本县有心开馆,收他们五人为徒,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几个人听了这话,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汤二的嘴巴张的比鸭蛋还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柳老丈向叶祖?拱手道:“刚才大老爷说的,是要收谁为徒?”

  叶祖?笑道:“就是刚才下楼去的,岳飞、牛皋、汤怀、李显、王贵,他们五个。”

  王管家听了这话,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登时大了一圈。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读圣贤书,是最有出息的事情。不要说有朝一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是所有人的梦想;就是府里中个举人,哪怕县学补个秀才,都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可是寻常人家根本请不起先生,读不起书。一本板印的《千字文》、《百家姓》,至少也要两百文钱,几乎是小门小户一个月的用度;更不要说付给先生一个月几钱银子的例钱,恐怕平常人家一年也积攒不下来。而且这样拜下的先生,左右不过是落第的秀才。这叶祖?是什么人物?别人不知道,王管家可是听到自家主子韩大少爷多次称赞,说他出身岭南豪门,老师是宰相,岳父也是,人称“两相公门下”;他本人年纪轻轻,已经是正经八百的两榜进士,才名远播,更兼眉目英俊,姿态潇洒,年方二十,尚未娶亲。可惜他看中了自己的儿子,要是他看中自己的女儿,哪怕是作妾……这老王头儿越想越歪,完全进入了心猿意马、魂不守舍的状态。

  这边汤二还在傻乎乎嘀咕:“拜了大老爷为师好是好,可是不知道这月钱怎么算法?”

  那里柳老头已经转身站起,撩衣襟“扑通”跪倒在楼板上,口里直说:“承蒙大老爷垂爱,要收我们皋儿为徒,小老儿这里替他过世的爹娘,谢谢大老爷恩典!”说着一个头“邦当”磕在地上。

  叶祖?伸手要扶他起来,这柳老儿跪在那里又说:“小老儿只是担心,我那侄儿自幼缺少管教,性子粗野,只恐日后惹得大老爷不喜欢,白白让大老爷生气。”

  叶祖?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又按在座位上,嘴里笑道:“我早知道这个牛皋是个犟种,一看就愣儿吧唧的,这些年大概没少给老丈你惹是生非。不过要是留在我这里,管教他的人现成已经有了,肯定不用再劳动你我两个费心。”

  “是谁能治的了那头小牛犊子?”老柳疑惑的问。

  “你看!”叶祖?隔着窗子一指楼下。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原来刚才在楼下的几个孩子,已经出去到了对面街上,汤怀大呼小叫跑在头前,岳飞倒背着手,稳稳当当走在中间。那牛皋比岳飞高出一头,可是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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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跟在身后,不时拿眼看岳飞。再后面是王贵连比划带说,与李显并肩而行。

  众人看着,都有些明白叶祖?的意思。柳老头思量着说道:“这位岳家的小哥,可是真的有些与众不同。”

  原来楼下的几个小子,一点不知道楼上阴险的叶大老爷,早为他们准备好了卖身契,正忽悠他们的长辈画押呢!岳飞等人只管甩开腮帮子,亮出后槽牙,吃他个风卷残云,不亦乐乎。不大的工夫,一个个混的肚皮溜圆。牛皋更是躺倒在椅子上面呼呼直喘,动弹不得,摸着肚子还说呢:“哇呀赛,总算得了个半饱!”

  汤怀对他嗤之以鼻:“吹牛!”指着盘子里剩下的半个饼说:“现在你把它吃下去,我跟你姓牛!”

  牛皋把饼拿在手里作势欲咬,忽然嘿嘿笑道:“我待吃了,就怕你爹不依。”

  汤怀听了这话,跳过去就要打他,李显也过来帮忙。牛皋来不及站起身,不由慌张起来,就把两只胳膊包住脑袋,准备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岳飞把小脸一板,喝道:“住手!师父说过了,不准你们欺负这位牛家兄弟,你们两个是要讨打么?”汤怀、李显一听这话,马上老实了。

  汤怀嘿嘿笑道:“大哥你别生气,我跟他闹着玩的,”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说:“大哥,刚才我都听到了,师父叫我们出去玩儿的。不如我们去文庙耍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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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说今儿后晌有说书的。”

  牛皋放下膀子,为难道:“不知要不要钱,我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有。”

  汤怀就说:“要什么钱,我们爬到后山墙,从席棚底下钻进去。”

  岳飞道:“不要胡说。”

  李显掏出皱巴巴一个黑布袋,解开来倒出三、四文钱,说:“怕是不够。”

  汤怀又说:“王贵,你爹头晌给你的钱呢?”

  王贵就喊:“哎呀,哪有?”

  汤怀扑上前去胳肢王贵,王贵笑作一团,连喊饶命,汤怀顺手从他袖筒里抓出一个白布包包,丢给李显。

  李显打开一数,笑道:“有十五文,这回定是足够了。”说着把自己的几文也放到白布包里,又把包包还给王贵。

  岳飞向柜台上要了一张半干的荷叶,把桌上剩下的一个半烧饼,还有一块牛肉包了,又用草绳仔细捆好,央告小二寄放了,先对牛皋说:“牛兄弟,你道路不熟,文庙里人多,你只跟紧着我,不要跑丢了。”见牛皋点头,才对众人说:“我们走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