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敏感,就越熟悉;越熟悉,就越习惯。
然而,当我发现杀气的源头竟然是清肃的时候,我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次,顿时收了手,询问地看着他。
然而清肃却不看我,整张脸冷得像刚从天山上搬下来的冰块,目光锐利地盯住黑暗中的某一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眨了眨眼,什么也没看到。
正要开口询问,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瓦裂声,是笑青衣左足微微前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踩碎了一块瓦片。
随着这一声脆响,像是冥冥中启动了某个机关一般,我感到身边凭空刮起了一阵烈风,清肃手里的酒坛突然炸裂开来,接着眼前人影一花,笑青衣箭一般地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我们的对面,深夜的巷子中陡然窜出一个漆黑的身影,向远处逃去。
然而我惊讶地发现,那身影虽然逃窜的速度极快,但是纵跃之间,右腿显得极不自然。
这人是个瘸子!
我眼皮突地一跳,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人影。
雨夜。斗笠。血。尸体。剑和瘸子杀手。
“他……”我张口欲言。却被脸色突变。稍进即回地清肃死命地扯住。向后急退。我还没来及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听清肃大吼:“幽韵。回去!”
原来是在客栈里地幽韵听到了声音。正从屋里出来。听到清肃地吼声。想也不想地倒掠了七尺。方才站定。“怎么了?”
这也正是我想问地。我遥遥与幽韵对视一眼。仰头去看清肃。却被他眉目间沸腾地怒火吓了一跳。
清肃向来极其内敛。这一点。或者连宗政澄渊都莫敢与之匹敌。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惹得他如此生气?
“滴答。”
一滴落水声在刚刚恢复寂静的夜里乍然响起,带着隐隐不详的气息。
是从碎裂的坛中流出的酒,正沿着青瓦,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而在那被酒打湿的痕迹上,有一团盘起地生物。正徐徐展开它的身体。
蛇!
一条只有三寸来长,浑身金黄,上面点缀着点点红色斑点的小蛇,正谨慎地抬起那颗小小的脑袋,四处张望着。
不用说,这绝对是一条毒蛇。
我呼吸骤然一窒,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清肃的胳膊,却惊惧发现手下的温度异常地灼人,热而烫手。
清肃!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清肃。莫非,刚刚打碎酒坛地时候,他被咬到了?中毒了?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我颤抖地发现,他宽厚的手掌上,有两个小小的红点,其中一个,正缓慢地渗出一滴血珠。
“清肃……”我发现我的语声有些颤,于是狠狠咬了咬唇,飞快道:“什么蛇?”
“没事。”清肃蹙着眉,闭目掩去根本藏不住的痛楚神色,极慢地吐出两个字。接着手一扬,一枚铜钱飞出,转眼将那条蛇斩为两段。
死去的蛇抖了几抖,“啪”地一声从檐上坠落。
“到底是什么蛇?”我着急地看着清肃越来越红的脸色,惊慌不已。
“你放心。没事。”清肃温和地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反手揽了我的腰,想是要带我跃下屋檐。
然而刚迈了一步,他突然面色一变,身子重重地晃了几下。紧紧咬住了牙,额上地青筋突突地跳了起来。
“清肃!是什么蛇!”我没办法去感觉现在的心情,但是却不得不拼了命地保住我的理智,尽管我地眼睛中已经有泪水滴落下来。
“幽韵!”清肃却不理我的追问,猛然爆出一声嘶吼,对着幽韵迎来的方向,将我一把甩了出去。
我没有闭眼,没有喊叫,却死死咬了唇。眼睁睁地看着清肃的身子一歪。从屋檐上斜斜栽下,像从苍天坠落的孤雁。重重地,重重地落在地上。
而我,则安全地被幽韵接住,稳稳地站在地上。
“大哥!”幽韵在扶住了我之后,悲痛地叫了一声,呜咽着向清肃跑去。
“幽韵!”我一边低吼,一边向清肃扑去,“你去,看看那条究竟是什么蛇!”
幽韵只愣了那么一瞬,立刻冲向那条断蛇。
我则冲到清肃身边,对上他依然上挑的嘴角,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胸口,又检查了他的脖颈和脊椎,想确定他是否摔到了哪里。
“没……”清肃明白我的心思,想要摇头,却紧紧拧了眉,重重地喘息起来。
我不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逞强安慰我地话,直到我亲自确定了他确实没摔到哪里,这才稍感安慰,毕竟清肃武功高绝,神志未失,屋檐又不高,总算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
确定了这一点,我才敢死命地将他拽起,一手扯了他的胳膊抗在肩上,一手扶住他的腰,艰难地向客栈走去。
眼泪不受控制,脚下的路有些模糊,我重重地落着步子,突然“扑哧”一笑,“清肃,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怎么样?”
“怎……么?”清肃费力地吐了两个字,呼吸之间带着烫人的热气。
“你会笑。”我咬了唇,低骂,“笑得很难看。”
“……是吗?”清肃尽量配合着我的步子,而我却觉得他的重心渐渐偏到了我地方向。
“主子!”幽韵终于赶过来,从另一边扶了清肃,语声也有些颤,痛声道:“是金沙鬼火,金铸往生天,火焚轮回苦。”
我听得不是很懂,不过也算抓住了要点,“这条蛇的名字叫金沙鬼火?很毒?”毒到清肃不愿意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毒?
“可以……解……”清肃挣扎着说,制止地看了幽韵一眼。
“既然可以解。我就拿那条蛇来煮汤喝!”我瞪他,和幽韵一起将他扶到床上躺下,问幽韵道:“这毒到底怎么回事?”
“这毒很古怪。”幽韵匆匆端了盆水,将手巾沾湿了敷在清肃的额头帮他降温,“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听说一旦被这种蛇咬上,片刻之内浑身宛若镀了层金。瞬间就会气绝身亡。”
我一边帮忙将清肃的外袍除下,一边皱眉看着他的脸,只能看到通红的一片,半点金色也无,而且,他也还在呼吸。
幽韵接着道:“大哥是医者,平素总会试药炼药,可能其中的某些药材有抑制这种毒发地作用。但是,却仍然不能将毒除尽。因此才出现这种状况。就是浑身如同火烧,直至炼干身体内的最后一滴血。”
说到最后,幽韵也是泪水涟涟。
“无药可解?”我紧紧捏着手巾。咬牙道。
“我……我……”幽韵低了头,看不清楚脸,只能看到眼泪不断地落下。
而我反而没了眼泪,沉沉开口,“真地无药可解?”
“有……”清肃勉力睁了眼睛,平素清澈的眼眸已经变得血红,虚弱地说:“可、可……以解。”
我精神一振,扬声道:“幽韵,写方子。小二。把你们客栈地酒都拿来!”
“酒?”幽韵不理解地问我。
“你不用管这个,去拿纸笔,他说什么,你写什么。”我借了小二递来地酒坛,想了想,取了旁边的铜盆,先是将酒倒了进去,看清楚了什么都没有,又取了银子扔进去。发现没有异常,这才用手巾沾着帮清肃擦身。
清肃的身上越来越热,却连一滴汗都没有,这么下去,人迟早要烧成木乃伊了。而酒精能够降温,眼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回头见幽韵已经拿了纸笔,我轻轻叫道:“清肃,都用些什么药?”
清肃紧闭着双眼。忍痛道:“冰片……三十钱。苦参五十钱,寒水石八十钱……”他的声音很小。我每听他说一句,就大声重复一遍让幽韵听清楚。
刚说了几味药,笑青衣推门而入,见到我们的样子微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掠到清肃身边,伸手探向他的手腕,用三指捏住。
片刻之后,他冷冷一笑,轻轻放下清肃的手腕,“金沙鬼火。”轻轻一哼,眼神轻轻掠过他的脸,“你倒是能忍。”
我知道他是说清肃尽管如此痛苦,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于是心里更痛,并不答言。哼!知道名字有什么稀奇,有解药才是重要。依旧重复着清肃口中说地的药材。
笑青衣顿了一顿,反身走向幽韵,看了一眼她抄的药方,陡然伸手抢过,揣在怀里道:“我去抓药。”然后轻飘飘闪出门外。
“可是,还没抄完……”幽韵急忙站起,慌乱中碰翻了凳子,就要追出去。
“幽韵,不用追了。”我深深地看一眼门外,手中不停,“再写一份。”
眼下这种情况,笑青衣想杀我们简直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装模作样拖延时间。因此,我相信他是真地出去抓药。
不过,拿着不全的药方出去抓药,根本就不能解掉清肃身上的毒,这一点,三岁孩子都知道。
那么,我隐隐希望着,或者,笑青衣可能会有已经配制好的解药,也说不定。
想到着,我的手因为这希望颤抖起来。
我不断的安慰自己,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的推断是正确地,笑青衣一定会带着解药回来的。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绝对不会将清肃的命轻易交到任何一个人的手里,所以我还是要争取时间,再写一份药方,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眼见清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越来越红,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我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一旦他昏了过去,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将将把药方写完,幽韵小心地揣到怀里,对我道:“那我去抓药了,主子……”
“就算你留在这儿,真来了杀我也是挡不住。去吧,快去快回。”
“是。”幽韵点头,转身向门口奔去,走了几步惊叫道:“青衣?”
“怎么?嫌一份药的剂量不够?”笑青衣嘲笑地看了她一眼,迈步走到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递给我,“喂他吃了吧。”
“这是?”我接过瓶子,掌心感觉到一种沁凉之意。
“解药。”笑青衣站在床头,看着隐忍着的清肃,“不过,只有缓解地作用。”
刚刚升起的希望一下子跌到谷底,我捏紧瓶子,狐疑地问:“什么叫只有缓解作用?”
“就是,这药里欠缺了一味药引。”
“笑青衣,你不要把人当傻瓜。”我冷冷道,“你带着不全的药方,抓来的是已经研磨好的药。这说明什么还用我挑明了吗?而今,你却说这现成的解药中少了一味药引,你究竟安了什么心?”
笑青衣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你不信,那就你让你的丫头亲自去抓药吧。”
“你!”我怒极,一时无法抉择。
“他……”清肃突然挣扎着拉住我地手,半睁了眼,“他说地是真的,先……把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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