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嘉阳走到江媚语的房门前,不知道该从正门进还是窗子进去。虽然以前他这两个地方都走过,但那时年纪都不大。或者说,他虽然痴长几岁,却只是刚刚识得人事。
“进来吧!磨磨唧唧的。”屋里传来媚语的声音,气有些跟不上,看来伤的不轻。
慕嘉阳心里感叹,原以为这女人是罗刹金刚转世,现在看来阎王要她也容易。
“我想看看你那门窗结实不结实。”随便扯了个缘由,慕嘉阳笑呵呵的推门进屋。既然人家早就知道咱要来,留门也是情理之中的。
罗帐昏灯,药味刺鼻,床上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方才那些话竟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慕嘉阳撩起帐幕,拨亮些烛火,头一次见这般模样的江媚语,自己的鼻头有点酸。
“想不到你也有今日!不知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脱口说出的话,竟然与三皇子日间所言有几分相似,心头一愣,看来这江媚语也忒强了些,身受了重伤,人们竟然吃惊大于同情。
媚语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竟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慕嘉阳吓了一跳,她也会叹气?是谁能让这个女人如此无奈?
“媚语,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慕嘉阳揣摩着问。只是他忘了,既是难言之隐,又怎会轻易对人讲起?就算有些少年渊源,今时今日早已不同往日。大司马是太傅的忠实拥趸,而江媚语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是王家的左膀右臂。
媚语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碍事,伤好了就没事了obooko。”
人声低语,呼吸之间,烛影微微摇动。也许是这摇动让人有些眩晕,慕嘉阳道:“你这人……怎么说你!好歹我也是你相公,连我你也要封口,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媚语眉头抖了抖,依然闭着眼,却开口说道:“我们又没有成亲,那不过是闹着玩儿的,你我都清楚。何况我还因此被扣了一年的俸禄,你让我亏大了!”声音低而无力,透着从没有的娇弱。
慕嘉阳道:“现在别说京城了,普天下都知道有我这么一个被当街抢亲的状元郎,那抢亲的就是现在威震天下的云麾将军以前的混世小魔王江媚语。你呀,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玩,反正你现在都这样了,也不能拿我如何。等你身子好了,我又该遭罪了。”
媚语笑了笑:“我会记仇的,你今天说的话,赶明儿我一并还给你。”
慕嘉阳倒不在乎:“那又怎样!就算没有今天这桩事儿,你要欺负别人还不是随心所欲,找个理由都是客气!我啊,能乐呵一次是一次。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是高兴!”
也许人病了伤了的时候,真的听不得玩笑。眉头微蹙,媚语竟有几分当真。慕嘉阳赶紧说:“别恼,别恼,我要是真高兴,还能白天撵着三皇子走,现在才跑来看你?知道你好强,受不了别人看你现在的孬样儿――”唉,真是被欺压久了,就算安慰人也舍不得少些口舌之利,“嗯,我的意思是我是好意。”实在找不出客气话,慕嘉阳只能如许表白自己。
媚语看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要是这世上能有一人对我说他是好意且算实话的,也只有你有资格了。”
慕嘉阳夸张的拍拍胸口笑呵呵的说:“吓死我了,自打你回来一直不阴不阳的,我还以为你把我也列到你那单子里了。”
那是媚语大闹京城时,悄悄让慕嘉阳看过的一张单子,说上面写着的都是自己长大后除暴安良一定要杀死的贪官污吏大坏蛋!
媚语似也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慕嘉阳见她心情好些,问道:“就算你不想说刺客是谁,至少能告诉我他是怎么伤的你吧?”
媚语道:“刺客的特征我都告诉魏捕头了,怎么算我不想说呢?”
慕嘉阳哧了一声,不以为然。
沉默中,媚语低低的说:“他要杀我,我是知道的。本是公平决斗,我没想到他会突然用剑,我没防住, 所以被刺了一下。”
慕嘉阳问:“你那功夫,别人不信,我最知道。脑袋后面都长着眼睛!别人的汗毛孔是出汗的,你那全是眼睛,别人心思里的事儿自己还没琢磨明白,就让你看清楚了。就算他中间暗算你,我不信你一点防备 也没有。”
媚语苦笑道:“我防备了,所以现在躺在这里没死啊!”
慕嘉阳摇摇头,还是不信的样子。媚语道:“不信就算了。”头一偏,闭上眼准备睡觉。
慕嘉阳看着她的头发发呆,心里转着念头。突然冒出一句:“你、你不是根本就……不会的!你才不是这种糊里糊涂就死的人!还是,他说了什么,让你分心了?对了,他知道什么事情吗?”
媚语微微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慕嘉阳了然的站起来,放下帐幕,把灯火拨暗一些,低声说:“能让你乱了心思的人,以后再见你也未必能够守得住心神。要是你真就这么容易死掉,我这个被你欺负了那么久的人岂不是要窝囊一辈子?!这事儿,说什么我也要搞明白!”
说完,悄悄推门出去。良久,一声叹息,从房间里丝丝溢出,似乎压抑了很久很久……
云麾将军被刺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积雪早已融化,农人们在家准备开春的农桑用具,商家则交通往来, 准备一年的货品。茶余饭后,正好用这件事消化一下肠胃。
“老板,门口有人!”这样来报自然来的不是客人。向稽延收拾好衣装,出门一看心头一愣,不认识!
来人是个青衣少女,二八年华,素面朝天,不饰粉彩,只有一头乌丝挽了个丫头髻儿压边插了一只小小的红艳艳的绒花。
“你是向稽延?”少女毫不客气。
向稽延扫了一眼姑娘手中摸得油亮的宝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堆起一脸的诚意说:“女侠,您看中什么了?”
心里却恨伙计们不长眼,也许人家就是来欺负咱们店的,随便踢着了门就当成自己人,要是让小姐知道自己做事这么不谨慎,这是要掉脑袋的!
或许是心情不错,又或许向稽延长的太滑稽,少女嘴角笑了笑:“有人让我找你问事!”
“问事?”向稽延眼珠子转了转,“小店开门迎客,闭门数钱,不管打听。您要想知道什么,街角的太白楼最合适。”
少女小脸一枕,柳眉一横,哼了一声:“姓向的,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个你总认识吧!”说着,啪的一声,扔出一块玉佩,在地上转了两圈,“咔哒”脆生生的震成两半!
向稽延看明白物件,心头凉飕飕的。这是小姐经常佩戴的,虽然不是什么信物,可能从小姐身上取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更何况,这女子似乎不大待见甚至有些瞧不起小姐,轻而易举的就这么摔坏了。
向稽延心头转了十八个圈,小心翼翼的捧起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姑娘,这是一块上等的羊脂玉,雕工也好。只是您这么一摔就不大值钱了。但是――”他有些畏惧的看看少女的佩剑,“这样吧,我给您二两银子,您看成不?”
二两银子,一户中等农户可以吃一年,买块碎玉,显然不是因为物件多值钱。少女也很明白,微带得意的说:“向稽延,本姑娘明人不做暗事,是江媚语让我来找你的。她说你看了这玉就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看你这人纯粹就是一个奸商,我来找你也是白费力气。”
向稽延眯起眼睛,眉头皱着说:“哦,云麾将军倒是我这里的熟客。她素来喜欢这些,如果姑娘也好此,在下的确可以有问必答!不过,我听说将军昨天被奸人所伤――”
“放屁!”少女柳眉倒竖,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已经落到向稽延肉肉的脖子上。
向稽延立刻双腿打颤,汗如雨下,一手支着椅背,一手还不忘摸摸冷森森的剑身:“好剑啊!翼薄如纸,破空无声,光寒如水,触之若冰,难道是当今剑圣二十年前所铸的昆吾剑?”
“算你识货!”少女终究年轻,言语间得意之情难掩,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道:“用这宝剑杀你简直是侮辱它!我警告你,像江媚语这等无耻贱人,不分黑白,助纣为虐,恩将仇报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是是是!得而诛之,得而诛之!”向稽延点头如搞蒜,一边抹汗,一边毫不介意的“侮辱”着江媚语,“诶,姑娘,如果你要押那把剑,在下倒是可以多付些银两!”
“哧!无耻小人!”少女昂然而立,“告诉你,江媚语就是我伤的。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雷,这次来京就为两件事:一是杀了江媚语这个贱人,二是拿回我雷家传家之宝!江媚语说你这里可以知道从哪里取回宝物,你最好从实招来,免得姑娘我亲自动手!”
向稽延一头雾水:“雷家?哪个雷家?”
少女道:“四年前,被冤杀的镇天招讨大元帅雷正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