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歌接到一封信,是海江市青联寄来的,希望发展他为青联委员。向天歌记起马自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在媒体广告圈要想做出名堂,必须借政治势、扬商业名,只要戴上红帽子,方方面面的关系就一顺百顺了。马自达建议他考虑青联、政协几个地方,一下子进不了市里的,可以先考虑区里的。向天歌想,知名度真是个好东西,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出了名,就都排着队来了。
向天歌的车送进修理厂做冬季例行保养,没了车,他感觉像是少了两条腿,只好叫了辆出租回来。快到人民广场时,远远地听见咚咚锵的鼓点声,只见约莫一百多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分成两个方阵,头扎红发带,腰挎小腰鼓,和着节奏,一对鼓槌上下翻飞,穿插变阵有板有眼,上午的阳光斜斜地涂在他们的脸上,衬出红润的轮廓。向天歌轻轻摇下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步点,有些陶醉地听着那锣鼓喧天的美妙,想,年轻时的拼死奔波,不就是为了老来的这一份闲适和从容吗?
前面的红灯亮了,向天歌看见回敬轩的车停在旁边。他赶紧下车,结了车费,钻进了“海都”这辆唯一像样的公务车。回敬轩正在打盹,车门一开,吓了一跳:“我说你也不打个招呼,这么从天而降,还以为是打劫呢。”向天歌说:“你可真不禁想,正要给你打电话,就在这儿碰上了。”回敬轩也很高兴,就对向天歌说:“前面就到家了,上去坐一会儿,喝两盅。”
向天歌还是第一次来回敬轩家,这是日报早年间分的宿舍楼,看上去有些落伍。进门来,是一间十二平方米的小厅,摆了个三人沙发,占去了一面墙。回敬轩换了拖鞋,递给向天歌一副鞋套:“委屈你套上吧,要不擦地也是我的活儿,你先坐着,我去切几个凉菜。”向天歌说:“受不了你这黑白颠倒的习惯,我才吃过早点,别太麻烦了。”
一阵“叮叮当当”后,回敬轩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素什锦、一盘皮蛋豆腐和一盘炸虾条花生米凑成的拼盘,向天歌接过来说:“看不出来,老回,你还有这两手。”回敬轩说:“将就一顿,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向天歌帮着起开啤酒,说:“老回,虽说这人哪,吃是一个胃,睡是两平方,可我觉着你住得还是太憋糗了,该换换房了。”回敬轩叹口气:“我这人,扒拉个窝就挺知足,环顾左右,报社原来住在这里的人陆续都搬到新建的小区了,我一点也不羡慕,就是你那个大侄女,一回家就嘟囔谁谁家又买新房了,屋外带露台,屋里有楼梯,光一个日本鱼缸就两万多块钱,不瞒你说,听得我是既心惊肉跳,又心怀愧疚呀。你说,同样是当爹的,我怎么就没有法子让孩子满足一下虚荣心呢?”向天歌点点头:“我跟你说吧,老回,人生的许多动力都是靠虚荣推起来的,谁也没有资格笑话虚荣。虚荣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是生命里无法离开也无法回避的东西,现在,什么能支撑起这种虚荣,只有钱。说实话,钱其实一点也不俗气,而是恰恰相反,雅致和品位,离了钱,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没有足够的钱,你怎么可能过上好生活,生活得不好,你又怎么可能热爱它?我这么说,你或许会觉得太拜金,可是哪个人骨子里不盼着发财呢?骂钱脏的人都是赚不到钱的人,不过是狐狸心态罢了。所以说呀,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换不来享受,也挣不到面子。”回敬轩喝了一大口酒:“是呀,我现在不光是相信你的理论,甚至有点推崇了。谁不想多挣钱呢?可这钱是想挣就挣得来的吗?”向天歌说:“老回,这好男不挣有数的钱,我为什么在李总那儿大力举荐你,不光是因为你当过我的师傅,咱们沟通没有障碍,而是我觉得你是集团里少有的懂新闻的人才,窝在群工部里,整天羞羞答答的,哪个部门也不敢批,你来了,正好可以实现你的新闻梦想,我实现我的经营梦想,咱们二梦合一,还愁没有钱挣吗?现在的报纸已经进入内容为王的时代,这也正是‘海都’的软肋,你把报纸做好看了,势头一起,我这边马上跟上配套服务,有了增长点,‘海都’就是满盘皆活。”回敬轩没听明白:“什么增长点,哪有配套服务?”向天歌说:“比如,我可以延长广告的产业链,咱们脱离开集团的发行公司,自己筹建一支投递队伍,同时配送水米面油菜等生活必需品,或者把模特公司、家装公司、家电卖场之类的企业挂靠过来,以媒体的名义操作活动。”回敬轩还是一头雾水:“人家傻疯了,自己干得好好的,干嘛非得挂靠到我们这儿来?”向天歌说:“看看,你这不是捧着金碗要饭吗?我说的挂靠是虚拟挂靠,没有任何从属关系,只是捆绑一部分经营,说的通俗点,就是各取所需,咱们需要的是广告费,企业需要的是宣传窗口,如果这件事做大了,做响了,对于我这边来说,就是变承揽广告为制造广告,对于你那边来说,会派生出许多服务性很强的版面来。咱们唯一的资本就是手里的这张纸和脑子里的想法,比如,模特公司挂靠咱这儿,咱可以搞推新人大赛,家装公司挂靠咱这儿,咱可以搞家居设计大赛,旅行社挂靠咱这儿,咱可以搞环球婚典,反正咱是都市报,什么事不是都市里边发生的?咱们和这些挂靠的企业签一个全年买断的合同,在版面上打出本报唯一合作伙伴之类的旗号,他们会十分受用的,什么单位有媒体搞活动方便?咱玩着闹着就把钱挣了。我跟你说,这商人和媒体的关系,就像情人,几天不见了想,缠紧了又烦。可是咱如果这么搞起来,就是雌雄同体,自我繁殖,谁还能和咱抗衡?”回敬轩乐了:“我说你怎么一张嘴就离不开情人呢?”向天歌也乐了:“因为现在的人呀,只有想情人时的那种感觉才是真的,这道理还不明白吗,欲望是没有办法作假的。”回敬轩点点头:“说得也是,不过,我这辈子算是无福消受了。”向天歌拽住回敬轩的胳膊说:“你这又是伤哪门子感呀?谁让你消受情人了?我是让你享受生活。做了大半年广告,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睁不开眼,到处是黑幕,到处是陷阱,到处是交易。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那是一条死路,也要前仆后继,为什么,本能啊。所以,你就是为了孩子,也得想办法活得滋润一点,何况,又不是让你去偷去抢,咱不是靠脑子换票子吗?”回敬轩终于醒过味儿来,说:“这主意行,天歌,经营上的事,我听你的,关键是第一步怎么迈?集团的工作咱俩儿一块去做,明年一过元旦市委换届,他高庆国还想再进一步,把那个市委候补委员的候补两字去了,组织部要来考察的,咱俩都是正处,这两票谅他也不敢不在乎。”58xs8.com