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家园这个地方可真是鱼龙混杂,白嬉亲眼看见四个女孩子和七个男孩子,分别租住在三号楼跟一号楼里面。也看到一个袒胸露背、穿着黑色连裤袜的风尘女子赶在一个斜跨着包的年轻男人身后,急急忙忙向着三号楼的方向奔去。不禁想起了以前住在出租房的时候,头一年,住在臭水成河的鬼地方。里面居然也有人用以招妓嫖宿。白嬉可不是信口雌黄,确实是她亲眼所见。
二零零七年六月的一天,白嬉正巧从外面回到出租房。就是那个居委会帮忙找的地狱,她走到巷子口。忽然,附近有一辆出租车停下,车门打开,只见一个裸露着前胸跟后背、穿着吊带衫和热裤的丰满女人出现在眼前。她竟然与白嬉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迎面而来的一个仪表粗糙又猥琐的中年男人,两只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仿佛要钉在了丰满女人的身上。又像要把她看进肉里去的样子,总之,她的风骚勾起了他最为原始的本能。可惜,这种女人,需要的并不是爱情,也不是欲望,而是――钞票。所以,再热辣的目光,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感觉。只要有钱,一切皆有可能。要是没有票子,看也是白看。顶多算,――意淫。
然后,丰满女人本来就走在白嬉的前面,后来白嬉出于好奇,加快了脚步,想看看,到底这个女人准备要去哪里?想要干什么?这里显然并不是她的家,若是工作,又有什么样的职业必须穿成这种样子呢?衣不遮体,怎么能找到正当工作?除非,她是风尘中人。也只有这样,才算作有足够的说服力。
果然,走到白嬉家租房的那块,有个服务员打扮的人在第一个楼栋等候着她。服务员赶紧用手一扬,颇为礼貌地带她上楼去了。白嬉此时发现,这个女人的确是要到跟她同样的地方。她确实不是回家,倒是来上班的,没错。楼上有客人正在等着她吗?会不会是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老男人,手里面拿着散发着铜臭味的人民币,向她扑了过来?纵然她长得不怎么样,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人格。但是,金钱,让一切美好都化为乌有。人性的证明,在赤裸裸的交易面前,那样地苍白无力,显得无比的脆弱,根本就不堪一击。
白嬉知道这种职业,古已有之。甚至于,看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画书,她没有瞧不起这一行。只是,仍然还觉得不太舒服。听过一个新闻,有人怜香惜玉,让个应召女郎到自己的公司做文员。一个月以后,女的辞职离开。男的追问她,“莫非,薪酬不够吗?”女的如实回答道,“在这儿上班,只有一个水龙头。回去重操旧业,却有许多的水龙头。”
这是多么尴尬而又恰当的比喻!恰如其分,一针见血。
性工作者,算不上稀罕。作为综合实力堪称世界老大的美利坚,不也有着很多的红灯区吗?在中国,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是,与她如此近距离的碰面,还是有些感到汗颜。
古人云,人无羞耻之心,不为人也。先人又说,衣食足而知荣辱。自相矛盾,简直叫人无所适从,好生烦恼。唉!
耳旁又传来了后街男孩的动听歌声《IWANTITTHATWAY》,TELLMEWHY?AIN‘TNOTHIN‘BUTAHEARTACHE。告诉我为什么?没什么只是心痛。TELLMEWHY?AIN‘TNOTHIN‘BUTAMISTAKE。告诉我为什么?没什么只是个错误。TELLMEWHY?告诉我为什么?INEVERWANNAHEARYOUSAY,IWANTITTHATWAY。我不想听到你说,我想就这么算了吧。
诚然,这其实没什么的。白嬉只是觉得有点心痛,记得法国的存在主义作家西蒙娜?波伏娃在她的那本著名的书《第二性》中不也曾经这样说过么:
对驱使女人行娼的动机感到迷惑不解是幼稚的;今天我们不再接受龙蒲梭(LOMBROSO)的理论,即不再把妓女与罪犯相提并论,认为两者都是退化的人;或许如统计数字所表明的,妓女的智力水平稍低于一般人,有些人确实属于弱智,因为智力迟钝的女人很可能选择不需要专门训练的职业;但是她们当中多数人是正常的,有些人还十分聪明。没有任何命中注定的遗传因素和任何心理缺陷,使她们深感痛苦。实际上,在一个不幸和失业普遍存在的世界上,人们将会从事任何开放的职业。只要有警察力量和娼妓制度,就会有警察和妓女,尤其是在这些职业比其他许多职业有更高报酬的情况下。是男性的需要刺激了妓女这种供应,对此感到惊讶是十足的虚伪,因为它只不过是一种基本的、普遍的经济过程的活动。帕朗杜夏特赖在他的1857年的报告中写道:“在各种**的原因中,最重要的就是失业和低收入所引起的贫困。”有正义感的道德学家冷笑地回答说,妓女的悲惨故事,只是为了迎合头脑简单的嫖客才被描写得如此浪漫。实际上,妓女往往可以以其他方式谋生。但如果她选择的方式在她看来并非最糟糕,那便不能证明她天生就是堕落的;该谴责的毋宁说是社会,因为在社会上这种职业仍然是那些似乎最不令女人反感的职业之一。人们经常会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门职业?”其实倒是应该这样问:她为什么不会选择这门职业?
不过,波伏娃把已婚女人与性工作者划上了等号,这点,相信很多人都不会认同的。当然,经过策划的有预谋的不算。基于爱情之上的婚姻,是美丽纯洁而又正直高尚的。它跟**行为,根本是天壤之别。要知道,前者讲的是感情,后者图的是银子。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到底算是犯罪行为,而步入围城,却是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的合法行为。
按照波伏娃的观点,只有清心寡欲的尼姑才能做她的榜样。这种说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并且,也未免太绝对了。白嬉虽然尚且没有进入围城,也对娼妓颇感同情。但她一直不曾考虑遁入空门,现在仍然没有这个想法。
奶奶又在发飙,摔碗扔筷子。难道,朗朗乾坤,恶魔上身?算起来,奶奶也是蛮可怜的。为什么这么说?她的婚姻也许要比娼妓崇高伟大,可惜,却与爱情无关。当初,被父亲做主当童养媳。后来,又跟过前国民党的高级军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加出奇的是,奶奶居然只要求百里天元,既然迎娶她,还要养活她的母亲。买一送一,交易式的婚姻典型。现在,又说到爷爷对她种种的不是,“他根本是推不掉我,其实他的心里始终只想着大豹子跟小豹子。毕竟,他以前就是个兵痞子么!”
这个女人,无情无义!虽然表面上不敢吭声,白嬉却在心中为爷爷而感到十分地不值。
如今看来,奶奶那漫长的一生当中,唯一真心挚爱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谁要是敢讲她的母亲半个不字,她便会立即狂性大发,言行失常。而且,任凭哪个人也没有本事制止她。直到末了,无人应战,自己息怒,方才作罢。奶奶的现状就是如此,可以在下一秒钟突然发起一股无名火。一两个钟头之后,但愿自动熄灭,能够重归风平浪静。天天这样,简直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由此可见,没有爱情的婚姻,果然是不道德的。白嬉又想到柏小,妈妈总是自以为是,认为她嫉妒妹妹的成功。事实上,绝非如此。妈妈每每的夸夸其谈,说小小怎么样怎么样。白嬉却在为柏小孤身一人勇闯异国而担心着,又惭愧自己不能给予其任何的帮助。她从来不认为,柏小能够出国,就算功德圆满了。美国,也并不是许多人想象中的天堂。
二十号,白嬉在中国电信的芜湖路营业厅里办理撤除ADSL的手续。正在排队领取部分的退费,猛然听见后面有两个老男人打招呼。“你好,我是来交电话费的。”一个戴着近视眼镜,或者是老花镜的老头子高声说道。“是呀,我也是来有点事情要办。”另一个穿着姜黄色夹克衫的比他略微年轻一些的向他回答道。“听说你家儿子清华大学毕业去美国读博士啦?”老花镜激动地问道。姜黄色表示,“对,他是到美国去读书。”又说,“你家也不错啊,两个丫头都在加拿大吧?多伦多?”“她们两个是在多伦多工作,早已经成家喽。她们俩最小的孩子都有八岁了。我已经在加拿大呆过两年,今年又跑回来了。”……
两位老人家,一个六七十岁,另一个五十八九。讲到了出国深造的儿女,激情燃烧、意气风发。白嬉站在他们两人的前面,全部听得清清楚楚,显得毫不在乎。心里却在感叹,争气的子女,果然是父母的心头挚爱。柏小,你不但帮妈妈争了口气,也圆了姐姐的梦想啊。然而,除了丁香家园的这套房子,我实在是一无所有。房子,还是你们的钱。但是,名义上是属于我的产业。柏小,妹妹,你圆了我的美国梦,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可是,相信我,我也是有苦衷的。有人说,正确的爱,是催人奋进的。错误的爱,才会使人沉沦。而我,就是在奶奶的这种变态的关爱之中,坠入了万丈的深渊。愈陷愈深,难以自拔。没错,我欠她的债。当然,我也亏欠你的。欠她的,可以用今生来作为偿还。欠你的,也许只能等到未知了。抑或是,永难偿还。
想到这里,白嬉的眼眶变红了。手足之情,此情难再!自我救赎?痴人说梦!
TELLMEWHY?AIN‘TNOTHIN‘BUTAHEARTACHE。告诉我为什么?没什么只是心痛。TELLMEWHY?AIN‘TNOTHIN‘BUTAMISTAKE。告诉我为什么?没什么只是个错误。TELLMEWHY?告诉我为什么?INEVERWANNAHEARYOUSAY,IWANTITTHATWAY。我不想听到你说,我想就这么算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